28 北辽篇 第十七章 酒言诺(1 / 1)
北辽篇第十七章酒言诺
接下去的一个月,秦穆见萧鹰的次数多了起来,他协助圣上除去耶律宗齐,将暗卫全数移交给萧鹰管制,顺从的便留下继续效忠朝廷,有异心的,他也已一一除去。能护的云缨万全,这便是他与萧鹰的交易。
这一个月里,云缨有了展昭的照顾调理起来也好的多,月余后内力已恢复了六、七成。
除了每日调息外,云缨吩咐银铃外出采办了一些婚嫁之物,她能为秦穆与花千影做的,便是亲自制一袭嫁衣送与花千影。
红云钿钗,相携一生,这便是她对他二人衷心的祝福。
夜阑人静,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明明暗暗洒入些花影。
云缨独自坐在案前,颔首低眉,正一针一线缝制着衣裳。
银铃步入屋内,倒了杯热茶,递到云缨面前,忧心道:“姐姐,你已缝了好几日了,也得顾着自己身子,莫要累坏了。”
云缨摇头淡笑:“不碍事,就快好了。”
几案上,缎绣金纹,宽袖窄腰,丹线自腰际摇曳而下,落在裙摆上,栩栩如生的并蒂莲,似真似幻。
有花并蒂,枝结连理,悠悠比目,得携鸳鹭。
“姐姐,你绣的真好看。”银铃嘻嘻一笑,眸光轻动落在案上一角,眨了眨眼又望向云缨, “我瞧这喜事可不止一桩吧?”见云缨抬眸疑惑的看向自己,促狭道,“姐姐的喜事可是也近了?”
云缨微微一怔,顺着她眸光望去。
红云百褶,相叠齐整,正是另一袭嫁衣。
云缨无奈地摇头笑着,放下手中针线,起身走向前,捧起这一袭嫁衣,走到银铃面前站定,温柔的说道:“银铃,这一袭嫁衣,是姐姐为你准备的。”
银铃仰面怔然,半响无语。
云缨捧起她双手,将一袭嫁衣交托在纤柔掌心上,静静道:“银铃,姐姐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无法见到你钿钗礼衣的那一日,若我还是走了,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如银月光窥入室内似一抹清幽流水,静泪无声,如散落的珍珠,晶莹点点。
烛光淡暖,笼着这一双玉人。
两个月后,辽主耶律宗彦与德元公主大婚,册封欣贵妃,寓意美满、和睦,也预示着宋辽二国和平共处,欣欣向荣。
举国同庆,唯南院大王病重,无法出席。宴席当晚,耶律达携一封密诏交予展昭,这是辽主承诺交予宋帝的密诏。
秦穆办完所有事,随着花千影来到毒王的居所青木居。
展昭本欲在公主大婚后随曹仁佑启程回京,云缨坚持要等秦穆成婚后再随展昭回去。于是,云缨,展昭,银铃也一同到了青木居。
青木山四面皆为峭壁,只有一条僻静的小径直通山顶,青山环绕,苍树葱郁,山巅上一道清流飞瀑,水声潺潺,如碎玉璀珠,沿着山峰飞落而下。山顶上有几间古朴清幽的屋舍,那便是青木居。
青木居布置的极简单,却不乏喜庆。窗棂、门柱上张贴着大红“喜”字,屋檐下挂了几盏大红灯笼。
没有寻常姑娘家出嫁时的鞭炮响锣,宾客满堂,也免去了一概繁文缛节。
吉时一到,只见秦穆一身吉服,手中红嫚一头牵在新娘子手中,红云嫚衣垂身而下,锦衣吉色,青鸾旖旎,花团锦簇,一头握在他手中,随着他的牵引,俩人步入厅中,拜天地高堂。
礼成,欢快掌声中,秦穆缓缓起身,上前一步,掀起花千影头上喜帕。
双眸似水,唇角微扬,霞染玉容。
“好好好,你这丫头也是嫁人了。”练殇疼爱花千影,一如一个慈爱的母亲瞧着女儿出嫁,偷偷的拭着泪。
“师傅,你怎么哭了呐。”花千影走到练殇面前,蹲下身子,替她擦拭着眼泪。
“傻丫头,师傅这是高兴。”练殇握住花千影的手,笑道,“素日里你这女娃娃最是调皮捣蛋,时常给我闯祸,如今有个人治治你,为师高兴都来不及。”
花千影嘟起小嘴,不瞒道:“师傅,哪有你这般说人家的。”
“你呀嫁了人可得收敛起性子,赶紧生个娃娃出来,也好让为师高兴高兴。”
花千影小脸一红,垂下头,娇羞道:“师傅,你胡说什么呐。”
“哎哟,你这娃娃还害羞了。”练殇面上笑意更甚,“嫁了人自然是要生娃娃的,三年抱俩,师傅盼着呐。”
“师傅,你还说!”花千影羞得满面绯红,起身扶起练殇,“师傅也累了一日了,千影扶你回屋里,替你捶捶背。”
练殇半推半就地被花千影搀扶着进屋,一路上还嘱咐着她生娃娃的事,羞的花千影都不敢看向秦穆。
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此地四面环山,空幽而宁静,云缨乌发松绾,抱膝坐在小溪边上,仰望天星,熹微星光落在眉宇间,淡然幽寂。
身侧一人一袭青衫湛蓝若水,唇角略擒着笑意在她身畔坐下,展昭微微笑道:“明日便要走了,你可是舍不得了?”
“怎么会。”云缨摇了摇头,轻轻叹道:“如今,秦哥哥有千影照顾着我再放心不过了,而我,亦是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不知从何方飞来的流萤蹁跹而来,绕着她轻盈起舞。
一只流萤缓缓落在她肩头,一瞬后又翩翩飞走。
云缨轻轻一笑,伸出手来戏扑流萤。
夜色若水,萤火轻舞,蹁跹流光色。
悄无声息的幽寂中,流溢着女子柔美的动作,隐隐暗香浮动,幽幽迷醉人心。
展昭静静地凝望着她,神情温柔、真挚。
“云缨,回去后,我们成亲可好?”
云缨正淡笑着瞧着远处点点流萤,一时未在意展昭说了什么,待及细想不由得霍然一怔,侧头望去,他眼中清波荡漾,湛湛温柔似水,直将她身影深深映入他眼底。
面前婉甜的笑容在侧首的瞬间微微收敛,云缨眸色渐渐暗下,眸中是难言的情愁。
一双温润如许的双眸,一缕深静无声的笑容,一句情真意切的话语。
她薄唇轻抿,阖上眼帘,静静地听着溪水潺流而过的声音,隐约间似有几声鸟鸣,伴着树叶缓缓垂落在地上。
良久无人做声,唯有水声潺潺,流水之中落花飘落,无波亦无澜。
云缨缓缓起身,幽静的眸光投向了远处,淡声道:“展昭,这件事,以后你莫要再提起。”
“云缨……”展昭握住她的手,声音柔和,仿佛一声叹息。
“我累了,先回去了。”
她神情淡淡,脚步一点未顿地向屋内走去。
流萤闪烁,展昭依旧坐在溪边,仰首淡看夜空,眸底一隅温柔隐隐惆怅。
璀璨星光在广漠的夜色中拉出一道天河,无边无垠。
秦穆已换下吉服,着一身玉色锦袍坐在屋外小亭中,石桌上摆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未回头,直接说:“喝两杯吧。”
“秦兄,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怎独坐在此?”展昭拾阶而上,坐在另一边。
“千影正陪着她师傅,我便出来坐坐。”秦穆淡淡说着,已将展昭面前酒杯斟满。
展昭含笑一饮,放下酒杯,只见秦穆握着酒杯,目光幽幽,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远处,似在回忆着什么。
不多久便听他悠悠地开口:“耶律宗齐暗地里一直培植着暗卫为己所用,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人将一些孤儿带回,被带回的孤儿每人给他们一把匕首几个馒头隔日便被仍到山里头,呆上十来日仍能活着回来的人,便留为己用。
孩童手里的馒头只够二三日的吃食,而山里也时常有猛兽出没,为了活下去,无论用何手段,若能挺过十日,便会被带下山。
那时候的云缨在山里已挨过五日,却因为脚踝上有伤,一时不慎滚落山坡,使得自己伤上加伤。而我初见她时,便是被那嘤嘤的哭声引了过去。”
展昭静静地听着,将面前酒杯斟满,默然饮尽。
“在山里的恐惧使她戒心很强,那小小的身子、倔强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我,不让我靠近。直到我抓了只野兔,烤了给她吃,她才慢慢接受了我。那时她只有五岁,真难想象这样小的女孩子在山里是怎么挨过来的。”
秦穆说起云缨时,无声的淡笑着,眼眸里总是多了份柔情。
“之后的几日我与她一起在山里,她足上有伤不便多动,我便打些野味野果给她吃,她也渐渐地开怀了起来。从她口中得知她家中遭逢变故被人掳到了这里,我告诉她若想活下去,唯一的出路便是成为暗卫。”
展昭又饮了一杯,问道:“你那时已经是了?”
秦穆应道:“我几年前便已经是了,那日正巧去山里练剑,让我遇见了她。”
“她很坚强,训练地再苦再累,即使自己受了伤,我再也未见她哭过。凡事我也都会照顾她一些,就这样,我们一同受训,一同生活。”
“云缨渐渐长大,姿容也越发出众,却也因为这样,引得旁人的觊觎。几年前的一个夜里,原来的首领借着任务之名,引她到他处意图不轨。哼,这样禽兽不如的人当然是死不足惜。”
秦穆握着酒杯,冷笑着。
展昭问道:“之后你便取代了首领之职?”
秦穆淡声道:“不错,唯有这样,我才能护得了她。”
展昭又问道:“那她从未离开过这里?”
秦穆道:“暗卫守则之一,若无命令,不得擅自离境,违令者,杀无赦。”
展昭问:“那两年前她去京城又是?……”
秦穆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仰面饮尽杯中酒,又一杯一杯地灌着。
不知灌了几杯后,他突然说道:“她从未去过京城,只是想去瞧瞧京城是何模样……只是想去瞧一瞧……”
他不该答应她,不该让她去……他不该……
秦穆苦笑一声,又猛灌了几杯。
银练无声,清风无形。
月光冷寂,清辉落影悄然覆上他心头,带着一缕无法言说的情愁。
二人默默喝着酒,反衬得四周寂静无声。
秦穆忽的开口道:“展昭,好好照顾她。”
他的声音如往常般清冷淡漠,然此刻在展昭心中倏然划过,带着些许的意外。
展昭举起酒杯,含笑答道:“一定。”
酒杯轻触,响起清洌的声音,把盏对饮,清酒入喉,如同一道炙热的暖流直润肺腑。
一杯酒,一世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