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离愁（1 / 1）
野狐禅又发了近半个时辰的牢骚，期间无相梵音一直都静静地听着，待他终于口渴到什么也说不出的时候，无相才开口道：“楼至师兄虽然小心谨慎，计谋卓越，但在一些事情上转不过弯来，野狐禅师兄以后定然有机会帮上他大忙，解决他解决不了的事，让楼至师兄再不敢小瞧你了。”
“你这话我爱听。”野狐禅兴奋了起来，他似乎已经在想象楼至韦驮在他面前甘拜下风的样子了，无相梵音觉得这一个白日梦就足够他这一千年回味了。
两人又就野狐禅的功法聊了片刻，渡如何便遣了沙弥来叫无相梵音。
“无相，你这几年多去点地方，等我出去了你可要带我好好逛逛苦境！”
听见身后野狐禅爽朗的笑声，无相梵音笑着回了一声“这是自然”。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约定和她过去所做的其他约定一样，都无法完成。
无相梵音和绮罗生并没有在善恶归源停留太久，住了一晚后便再次启程了，虽然已经找到了想找的东西，但无相梵音并不希望绮罗生知道这一点，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而将决心付之于行动之前她还有许多零碎的事情要处理。
她带着绮罗生去了天河，当然在去之前，她没忘记将这怕冷还嘴硬不承认的孩子包成一只小白熊。上次带着他去的时候这孩子冷得瑟瑟发抖，把她心疼得不行。
“师太，靖沧浪前辈既然住在水下……”绮罗生好奇地踏了踏冰层，“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是先和他的朋友阿壶成了朋友，再和他成为朋友的。”无相梵音回答道。
“那他的朋友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这个啊……”无相梵音回忆了片刻，“听阿壶说，好像是当年把他钓上来……”
脚下的冰层一阵震动，显然有人对这种造谣不满了。
“小绮罗，你先让凋寒带你去周围兜兜转转，上次你一定没有好好看吧？”
绮罗生应了一声，乖乖地跟着倾波族的劳碌管家凋寒离开了。
“沧浪啊沧浪，我都贴心地将小辈支走了，你若再端着世外高人的架子我可就要不高兴了。”无相梵音轻声笑着，对着冰川说道。
过了片刻，靖沧浪的声音从冰层中传来，“我说过我不会出来的，无相莫要费心了，这红尘我是不想再踏足了。”
“无相梵音从来不会强人所难，只是我千里迢迢地来看你，你却连面也不露，真教我伤心。”
“你的语气可真是越来越像悬壶子了。”言语中有几分无奈，靖沧浪将虚影投射于冰层之上，“这下你可满意了？”
无相梵音笑道：“看见沧浪气色不错，我便放心了。阿壶虽然因为公务繁忙不能常来看你，但心中却十分挂念，上次我见他时，他每三句话都会提到一句‘大只鱼’，倒令我有些嫉妒了。”
靖沧浪虽然知道无相梵音此语不乏夸张，但还是心中喜悦。
“沧浪，我近日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一趟，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无相梵音忽然道。
“出了什么事吗？”靖沧浪皱眉道，“我可不是绮罗生，你不要拿哄他的话来哄我。”
“不是什么坏事。”无相梵音语中雀跃，“你可曾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之所寻为天地真理？之前我遍访名山，心有所感，希望到天涯海角之外的世界探索一番，以证大道。虽然会有未知的危险，但值得一试。”
靖沧浪这才松了口气，“那你一路小心，这孩子应该不同你一道去吧。”
“绮罗生武骨惊人，自然不能因为我而荒废，我正在寻刀法大家教导他。只是这件事你万万不可同他说起，否则这孩子就算碰上投缘的大师也不肯告诉我了。”无相梵音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心里却大松口气，虽然靖沧浪不像小孩子一样好哄，但她好歹是没露出端倪。
靖沧浪说道：“如果他日后行走江湖遇到了什么难处，记得让他来我这里求助。”
无相梵音点头，“我知道。”
靖沧浪又说道：“不过这孩子日后定然会一生平安，你莫要太担心。”
无相梵音笑了起来，“这个我也知道，我还知道沧浪你、还有阿壶、无幻……还有好多好多人，你们都会过得很好很好，所以我一点也不需要担心。”
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无论付出什么，我都是幸福的。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无相梵音去买糖炒栗子，而绮罗生则在小酒馆里等她。
他今天的心情很好，无相梵音也不愿意破坏他的好心情，难得准许他买了最爱的雪脯酒，于是绮罗生的心情更好了。
他一口气饮下了小半瓶酒，感到身上渐起暖意，看着纷纷扬扬的白雪，心里想着一会儿能吃到的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露出了笑容。
因为无相梵音喜欢吃糖炒栗子，所以他也喜欢，去年过年的时候焱无上带来的一车的年货中有一大半是栗子，这些栗子又有一大半进了他的肚子，一想到无相梵音当时无奈又欢喜的表情他就想笑，很开心很开心地笑。
这时从漫天大雪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布衣，却难掩风华绝代，绮罗生好奇地看了他两眼，而他的目光也落在了绮罗生身上，而且停留了很长时间。
“嗨，你是什么人？”
“绮罗生，你呢？”
“一留衣。”
有些相逢就是命中注定。
无相梵音回到小酒馆的时候，看见绮罗生和一个粗布衣衫的人聊得很开心，这是一件十分少见的事。
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却有几分湿润。
她当然看得出这两个人之间深刻的羁绊，这是她等待了许久的缘分，可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已经设想过很多遍的她却有些无所适从。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拢了拢怀中一大包栗子，大踏步走了进去到了绮罗生身边，“刚出炉的栗子，要吗？”
她含笑看着一留衣，就像是看着一个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友善。
一留衣之前听绮罗生说过这位收养他的师太，笑道：“那一留衣便不客气了。”
他们谈了很多很多，谈到了江湖上的风雨，谈到了苦境的大好河山，谈到了民间的习俗传说，也谈到了一留衣所在的武道七修，谈到了绮罗生的天赋。
绮罗生在听一留衣谈论武道的时候眼睛亮闪闪的，专注的样子让一留衣更肯定自己遇到的是难得的良材美玉。
他与无相梵音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第二天，绮罗生答应和一留衣一同前去武道七修修行的地方。
在无相梵音提出她的想法的时候，绮罗生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哭，他只是和小时候一样，枕着无相梵音的膝睡了一夜，这样的姿态却让下定决心的无相梵音更加心酸。
“小绮罗，只要你想，我一直都在，不灭的星斗便是我的眼，四季的风声是我的呼吸，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她小心翼翼地拿下了过去焱无上送给她的手链，把它戴在了绮罗生的腕上，隐在他的衣袖之内。
睡梦中的绮罗生似有所感，露出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绮罗生和一留衣出发的时候，雪依旧下得很大。
在小酒馆门口，绮罗生最后抱了抱无相梵音，转身跟上了一留衣放慢的脚步。
百米的距离内，他一共回了三次头，每一次回头，他都发现方才踏下的脚印被大雪掩藏，但那个挥着手的身影却依旧在视眼里。
“小绮罗！要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温柔的声音穿过了风雪，浸入他内心深处。
你也是啊……师太……
“等你学成之后去见她，她一定会非常高兴。”一留衣笑着说道。
绮罗生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期待，以及因这种期待而涌动的力量。
“我可不会让师太等太久。”他对自己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