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荷塘扁舟(1 / 1)
两人一路穿花佛柳,不只走了多久,前面赫然出现一汪清澈的碧湖。
层层叠叠的荷叶接天蔽日,被大雨冲刷后,青翠欲滴,水润如玉,浓郁的几乎要流淌下来,荷花盛开在一池碧叶中央,嫩蕊凝珠,幽香阵阵,闻之欲醉。
湖边有一只小船,萧奕一直牵着锦书上去,拾起木浆,轻轻一划,小船便缓缓的滑进了一池碧波中。
小船摇曳轻荡,分叶拂萍而去,锦书坐在船头,在花叶间穿梭,似也带走了满身的清香。
清风徐徐,云渐渐散去,淡淡的清辉下,少女及腰的墨发披散在身后,衬的面孔白皙如玉,黑眸如星,如雨后清莲,美而不弱,濯而不妖。
萧奕放开木浆,任船只随波飘荡,与锦书并排而坐,看着远处无尽的水雾之间,宫灯朦胧,水柳曼妙,一切都如镜中水月,恍惚间似有些不真实。
内心因惬意而慵懒,锦书半眯着眼睛,双手托着下巴,眉眼间从未有过的轻松欢畅。
“锦儿,和我说些你小时候的事吧!”
锦书转头看他,“小时候?”
“嗯!”
锦书眉头缓缓皱起,似陷入回忆,轻声道,“小时候我一直在漠西,那里没有这里的繁花似锦,山水景致,只有长年的风沙,无尽的草原,却可以策马长奔,瞬间千里!我们住在平遥城,是漠西最兴盛的城市,可是论繁华程度也不及一个小小的泸溪城。城中有一部分是本地人,还有一部分是将士的家人,因思念亲人不愿分离,在平遥安家落户!”
如今她已离开十年,不知道那座边关小城如今已是什么样子?
锦书默了默继续道,“阿爹就我一个孩子,几乎一直把我当男孩子来养,教我骑马练武,教我喝酒耍拳,简直顽劣不堪,每每都将娘亲气的不行,只是娘亲只要一皱眉,阿爹就慌了神,不管做着什么都会马上放下去哄她开心。有一次娘亲真的被气着了,把我锁在房间里,要我学古琴曲子,学不会就不许吃饭。我那时最烦这些女子的玩意,哪里肯学,心想,他们总之舍不得饿着我,我便和他们耗着。!”
锦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萧奕亦听的十分认真,淡声道,“嗯,像你固执的性子!”
“娘亲那次却真的发了狠心,任谁劝也不管用,将我直直饿了一天,阿爹急的不行,便想了个歪招,他有个副将,家里有个和我一般大小的男孩,长的十分女气俊秀,阿爹便让他扮作我的模样,偷偷的钻窗进入我的房间弹了曲子,我才被放出来!”
“后来此事暴露,我被娘亲罚写了三百遍咏文,阿爹睡了三日的书房,那男孩子也被人讥笑了好长时间,从此见了我就绕着走,并扬言总有一日要报这逼迫良男之恨!”
男人冷哼道,“某人现在也不像个女子!”
锦书撇了他一眼,仰面躺在船板上,目光清亮如水,因想起往事,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乔云行比她大两岁,如今也已经成大成人了吧,十年不见,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她?
天上星子疏淡,寥落的几颗,锦书转头看着男人的背影问道,“你呢,小时候可有什么趣事?”
萧奕身形一顿,淡声道,“没有!”
锦书微微一愣,想到他从小自这宫中长大,没有玩伴,也没人敢和他多说几句话,每日只坐在那冷冰冰的书房内看书习字,想必从小就养成了这样冷淡的性子。
随手摘了一个大莲蓬,剥了几颗莲子在手中,突然想起他不喜莲子的香气,狡黠一笑,起身道,“萧奕,我手中有秘制的丹药,吃了不但可提升功力,还可祛病解毒,为答谢你几番相救,送一颗如何?”
萧奕像看小孩子一样不屑的斜睨着她,似在问她开什么玩笑?
锦书表情却极为认真,期待的看着他,那双炯澈的黑眸下,萧奕心突然便软了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锦书捻了一颗,递到萧奕嘴边,萧奕低头张嘴,碰到锦书微凉的手指微微一顿,快速的将那粒莲子含进嘴中,很快眉心一皱,霍然转头看向锦书。
锦书噗嗤笑了一声,然后垂头掩唇努力憋着笑,墨发散下来,遮住半张如莲的素颜,微微颤抖,片刻后,似再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清脆张扬的笑声打破清寂的夏夜,惊起碧湖上一行白鹭。
被戏耍了的男人顿时大怒,一手抓着女子的臂膀,一手按在她脑后,猛然俯下身,贴上女子柔软的唇,便将口中的莲子哺进了锦书的嘴中,趁她呆愣之极,舌尖一顶,将莲子化在锦书的唇齿间,然后迅速的后撤,正襟端坐,目视远方,好似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莲子未去心,满口的苦涩,锦书心中一慌,腾的站起身,小船立刻歪了歪,锦书身体随之一倒,眼见就要掉入湖中,男人霍然起身,伸手将锦书拉了回来,锦书便直直的跌入男人的怀中,扑通一声,刹那间两人一同跌倒在船板上。
夏夜微凉,清风徐徐,拂过素白的莲花、青翠的荷叶,吹起少女披散的长发,和男人的墨发纠缠在一起,在夜色中凌乱的飞舞。
明明暗暗的宫灯映在清池上,随着水流一波波荡开,不知荡进了谁的心里,激起波澜,独恋璇旖,不肯平息。
月色凄迷,四下寂静无声,萧奕轻轻伏在锦书身上,两鬓相磨,轻声道,“苦吗?”
气息拂过耳边,微微有些酥麻,锦书轻轻撇过头去,淡声道,“你先起来!”
萧奕翻身躺在锦书身侧,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星子,圆月已经西斜,周围有淡淡的光晕,很快,未散的乌云飘过,将冷月遮住,四周顿时暗了一暗。
“萧奕,对不起!”
对不起,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她只有一颗心,装不下太多,有个人已经先入为主,其他的,她无法予以再多。
锦书的话没头没尾,萧奕却瞬间已经听懂,似被人一拳击在胸膛上,疼痛混着千百滋味一起袭来。
难堪、沮丧、失望、痛心,还有一点点妒忌,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不是他?
突然间便想起了那年喧闹的街头,瘦弱肮脏的女孩满身伤痕的躺在地上,周围都是猥琐的目光,狞笑的表情,他只看了一眼便嫌弃的转过身去,于是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便错过了一生吗?
一丝丝恨意顺着骨髓一点点蔓延上来,恨他自己吗?恨当初向她伸出手的人不是他?还是恨他为何对她产生了这样不齿的感情,却又无法割舍?
或者是恨他当时的冷漠,为自己织了一张网,不得脱身,再无安宁!
强大的无力感涌上来,只觉得浑身疲惫,深吸了口气,胸口却越发浑浊。
之前轻松的氛围已消失不见,压抑和沉重充斥在两人中间,锦书微微偏过身去,轻声道,
“书房里的事已差不多,我明日便出宫,你、自己保重!”
“放心,一个月满,我自会让你回去!”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锦书不再多言,闭上眼睛,随着小船缓缓的在水面上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