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节（1 / 1）

隔了几天重新记录这件事时，我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至少字迹比之上一篇的潦草要好了不少。将自己不愿正视的痛苦记录于纸上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情，不过现在感觉还好，蓝染大人正在院子里帮我审阅文书，至于为什么本该属于我的工作会跑到他那边，就是我所要记录的经过了。

那天我整整等了蓝染大人一夜，他没有回来，事实上第二个白天遇第二个夜晚他仍然没有出现，我也真的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的等着，第二个夜晚灯笼里已经没了烛火，我也就这样站在黑暗里。我无法离开，因为我不知道蓝染大人是否下一刻就会回来。

那时候心里空荡荡的，本该有的痛苦竟感觉不到分毫，该做的工作没有去做，来汇报工作的下属也识趣地没有进来打扰。

一切都很完美，我甚至开始这样想。

等待的滋味很难受，于是我又想起妹妹以前在家里独自等我时是否也是这种感受，担忧着对方是否会一去不回，又高兴于见面之时期盼满足的喜悦。我很卑微，不只是身份，我是真的认为自己很卑微，从出生到未来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死亡，在原月见这个人从最初开始就是卑微的。当周围的的人都对我视而不见，我便与这个世界开始格格不入。

所以当那是蓝染大人带我走的时候，我也许是高兴的。

那么我又真的对妹妹的死亡而感到不幸吗？可能不只是这样，我其实是觉得轻松的吧，我希望活下去，而妹妹是我活下去的支撑，她却并不幸福。我能够给她的太少，哪怕我倾尽所有的感情去爱她，她所能得到的也只是这样苍白无力的感情与保护。我希望她能过得更好。

所以不可抑制的，当妹妹死亡时我就在想，如果不是我，如果是更有能力的某个人是她的哥哥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更平安幸福的长大，可以穿着漂亮的衣服，可以品尝精美的饭食，可以读书，可以与同龄的朋友戏耍。

我又在想，可能妹妹心里是有一点怨恨我的吧，毕竟我是这样无能，也许我真的已经为活下去而拼尽全力，可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拼尽全力所获得的东西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只是司空见惯甚至无比鄙薄的。我本应给她更好的生活。

她死的时候，我只能祝愿她从此远离世间烦扰，再得一世平安喜乐，也再也不要与我扯上关系才好。

所以卑微而无力的我是该得到惩罚的，我现在很幸福，这种幸福如同空中楼阁，又有如镜花水月，悉数系于一人身上，他喜则我喜，他忧则我忧。如此时一般秉持着绝望与希望去等待，于我而言，比起折磨，更应是惩罚。

我的无力让我只能依附他人而活，未来将不再由自身把握，这种惩罚很好。

至少，很适合我。

思虑过度，不眠不休，不意外地，在终于见到蓝染大人时，我很丢脸地晕倒并发起了高烧。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委屈，这种感情很奇怪，我当时唯一能够辨清的只有一种，蓝染大人没有丢下我，这种庆幸比任何情绪都要令我安心。

我恐怕一生也无法忘记那时的画面，白色锦衣翩然，长发披垂的男子面带微笑自落英外走来，皎皎如月，而又凛然似雪。他一边叫出我的名字一边向我伸出手，眸中是看惯了的虚无，与散布在其间的脉脉温然。

我在触碰到他的手之后立时晕了过去，自然也不知蓝染大人的反应，后来听说他似乎愣了很久，却在反应过来后立即请了医生，还亲手抱我进了房间。没有看到那时蓝染大人的表情，说实话是有些可惜的，也许那是唯一的一次机会吧，我这样想。

耽误的工作我是没法补上了，蓝染大人不放心别人处理，只好亲自接手，他似乎十分厌恶满是枯燥公文与烂俗语句的文书，看的时候皱紧了眉，与平时淡漠的样子相比更是有趣的多。而看到我在这边看笑话的蓝染大人仅仅是叹了口气，说以后在收拾我。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幸福。

蓝染大人暂时还没有和我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意。我无法忘记这种幸福更是一种惩罚，所以这样就好。

他喜则我喜，他忧则我忧。

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