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1 / 1)
“啊啊,老爹,魔芋丝要煮老了!快点夹出来啊!”坐在藤村家客厅里面的切嗣看着藤村的女儿大河为了夹出火锅里面的食物而上蹿下跳。
“喂喂,老虎,你别跳得那么高,好不容易你卫宫叔叔过来一起吃饭,可别吓坏了他,他身子弱得很。”明里教育自己的女儿,实则挤兑切嗣的藤村嘴角掖着坏笑说。
大概是因为自己拒绝了太多次他的邀约,终于过来和邻居共进晚餐的切嗣不得不承受着藤村的怨气。
其实和隔壁的藤村家吃个饭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切嗣已经不太习惯这种家庭里的热闹,尽管藤村的这个家里也只有他们父女二人。
“切嗣才不会介意呢。”大河一口把魔芋丝吞进肚里,蛮不在乎地说。
“你卫宫叔叔很容易受到惊吓的,”藤村继续着揶揄切嗣的事业,“上次他的课代表看他关节痛送了他一些药,他都吓得不敢收呢。”
自从上次藤村替言峰给自己送药的事被他揭穿以后,藤村不以为耻反以为乐,天天挂在嘴边,拿这个嘲笑切嗣。
“我说,就你这副样子,难不成还怕学生暗恋你?”藤村用和他女儿一模一样的吃法吃掉了一只牛肉卷。
切嗣叹了一口气,刚想反驳。大河却若无其事地插嘴进来,“谁说的,我觉得卫宫叔叔也还蛮帅的。”
一向反抗她老爸的指令坚称自己名字的大河,这个时候叫了他的姓氏。
切嗣把嘴闭上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说话比较合适。
“你的那个课代表啊,实在是太勤快了,我羡慕得不得了。你要是不喜欢,送给我得了。”藤村不管切嗣是不是想谈这个话题,擅自就抢起人来。
“那是谁啊?”大河放下了筷子,盯着她老爸。
“言峰绮礼,你卫宫叔叔班里的学生,这学期开始刚转过来的。品学兼优,勤劳能干,深得我心。”
“女生?”大河警惕地问道。
“想什么呢,男学生啦,个子有那么高,高得像咱家门口那棵树一样。”
“等等,我好像知道你说的是谁啦爸。”大河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我们学校读书啊,你怎么知道。”藤村有点不相信。
“喂喂,我们大学不是就在你们学校旁边嘛。有一次我同班的女生说在附近的药店里看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在买感冒药,长得很帅。后来我也见到过几次,是不是眉毛很浓,眉尾分叉,还有点下垂眼,看起来总是很严肃的那个人?”
“啊啊,对对对,就是那个。居然真的是同个人啊。”藤村大表惊讶,不由拍起了切嗣的肩膀。“卫宫啊,你的课代表都远近闻名了耶。”
切嗣平静自如地从锅里夹起一块豆腐,放进自己的碗里。“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靠,你这个人真是没趣。”藤村索然无味地喝了一口酒。
“不过,我听说啊,那个言峰最近总是和人在药店后面的那条街打架呢。”
切嗣试图再次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但是失败了。
“真的假的,那小子看起来很老实啊。”藤村的眼睛又瞪了起来。
“我同学给我讲的,我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听说是很多人打他一个诶,但他好像还很能应付得过来的样子。”大河绘声绘色地讲着。
“牛肉要煮老了。”切嗣不动声色地打断她的八卦。
果然比起英俊的男生,大河更关心锅里的牛肉,立刻大叫着糟糕伸出筷子去夹。
最近,切嗣和他那沉默寡言的课代表相处良好,甚至比普通的师生关系要更亲近了一些。除去平时课代表和班长的日常工作,切嗣的柜子里会定期出现黄褐色的药盒,而切嗣有的时候也会在没有课的午饭时间提前买好了饭,带给言峰吃。
男生在班级里似乎没有什么朋友,午饭通常都在他的座位上解决。偶尔吃完饭的切嗣从教室后窗路过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耍赖不肯好好吃饭的伊莉雅。
后来,在刚好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前言峰过来找他的时候,切嗣就会告诉他中午等他一下,两个人就下课后会到天台上一同解决切嗣事先买好的午饭。比起切嗣,言峰的吃相十分得体。他的咀嚼都是无声的,也从来不会掉饭粒,切嗣看着他那因为低下头而显得格外立体的眉毛的时候,心里总会猜测,这个男孩是不是受过相当严格的家教。
不过吃饭归吃饭,吃完饭了,切嗣就会借口抽烟回到办公室去,从不和言峰有什么交流。有时言峰会和他一起下楼,有时言峰还会在天台上坐一会儿。在办公室里喝茶看天的切嗣能想象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平时挺得笔直的后背松弛着靠在墙壁上,长长的双腿盘着,总是乌沉沉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望着天空,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尽管言峰和切嗣的接触越来越多了起来,但是大部分时候,切嗣都不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言峰从不会说,切嗣也绝不会问,他觉得这样的关系于他于己都很方便,所以他就任着两个人这么无声地相处下去。
这天,切嗣刚批完最后一本作业,藤村就小步跑了进来,一副有点着急的样子。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切嗣有点调笑地看着他额头上的汗。
“卫宫,你们班同学打起来了。”藤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着急,慢慢说。”切嗣皱起了眉头安抚道。
“确切地说,是你们班的几个男同学在课间群殴了言峰一个人。”藤村缓了缓和切嗣道清了事情的原由,“我听你们班的女生说是因为他们看不惯言峰一个转学生当班长,言峰又对他们一向严格,所以他们就一起打了他。”
“那他现在人呢?”
“去医务室了。”
“哦。”切嗣点了点头,合起了手里的作业本,把它整整齐齐地落在其他的作业本上。
“你不去看看?”藤村看着他的动作惊讶地问道。
“我这就去。”切嗣码了一下那一摞作业本,站起身来,穿上挂在椅子背上的外套,不紧不慢地向外面走去。
切嗣先去了他的班级,教室里还是一片狼藉,切嗣走进去的时候,乱哄哄的学生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一会儿还有课吧,先把桌子扶起来吧。”切嗣对着几个明显参与了打架,脸上全都青青紫紫还有一个留着鼻血的男生平静地说道。
那几个男生对切嗣波澜不惊的态度十分诧异,但切嗣眼里流露出的威严让他们不由下意识地就去扶桌子。
“如果不想去医务室的话,一会儿下课了去小卖部买几个冰袋敷敷。”切嗣看着他们收拾残局的身影说道。“现在先准备上课吧。”
一场被藤村渲染得好像聚众斗殴的闹剧,就在学生们无声地望着他们格外平静又不知为什么散发出一种让人不得不听从的气场的老师中结束了。切嗣临出门前状似无意地对打架的男生中个子最高的那一个说道,“岛田,如果放学没什么事的话,来我办公室找我一下。”
切嗣走出了教室门,和等在门口的英语老师点了一下头,就转身去了医务室。
医务室的门很随意的开着,切嗣走了进去,发现保健老师并没有在里面。医务室的卫生堪称是全校最佳,擦得几乎要发光了的地板在切嗣的眼底铺上了一层雪白,窗口白色的纱帘被风吹起就像在海面上上下飞翔的海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课代表就那样抱着一只胳膊静静地坐在窗口的床上,望着窗外,像是一尊轮廓固执的雕像。
切嗣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言峰转过脸来看着他。
言峰的伤势比切嗣想象中要轻得多,他只是额头和脸颊各破了一块,嘴角流了点血,至于他抱着的胳膊,切嗣猜测可能是被踢伤了。这点伤势,比那几个打他的学生轻多了。
这小子还真挺能打的。
“保健老师不在?”切嗣短距离接受着他课代表那一如既往乌沉沉的目光,平淡地发问。
“恩,我过来的时候就不在。”言峰声音低低地说。
“把袖子挽起来给我看看。”切嗣的眼神看向言峰的胳膊。
言峰听言顺从地挽起了袖子,切嗣把手伸过去在上面红肿的地方按了按,言峰甚至都没有皱眉。
“没有骨折,是表面上,拿冰袋敷一敷就行了。”切嗣收回还沾着言峰炙热体温的手指,平静地对他说。
言峰望着他点了点头,切嗣突然发现,他的课代表眉毛长得很好看。
“至于其他地方的伤口,”切嗣移开了目光,打开了保健老师的柜子,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几样东西放到身旁的桌子上,“我帮你简单处理一下吧。”
言峰的这点小伤对于从前经常处理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的切嗣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用棉棒沾上碘酒,细细地擦了擦言峰脸上的伤口,然后在他的额角处贴了一块创可贴。当他的手指覆到言峰脸上的时候,切嗣发现他一向不知道避讳为何物的课代表垂下了自己的眼睛,眼神浮动得像午夜庭院里的月光。
切嗣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眉眼低垂的男生,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轻了起来地问他,“他们为什么打你?”
言峰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很平稳,“因为我跟他们说不能再让其他同学们替他们值日了,请他们今天放学留下来打扫卫生。”
“于是他们就打你?”切嗣继续问道。
“嗯。”言峰回答的尾音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有些虚。
“你回手了?”切嗣盯着言峰的眼睛,他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是切嗣院子里种着的那些树木茂密的枝叶。
“嗯。”
“就因为他们先动的手,所以你就把他们打成那样了?”切嗣眼睛一直盯着言峰,不动声色地施加着压力。
言峰抬起头来看着他,平时乌黑得看不见底的眼睛突然显得有些柔软,他犹豫着顿了顿,最后还是开口说道,“还因为他们说我是没有父母的杂种。”
切嗣突然语塞了。他的指尖动了动,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我父亲去世以后,我搬到这里来,一个人住在城郊。有一次他们跟踪我到我家,发现我家里只有一个人了。”言峰坦荡地向切嗣揭露着他从来不知道的自己的身世。
“他们提到你的父母,让你难过了?”切嗣终于发出声来,嗓音和他说出来的话都有一些古怪。
出乎他意料地,言峰摇了摇头,“也不是难过,只是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该打他们。所以我就动手了。”
言峰垂下来的,散在切嗣衬衫上的目光,让切嗣觉得自己的胸口湿湿的。他安慰性地抬起手拍了拍言峰的肩。
言峰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些静静地浮动着的月光穿过繁茂的枝叶落到了切嗣的脸上。
“老师……”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也变得柔软,却只说了两个字就戛然而止。
切嗣拿下了搭在他肩上的手,踌躇了一下,站起了身来。
他没有再看向望着自己的他的课代表的脸,而是把目光送向了窗外。天空中的云朵看起来像是蓄满了水一样,饱满又湿润。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班长的职务暂时不用你做了。”切嗣说完转身走出了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