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第十三章（1）（1 / 1）
蔚蓝的海滩边，高高的栅栏内，陈汤抬首望天，天蓝得刺眼。
他双手被缚在身后不舒服；他耳朵听见海浪的声音，是自由；他身体的正前方，是持枪的行刑人员。
陈汤不明白，他尽忠职守为这个城市奉献了几十年，为何到头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有海鸟在天空当中飞翔，划破天际，翱翔去到了海面上。海鸟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终于，无形中仿佛有“砰”一声响，海鸟撞上了无形的光明墙，如被折了羽翼般，垂直往下，坠落入海中。这个时候，将将有一条大鱼跃上海面，一口将海鸟吞了。
陈汤闭了闭眼，有些难过。他感觉面前来到一团暗云，要下雨了吗？同一时间，耳边起来轰隆隆的声响，城市的上空又来了直升机。
直升机停妥，又开始如以往每一次般，锲而不舍投掷炸弹。这一次的炸弹投掷得愈发疯狂，就陈汤所知，每每有人要在这个地方被枪决的时候，炸弹总是投得特别积极。难道外面的人想解救里面的人犯？
陈汤感觉到自己的异想天开，估计是临死前的心不甘吧。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来为他“拼死赴刑场”。
对面的行刑人员放声大笑，指天对地，对着那“愚蠢”的直升机。
爸爸，是儿子不孝。儿子不能为您养老送终……陈汤突然就泪如雨下。
当黑色面罩蒙上陈汤的脸的时候，他的面前又一闪而过了寇兰的脸。
如果我再年轻十岁，我会追她的。陈汤泪流满面地想。
对于父亲的愧疚与悲伤有些戛然而止的意味，黑面罩下，陈汤猛然睁开眼，他为自己的想法所惊吓。可容不得他多加思考，对面的枪声响。
倒下地去的时候，陈汤的面罩半拉了下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朦朦胧胧可见一点阳光。他觉得，他想通那个问题了，他为什么会有点……像是……喜欢寇兰的样子。因为她在他黑暗的生命中，点亮了点点的光。哪怕只一点，对他这个快溺死的人来说，也是天大的恩赐。
陈汤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牢房里。
头顶上方是晦暗的天花板，光影错落。手下是杂乱的……稻草？
陈汤：“……”
被稻草刺激到了的陈汤猛地坐起来，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前方背对着他而坐的一个白大褂。
“你……”
几乎就在他发声的瞬间，白大褂猛地就转过了身来，凶狠朝他瞪眼。
陈汤认得这个老头，像张，是光明城第一中心医院的老教授，一个一本正经的老学究，老好人。这是他过去以为。可眼下看来，情况并非这么一回事。
张一新老教授忙着自己的事，没空理陈汤，陈汤也就光明正大偷窥。
张一新坐在靠背椅上，对着他面前靠着墙的……林牧阳？！
陈汤险些要叫出声，幸而，他控制住了自己。
陈汤突然想到了什么，抹脖子，摸胸口，窸窸窣窣把自己从头到脚摸了个遍，他发现自己没死！
虽然反应有点迟钝，但大难不死他还是开心的。
双手撑地坐着的陈汤开始打量起四周围的环境来。这是一间独立式的牢房，三面是墙，进门的那一面对出去，白惨惨的一个空间。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实验室中的小白鼠。
事实上，也确实是。
待陈汤终于有精力去探知张一新与林牧阳在做什么的时候，林牧阳发出了第一声□□似的闷哼。
很显然，林牧阳昏迷着，张一新在对他做什么手脚。
陈汤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内心出于警察的本能告诉他要冲上去救出林牧阳，但太多的事实经历告诉他，此刻，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张一新开口说话了，“现在，你回到了6岁的时候，往回看，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陈汤看见林牧阳闭着眼，脸上肌肉渐渐开始抽搐。
在陈汤看来，林牧阳对张一新现在所做的这件事情是抗拒的，但他抗拒不了张一新强烈的指令暗示。陈汤知道了，张一新在给林牧阳做催眠。
张一新的声音低沉暗哑如嘶嘶的蛇，“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告诉我，你在哪里？”
林牧阳面上是挣扎，那挣扎越来越猛，越来越烈，就变作了痛苦。林牧阳面上满满是痛苦。
在一声距离的咳嗽后，林牧阳张口了，“荒……漠……”
张一新不由将椅子搬近了，他整个身子前倾，声音如耳语，“小牧阳，告诉老师，在荒漠里，你看见了什么？”
林牧阳：“……没有人。”
张一新：“爸爸妈妈呢？”
林牧阳：“走……了。”
张一新声音急促：“走去了哪里？”
林牧阳整个人本是撑起，此事却仿佛力竭了一般沉淀下去，彻底靠倒在了墙上。他在挣扎，不想说话。
然而，张一新不允许他不说话，老头子的整个人几乎贴靠去了林牧阳身上，他一把抓起林牧阳的衣襟，猛烈摇晃，“技术！技术！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你技术？！”
林牧阳的白衬衫本就不厚，这样被张一新一扯，就露出了男人的锁骨来。这样子的林牧阳，显得瘦弱。
“不……知……道……”
“爷爷奶奶呢？爷爷奶奶有没有告诉过你什么？！”
陈汤终于撑不下去说了一句：“喂，你这样会弄死他的！”
张一新猛地转过脸来，未戴眼镜，他一双老眼显得猩红，可怖极了。
“闭嘴！”他吼道。解气的同时，却也犯了催眠中的大忌。
张一新猛地一把将林牧阳推倒在墙上，特别解恨的。他背着手，开始来回踱步。正焦躁间，原本昏迷成一团的林牧阳突然又有了反应，开始低沉哼出声来。
张一新猛地止步，他半弯了背，脑袋低下来，看林牧阳。
林牧阳双目紧闭，双睫颤动。他脑中有诸多熟悉、陌生又扭曲的画面跳跃闪过，荒漠、杀戮、血战、飞沙……
他本是无意识游历，却突然地，他脑海中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女人的脸。那是……
“是你……”他喉结滚动，似有喷薄的能量将要自他的内在倾泻而出。
张一新凑近了过去，维持着弯腰偏头的姿势，靠近林牧阳。他这样的动作在身后的陈汤看来，如老妖怪。
“说什么？是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林牧阳整个身体突地前倾，喉间发出一声闷哼，一口热血就喷了出来。
“啊————”热血喷了张一新满身。
在张一新暴躁地抖白大褂上的血水的时候，陈汤适时冲过去，拖了林牧阳就远离张一新的脚边。他觉得，如果不把昏迷的林牧阳拖走，张一新会踩死他。
张一新满身满脸都是血，他那引以为傲的白须与白发，更是惨不忍睹。这对于一个有着几十年洁癖的老人家来说，是完全无法忍受的事。老人家狠狠一跺脚，冲出了牢房。
满室寂静。
牢房的墙角边，陈汤还维持着抱住林牧阳上半身的姿势，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自己醒过了身来。他叹出一口气的同时，低头去看怀里的男人。
林牧阳一身纯白衬衫，样子只微微凌乱。他竟然有本事吐别人一身血，自己身上纤尘不染？！
不，他身上还是染了血的，那一抹血迹染在了他的嘴角。
然后，陈汤就看见他怀里的林牧阳就那样睁开眼睛来，眼里清明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