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8]
两天后。
绿皮火车在旖旎风光中徜徉,渐渐看见S城铅灰色的黯淡天空,莫名有些惘然。
新生训练的课程已经告一段落,安泯跟Sue之间的关系也不再那么僵化,反倒变得缓和。这次回S城,也是Sue让安泯回来打点一下事宜,毕竟,以后正式成为艺人,便不再那么自如了。
手里还紧紧攥着上次在“迷途”当着司空涧的面赌气丢掉的手机电池板。他说,有些事情逃也逃不掉,与其东躲西藏,倒不如坦然去面对。何必夜长梦多,庸人自扰。
站在S大欧式典雅恢宏的建筑前,冷眼看着谈笑着走进教室上课的学生,不知是不是经历了太多不可预知的变数,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画面,竟觉得木然,似一个不相关的局外人。
她摁下一条短讯,告诉苏晴她回来了,过得很好,不必担心。
倏地,眼前一黑,尚来不及反应过来,全身便困乏无力地瘫*来。
“唔。”
最后,校门口仅留一声呜咽。
[9]
“这……是哪?”
眯开惺忪的睡眼,麻醉剂的药效似乎还没散去,浑身依旧酸胀无力。
废旧的仓库漆黑一片,黑暗中,找不到光源,没有出口。这里堆满了杂物,灰尘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空气满满都是腐朽的潮气。手脚被麻绳绑着,手机也被收走了。若是被关在这,到还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吱呀——
锈迹斑斑的铁门蹭过劣质的水泥地,在唐突的光线下扬起尘埃。安泯下意识地挣开双手,却只是徒劳,纤白的手腕留下暗红色的勒痕。
无尽深渊透出微亮光源,太过刺眼。
如果此刻她没有被绑住,她一定会走向前去问候最近好吗像往常般熟稔。
如果此刻她没有被束缚,她一定会撩撩遮住视线的刘海对玩笑不了了之。
可是亲眼所见不会作假。
这个时候,再多的言语也只是苍白无力。可安泯仍旧希望,只要那个人一句否定,她就矢志不移地相信。
“不要用那么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可担待不起。”声音生硬而疏离。
仅仅分别一个多礼拜,她们之间,已经不再温存,形如陌生人。
成长有的时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一转眼,就是物是人非。
她不敢相信这是她,苏晴,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苏晴,为什么要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么?”只想听你一如往常说“开玩笑的啦,干嘛当真哦,人家是为你接风洗尘的说。”
苏晴已有了眼袋和黑眼圈,向来精力充沛的她倦容满面,安泯不由得为她担心。
“呵,”苏晴突然的冷笑让她不禁为之一颤,“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你安泯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人?为什么要让在你身边的人都伤痕累累?!”
空落落的旧仓库回响着苏晴的歇斯底里,回声几近哀号,让人听着酸楚难当。
噼里啪啦——
苏晴毫无征兆地砸碎一个玻璃杯子。她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慢悠悠地拾起一块玻璃碎片,冷笑着对安泯说:“安泯,我真想用它把你这张魅惑众生的脸蛋毁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苏晴越走越远。像是相交然后错开的两条直线,朝着不同的方向,再没有汇聚。那个让她相信朋友比爱人更死心塌地的姑娘她变了。她在安泯面前开始有防备,不再率真到口无遮拦肆无忌惮。她开始变得猜疑多心,她不再如往常那么信任安泯。她开始像一株仙人掌,刺伤别人,磕疼自己。
安泯嘴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安泯她依旧是那个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于色的女子。仅要静默伫立,不需华丽的粉饰,便已脱颖而出。她天生丽质,天资聪颖。就算是性格孤僻难以亲近,依旧是众人景仰渴望的女神。她是上帝的宠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相比之下,自己更像个哗宠取宠的小丑,靠出乎意料的夸张言行来引起她人注意。她淡然的眼神让苏晴莫名恼火。
苏晴捏着玻璃片的手指颤抖着,骨节苍白得泛青,无不暴露她的心慌意乱。
就在碎片将要触及安泯吹弹即破的脸颊时,安泯刚好偷偷用玻璃碎片割断了粗麻绳的最后一绺细线,拽住苏晴的手腕。
“其实,人都会变老变丑,容貌根本不算什么。况且,晴,就算你把我毁了容,现在医术这么发达,照旧还是可以补救回来的。”安泯眼里有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冥冥之光,无端让苏晴联想到一个词——飞蛾扑火。
安泯拉着苏晴捏着玻璃片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喉咙口,抵住肌理细腻的颈部,垂下的睫毛遮住万念俱灰的眼瞳,她对苏晴说:“所以,你要毁了我,你要我让我生不如死的话,不如直接毁了我唱歌的嗓子。”
安泯成为司空涧所属的公司新签的艺人,苏晴是有所耳闻的。安泯过于冲动却又冷静的举动,她这么义无反顾地要断送自己,莫名让苏晴的心倏地一紧。
苏晴有点惧怕地缩了缩手,安泯似乎确实铁了心地,将她手中的玻璃碎片抽走,不带半点犹豫地要吞下去。
——苏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如果这样你会好受一点的话,如果这样你可以解恨的话,如果这样你会把事情释然的话,我愿意毁掉自己来成全你。
安泯甚至没有问清楚事情的缘由,就承接了苏晴一时莽撞的孩子气报复。
她知道安泯有那胆魄,当真会敢把玻璃片吞下去。
“不要!”苏晴一时顿悟,伸出手一把夺走玻璃碎片。
“呵呵。”
太过匆匆,以致在安泯白皙的脸颊上不小心擦破了一层皮,渗出的细密血珠在惨白的脸色上触目惊心,而她却还有心情笑出来。
安泯不掺半分虚假的笑意里透着满心的欢喜,“晴,我就知道,你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有什么事情要开口说嘛,你这样子很吓人。我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本想接着打趣说,“来,小晴子,快给哀家松绑。”可是,音节尚未发出半字,却被苏晴阴冷的回答生生哽咽在喉。
“……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苏晴无力地垂下手,目光空洞地望着安泯,像个失了心的傀儡娃娃。
还是不可以。怎么办,安泯,我还是没办法原谅你。
[10]
记忆倒带。
在那个要下不下的雨天,他对她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就算是知道一定会被拒绝我也会一直等下去的。”
她苦笑他:“叶笙,你怎么那么傻呢。”
爱情似一场风暴,太容易冲昏头脑。谁又能担保风暴平息,爱依旧不离。
叶笙落寞的背影在拐角消失不见。
天空蓦然伤感,雨水滂沱而至。
衣裳被雨淋湿也毫不介意,好像只有在接受命运摧残时才会真实感觉活着的气息。
眼皮渐沉,只是感觉好累……好累。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砰然倒下。
大雨倾盆,安泯单薄的衣裳被淋透,湿气的衣服贴着肌肤,秀色可餐的身材暴露无遗。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低声谈话,“那个小妞身材不错,呵呵,正好今晚缺下酒菜……”叶笙不放心地回过头去,胡同的拐口,几个混混摸样的不良少年抽着劣质的香烟,目光死死地盯着安泯,露出浑浊的凶光。
“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叶笙顾不上思虑,冲上前去。
这是叶笙第一次说脏话,颤抖的声线无不透露着生涩。
那两个混混打量叶笙嶙峋的身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小朋友,大人讲话,不要捣乱。一边玩儿去。”
叶笙愤懑地捏紧拳头,全然忘了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此刻,他像只暴怒的雄狮,扑击而出,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但是寡不敌众,叶笙很快便体力不支败下阵来,只能任由对方挥拳。
一拳一拳,一声一声,如若鼓声般恢宏将苏晴敏感的神经生生击溃。
“警察来了!”冷不丁,她朝着还在厮打的三人大声喊道,那两个小混混随即作鸟兽状逃开,淅沥的雨声中还回响着他们不满的咒骂。
苏晴顾不得回骂,径直扶起被打到晕厥的叶笙,焦急地拍着他苍白的脸颊,想让他清醒过来:“叶笙,叶笙!”
却是徒劳,倾盆大雨肆虐而下,在这个打不到车的下雨天,她只身撑起他虚弱的身体,一步一脚印地拖向医院。
“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好了。”
雨水丰沛,却洗刷不掉一路触目惊心的血泊。
“滚……”他忽然低吟一声,苏晴一惊。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谁都不可以伤害她……”断断续续的呓语,听着苏晴心疼。身体冰凉,额头却还滚烫,苏晴安慰他说:“省点力气,不要再说了。”
“安泯……”他喃喃完最后一句,恬静地深睡过去。
苏晴的身体瞬时僵如坚冰。
[11]
啪嗒一声,急症室的鲜红灯柱倏忽熄灭,苏晴的心脏似乎也瞬间漏掉一拍。她惶急地冲向前去,“医生,请问他怎么样了?”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终于脱离了危险期,真是太好了。她总算松了一口气,“谢谢医生。”
病床上,叶笙睡得很安详。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淡黄色的头发,淡色的眉毛和睫毛,立体的五官,如白璧般无暇的肌肤,如果睁开眼的话,还会被他浅灰色透着冰蓝的瞳色所沦陷。
第一眼看到他以为是个混血儿,其实不然,这只是先天性的缺陷。
白化病(albinism),由于先天性缺乏酪氨酸酶,或酪氨酸酶功能减退,黑色素合成发生障碍所导致的遗传性白斑病。
这类病人通常是全身皮肤、毛发、眼睛缺乏黑色素,因此表现为眼睛视网膜五色素,虹膜和瞳孔呈现淡粉色,怕光,看东西时总是眯着眼睛。皮肤、眉毛、头发及其他*都呈白色或白里带黄。
现没有可以医治的方法,只能注意避光和保护眼睛。当别人在享受日光浴的时候,他却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暗自神伤,当别人在灿烂地攀谈的时候,他却因长相的奇特而被排斥归为异类。
要是平时他也是这么恬淡安心就好了,他每次那种自闭式的忧郁神情都莫名牵制着苏晴的心。她坐在床沿,望着叶笙沉睡时的安逸表情,心想,如果时光就在这一秒停住该有多好。一天一天,她日夜不眠地守在床沿,可他却从未睁开过眼。
审判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打架时击中了脑部,大脑皮层严重损害,导致患者处于不可逆的深昏迷状态,丧失了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简单的说,就是植物人。”
是不是……醒不过来了。苏晴浑身一颤,像是被打入了冰窖般寒冷。
“不过,虽然没有意识,认知功能也有障碍,但对听觉刺激会有反应。还是会有希望醒过来,小姑娘。”医生和善地拍拍苏晴僵直的肩,安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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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想起你,我的心会温暖的。以后我也会仰望星空,所有的星星都会成了带有生锈轱辘的井,所有的星星给我倒水喝……”苏晴柔声读着《小王子》给叶笙听。
就像是住在B612星球的小王子怀着苦闷的心情看四十三次日落一样,苏晴亦每天憋着四十三次的n次方的失落读《小王子》。
只是希望,你第一眼,看到的是我。
只是希望,你无助时,想到的是我。
可事实证明,她这样做,根本无果。
只是偶尔谈心提及安泯的时候,他僵硬的手指会略略颤动。苏晴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安泯……此刻,叶笙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安泯却失踪不见,偶然竟在媒体上乍现和司空涧的绯闻。
心脏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小口,汩汩淌出血来。
嫉妒的血液,暴露在空气中,渐渐凝结成乌黑的血块,横亘在心里,磕着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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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想着想着,便蹲下身,嘤嘤抽泣起来,始终没有把这段记忆分享给安泯。是不是友情掺杂了嫉妒,就不再那么单纯透明了。
第一次见到苏晴这么无助,安泯只是默默站在她的身边,不敢言语,怕说破这段稀薄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