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江湖儿郎江湖死（1 / 1）
凤锦年一直以为自己跟了师父之后就改了小时候怕疼的毛病了。
凤锦年也一直以为自己金刚不坏什么也击不倒她了。
此时此刻她脸色发白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小腹一阵一阵剧痛，疼的她心里发慌。她咧着嘴角恶狠狠地诅咒了某个在她意识里从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男人之后，打电话叫车去医院。
七个月，怎么说都是早产。
凤锦年打了麻药推到手术台上，麻药劲儿先过了三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眼前带着口罩一身白大褂的一声，凤眸里仿佛落了一池春水，眨了眨，软声道：“医生，不如剖腹产吧，我怕疼。”
医生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看她，嗓音清淡似竹音，仿佛天地莽莽间清旷无垠，带着满满的笑意。
“凤儿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若是落了疤还好，咱们的孩子，像你这般蠢可怎么办？”
仿佛柳枝抽芽，嫩绿的清淡颜色，搅乱了春水，荡起一层层的纹来。
凤锦年恍惚间，想起他们初见，一身白衣的少年郎，折了柳枝儿，打马而过，见她在溪水里捉鱼，溅的满脸的水渍，丢了帕子给她。
她那时在师父手下，警觉出奇的高，觉得那人向她扔了东西，下意识地回手就是一枪。
向捂着心口从马上跌落的他跑过去的时候，她的手里还攥着那方素帕。
似乎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凤锦年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白茫茫的，她觉得眼晕，刚想闭上眼，手却被人握住了。
温温凉凉的，仿佛能沁入人心一样。
“凤儿。”
凤锦年迷茫地睁着眼睛去看床边的这个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闭上眼安心睡去。
穿了一身白大褂的王闲戴着秀气斯文的圆框眼镜，嘴角微弯，握住了凤锦年的手。
······
古界——
漫天的血雾，淋漓的血肉落在地上，溅起几滴血水，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千柒站在血污之中，刚直长眉下眼神冰冷，面无表情。
围在他身边的是千家剩余的五人，老四，老五，小十，十二，十三。
老二战死，老三战死，老六战死，小八战死，小九战死，十一战死······
两年前隐门一役，王家的土地上浸满了鲜血。
如今花家意图决战，王家的土地上，依旧浸满了鲜血。
这是临川王氏最后的荣光。
他是王家的人，是临川王氏昌盛时，被逐出的一系。
可他依旧是王家的人。
千柒从袖中取出那本从不离身的破烂古籍，深吸一口气，从第一页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似乎都知道千柒要干什么，五兄弟围在千柒身前，面对眼前的敌人，眼神澄明。
江湖事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
千家儿郎，死而无憾！
······
“家主，王家防线已经被攻破，花家兵马正向君家来。”君莫山起身向君夭汇报，语气沉凝。
君夭指尖轻颤，抬起头来，神情肃穆，“立即传信给凰女，请她回来主持大局！”
······
昆仑山顶，盖了一间草屋。
君玖取下信鸽脖颈上的纸条，仔细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她回头去看秋子初，后者安静冲她微笑，站在草屋门口。
“想去就去吧。”秋子初的嗓音温柔，潋滟眼眸中，有掩藏的很深的东西。
君玖转过身面对秋子初，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你会等我回来吧。”
秋子初笑容苍白，摇了摇头，“我不等。”
他说的轻飘飘的，君玖却仿佛早已料到一样，微微垂眸。
“我从来都顺着你，你说什么，我都听，就这一次，我不等。”
秋子初的神情依旧温柔，语气却有些喑哑，艳绝的双眸中，有固执的清冷悲凉。
“阿倾，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呢，是不是可有可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么多年，我费尽心力得到你，终究还是比不过······”
君玖只是垂眸沉默。
秋子初自嘲地一笑，“阿倾啊，你总是这样······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会为我难过一点点？”
他缓缓伸出手来，捧住君玖的脸，一字一顿，轻柔的让人发冷。
“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啊···”
他说的那么轻松，那么简单，却仿佛又让君玖回到了那一年，白衣如血，消失在山崖边，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君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秋子初，“你觉得，这些日子是假的吗？”
我们逍遥在这个世界里，不去管什么责任和担当，手牵着手，去凤凰木旁的断鸿声里，去昆仑山顶的雪荛丛，互相注视，互相微笑，仿佛是一生都会这样。
你觉得，这是假的吗？
“不是假的。”秋子初殷红薄唇微微弯起，冰凉手心贴在君玖的脸上，让她觉得格外寒冷。
“是我不想要了。”
他的声音慵懒低沉，像是焦尾古琴的和弦，绵转，悠长。
君玖猛地伸手抓住了秋子初的手，向后退一步，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出奇的冷静，带着温暖。
“秋子初，你想说什么，全都告诉我，你这样，我会真的相信你的。”
“那好。”秋子初轻呼一口气，反手握住君玖的手，“我现在求你，不要走，你肯吗？”
他说，我现在求你，不要走。
她说想听他真正想说的话，那他就说。
他愿意恳求她，如果她能够因为他的恳求而留下，那么他就求她。
君玖没哭，她一直都没哭，她看着秋子初的眼睛，嗓音温软沉凝。
“我不肯。”
她深深看了一眼秋子初，转身离开。
秋子初的笑容逐渐变淡，远去的人影稀薄，他一把从颈间扯下鲜红如血的凰翎，扔在了雪地里，然后转身向后走了两步。
倒下。
血色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