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我舍不得（1 / 1）
王闲和凤锦年两人肩并肩走在夜晚的海边，不远处便是一栋两层别墅。
凤锦年套着宽松的针织毛衫，深秋的夜晚已经有些凉意，她赤足在海沙上踩着细碎的舞步，妩媚之中多了些许少女的娇憨。
王闲含笑看着三分醉意的凤锦年，白色衬衫在海风中微微摆动，嗓音清淡平缓。
“已经接到阿玖的信了，会启程去隐门。”
凤锦年恍若未闻，转头看向比她高了半头的王闲，“谢谢你送我回家。”
两人在别墅门前停下来，王闲微笑道：“不客气。”
凤锦年忽地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王闲，如情人间的低语，在王闲耳边轻声道。
“你和女人接过吻吗？”
王闲微微一怔，神情有些不自在，“没有。”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带着淋漓的妩媚意味，没等他反应，脸上便被亲了一下。
凤锦年笑着收回踮起的脚，不知是醉意还是什么，脸颊上泛起酡红，如同夏日的枝头桃李，鲜活，诱人。
“不抢你的初吻了。”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凤锦年刚迈出一步，王闲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你和男人上过床吗？”
语气冷淡微讽，凤锦年却笑得分外开心，贴近了王闲，喃喃低语，带着致命的蛊惑。
“当然···上过···”
王闲猛地将凤锦年当横抱起，眼中隐藏着某种不自知的情绪。
“我想要你。”
凤锦年没有任何反抗，反而娇笑着攀上了王闲的颈间，唇上一抹胭脂红，动人心弦。
······
崤山崖顶——
匆匆赶来的宋清明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死了？”
无论对什么都能硬下心肠若无其事的秋子初，面对这个始终让人心疼的苦命女子，歉意回答，“抱歉。”
宋清明轻呼一口气，抬起头来，愈发消瘦的下巴扬了扬，示意他不必道歉，“我说过了，你不用留手。”
此时此刻，这个有着一个清澈明亮却透出七分孤冷的名字的女子，秀丽眉间挥之不去的郁郁落寞终于淡了下去，笑容楚楚，如一株浅黄腊梅，坚韧，挺拔。
秋子初安抚地拍了拍宋清明的肩，然后安静遥望远方。
“你变了很多。”宋清明沉默半响，轻声道。
“是吗？”秋子初不置可否的一笑，简单的白衣衬得他苍白如许的脸色愈发淡薄，仿佛要乘风而去。
“我都快忘了，秋子初，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很轻的一句叹息，宋清明一顿，欲言又止。
不等她开口，秋子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微凝，“我忘了一件事，宋清欢呢？”
听到这个名字，宋清明怔忪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中意味。
“清明，你过来了怎么没告诉我呢？”君玖轻快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起，秋子初和宋清明看着她快步而至的红色身影，几乎是同时大喝道：“小心！”
秋子初下意识地想替她挡这一剑，却发现有人比他更快。
那身鹅黄色的、生气勃勃的衣衫上，绽开了大片的血色。
宋清欢尖声叫道：“姐姐！”
所有人都怔住了，谁也没有想到，替君玖挡下这暴烈一剑的，是宋清明。
君玖的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她颤抖着伸手，却不敢去碰那把穿透了心口的剑。
宋清明却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容清透明亮，她的声音温软，轻声说道，“把手给我。”
君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一样的啊···”宋清明略显苍白的秀丽容颜上显出一抹动人的红润来，喃喃道：“你回来了啊···我···怎么能看着你在我面前·······死第二次呢······”
仿佛又听见了那个面容清俊手指修长的男子温柔的唤声，宋清明伸出手去，轻轻触碰虚空里的幻影，笑容灿烂。
“长肆······”
“长肆，我好想你······”
君玖已经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了，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到冰凉的再无一丝声息。
这个如腊梅一般清冷坚韧的女子，以最灿烂的方式，与爱人相见。
如斯壮烈。
场中一片寂静。
宋清欢娇艳的面容扭曲，神经质一般大笑起来。
秋子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狭长的眼眸微眯，腕间隐有寒光闪现。
宋清欢一直注意着秋子初的动作，见他有动手的迹象，嗓音尖锐，“子初哥哥，你也要对我动手吗？”
君玖很慢地拔出宋清明心口的剑，锋利的剑刃交织在血肉之中，声音淡漠的没有一丝血色，动辄冰冷。
她想起初见时那个带着干净的浅黄色袖套坐在柜台边安静翻拣药材的秀丽女子，想起那个如梅般的女子死在她怀中时灿烂的笑容，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宋清欢仿佛没有看见君玖，眼里闪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似哭似笑。
“子初哥哥，你也想欢儿去死吗？”
“子初哥哥，你也想欢儿去死吗？”
宋清欢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一句话，悲怆而绝望的声音一遍遍在山谷里回响，仿佛天地动容。
秋子初只是沉默。
宋清欢惨然一笑，突然伸手拔出腰间匕首，猛地插入心口！
她的眼中满是疯狂之色，笑容得意癫狂，大笑道，“子初哥哥，你不爱我，就陪我一起死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秋子初脸色苍白，单手捂住心口，跪倒在地。
“子初哥哥，你忘了吗？父亲很早···就给你我下了同心蛊的啊······”宋清欢笑出了眼泪，断断续续道，“你以为，你这些年隐毒发作，都是因为先天的隐毒吗？”
宋清欢的嗓音忽然尖利起来，怨毒地看向呆立在原地的君玖。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你就不会日日饱受隐毒之苦，子初哥哥···只要你爱我，只要你爱我啊！父亲不会死，姐姐不会死，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我们一家人好好的活着······”
宋清欢大睁着眼睛，眼里满是期待和纯真，喃喃自语，如枝头随风摇曳的合欢，悄然坠地。
君玖不去管她，踉跄着扑到秋子初这里，却又在他的身边定住，看着他浅笑的苍白脸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秋子初撑着身子，倚在石碑上，笑着张开双臂。
笑容纯粹，温暖，像是清透明媚的一盏暖阳，以天为名，独独照耀她一个人。
天地苍茫众生芥子，唯独她一人，可得天照。
君玖轻轻地靠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得到他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阿倾，我答应你的，还是没能做到啊······”
秋子初的下巴靠在君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伸手挡住了刺眼的光。
“原来所有的故事，都结束了···我啊，还是一样天真，一样自以为是呢···”
低哑的、带着些自嘲的语气，君玖满脸湿润，埋头在秋子初怀里，一字一顿，轻微而坚持。
“秋子初，我嫁你。”
他曾经问她三次，要不要嫁给他。
而今他快死了，她才终于说，她嫁他。
秋子初没有泪流满面的感动，也没有愤怒的指责，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挣脱了君玖。
殷红的血色从他的口鼻中滴落下来，将一身白衣染的凄艳，那双潋滟靡丽的眼眸中，有两行血迹流了下来。
秋子初感受着胸口的刺痛，站起身来，转身，张开双臂。
吾爱天下之美，得者小心珍藏，免流离悲苦，不得者毁之，弃如尘埃。
唯有对你，我舍不得。
阿倾，宁可我死。
君玖怔怔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山崖，忽然觉得好像一场梦。
然后她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向后走。
一步，两步，她走得极快，快到无数次摔倒在地，树丛荆棘刮破了衣衫，身上满是伤痕，却好像毫无所觉。
一路上，她遇到了千家兄弟，遇到了平民百姓，遇到了世家中人。
没有人认得出来，这个狼狈不堪、不断摔倒又爬起的红衣女子，是尊贵的君家凰女，是高傲又矜持的君家人。
直到再一次重重摔倒在地，在无数次跌倒摔伤之后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的君玖，再也无力站起。
她跪坐在地上，沾满血迹污渍的双手捂住脸，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