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君子不器（1 / 1）
君玖推开房门，秋子初早已不见踪影。
柔软的床铺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褶皱痕迹，带着秋子初独有的寒凉。
君玖伸手抚上耳上的玉坠，略微失神。
原来他竟会雕玉，一个如此散漫的人，竟也可以如此耐心细致的做一件事。
她清楚的看见了，在那一个瞬间，脑海中闪现的画面里，是一片仿佛亘古的黑暗，秋子初披着暗色花纹繁复的大氅，脸色苍白如纸，狭长的桃花眼一片妍华，他对她淡淡的笑，然后转过身去，隐没在黑暗里，眉心处的一抹猩红缓缓晕染开来，染透了整片黑暗。
血色峥嵘。
君玖摇了摇头，坐在床边，微仰着头盯着头顶的纱帐。
他对她，或者说她对他，都存着怎样的心思呢？这些天的安宁，他们大概都很明白有多虚幻，即使是这样，他们的笑意却仿佛越来越真实，在最琐碎的小事里，都能够相视一笑。
那毕竟是虚幻。
君玖这样告诉自己。
她喜欢的，是光明磊落的感情，哪怕是利益纠葛，也是干干脆脆。她喜欢的，是灿烂自信的男人，哪怕背后手段阴私，也能够骄傲从容。
所以，她的选择，很明确。
“阿玖，你的路还很长，你还可以做很多次选择。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才是对你最好的，但我相信，你会选择你想要的。”
“从你踏进古界的那一天起，就再也没有了退路，成为凰女，你就不得不踏上征途。”
“荣耀和责任，权力和欲望，你所得到的，和你所失去的。”
“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无论你的未来在哪里。”
“锦年手书。”
凤锦年传来的书信，寥寥几语，却直击要害。
山长水远几世山水的懂得，莫过于此。
凤锦年展开回信，只有一行字，字迹清隽，平静而从容。
“君子不器。”
她笑了笑，眼中光华流转，如星月华笙。
不因外物而否定自己，不因外界而改变自己。
这是她当年对于这四个字稚嫩的解释。
对于她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解释。
“我们活下来，并且活的风风光光，那就要，一直一直活的好好的。”
“就像从前一样，我们···互相依靠。”
她轻声呢喃，有些温柔，有些疯狂。==花家家主亲自出城迎接，一辆马车滚滚而来，全程震动。
“见过凰女。”花井轩见那缓步下车的清贵女子青丝间的一缕艳色，二话不说，一揖到底，礼节之重连君玖都吃了一惊，怔愣之后才扶起花井轩，二人并行，一众人进入花家。
君玖与花井轩寒暄几句，语气平静，再没有初入花家的戒备局促，花井轩的态度恭谨，二人一路走来，礼节周到，生疏客气，仿佛是初次相见。
“凰女，我已安排好住处。”到了内院，花井轩指了指几处清致院落。
君玖颔首微笑，道：“轩主客气了，这几位都是君家这一代的才俊，劳烦轩主指点，我便与十四先进去了。”
说着君玖轻拍手掌，便有三人上前，君玖与秋子初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携手离去。
君莫山微微佝偻着身子，眼见四处无人，首先行了跪拜大礼，其余两人也依次拜下。
“君家三脉君莫山，拜见轩主。”
“君家三脉君淮辛，拜见轩主。”
“君家三脉君辰佑，拜见轩主。”
花井轩的神情复杂，当年他为三脉之主，三脉作为君家主脉，何等风光，只是为一人舍弃一切，终究是对不起了君家三脉。
他望着这些后辈，眼底柔和了许多，说道：“起来吧。”
“谢轩主。”君莫山缓缓起身，垂手而立。
花井轩看的出君莫山在这几人中的地位，仔细打量着君莫山的眉眼，神色有所松动，犹疑道：“你是···长信的儿子。”
君莫山的手指动了动，回答道：“正是家父。”
“长信教子有方。”
“可惜小子年幼，担不起大任。”
君莫山神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这话中却意有所指，语气微嘲。
花井轩自然听得出来这个在他看来也极为出色的后辈语气中的指责之意，轻叹一口气，“去休息吧，便当做是君家一样，不必客气。”
“是。”君莫山没有再说什么，三人就此告退。
“莫山，那毕竟是轩主。”走出一段距离，君淮辛低声埋怨道。
君莫山微微皱眉，沉声说道：“我敬他是轩主，也怪他是轩主。淮辛，辰佑，你们要明白一点，君家真正值得尊敬也必须要尊敬的人，只有凰女，其余人等，皆有对错之分。”
“说的好。”秋子初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前不远处，笑眯眯地鼓起了掌。
“千少。”三人本不必见礼，君莫山却率先微微躬身，礼节周到。
秋子初眼带欣赏之意，“君莫山，阿倾和我都没有看错你。我虽不是君家人，但与你们凰女私交甚好，君家年青一代中，你的出色不言而喻，今日你的话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谢千少夸奖。”君莫山面无表情。
“玩的开心啊，这儿可有不少俗世的美人呢。”秋子初话锋一转，语气轻佻，转身离去。
君莫山抬起头来，突然开口，“千少，照顾好她。”
没有回答。
君莫山自嘲一笑，轻轻摇头，却看见二人惊异的表情。
“你···喜欢凰女？”君辰佑小心翼翼地问道。
君莫山一怔，笑了笑，“仰慕罢了。”
三人说说笑笑，迎面碰上了沈家姐弟。
沈从伊头一次进花家，难免有些忐忑，虽穿着长裙，仍掩不住都市女性的活力与妖娆，再衬着沈从彦清俊的脸庞，很是赏心悦目。
两方互不相识，难免有些尴尬。
君莫山最先反应过来，颔首道：“君家君莫山，不知二位？”
以平辈论交，不是君莫山托大，而是在这花家，他还真不觉得有哪个势力能够尊贵过君家，他平日里小心谨慎，并不代表在别的世家面前会落了君家的面子。
沈从彦心中却是狠狠震动了一下，没想到花家真的能够请到君家这等千年世家，当即认真回礼道：“在下来自沈家。”
君莫山掂量了几下，白衣清朗，笑容温和，“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君淮辛和君辰佑对视一眼，以他们的身份，本不必纡尊降贵与俗世中人结交，不过看君莫山这样子，怕是看上了那妩媚女子了。
沈从伊何尝没有看出君莫山的意思，于她而言，这倒是算不上什么屈身，以君莫山君家的身份，配她的确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如今沈家的情况······
“在下沈从彦，这是家姐沈从伊。”沈从彦笑着介绍道，心中未尝没有一些心思。
男人眼中，家族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君莫山微笑着交谈了一句，便拱手告辞。
沈从伊也不纠缠，只是做足了戏，眼角眉梢皆是淡淡喜意，颇具风情。
目送几人远去，姐弟二人相视而笑。
沈从彦犹豫一会儿，开口问道：“姐，你可是真心愿意？”
沈从伊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弟弟，忽地笑了，“哪有什么真不真心的，你看那人，不也是逢场作戏吗？姐也不过是想用几年的青春，换沈家安好罢了，他怎么说也是君家的人，总不会委屈了姐。如今家族内讧，从安被伤透了心，难免不会做出些什么来，如果有君家傍身，哪怕只是一个名头，也足够让沈家掌控在你手中了。姐身为长女，总要有所牺牲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却不知是谁打了谁。
天色阴暗，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