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一曲凰歌(1 / 1)
很久很久以前,君夭还是个甜蜜蜜的小孩子,会识字唱儿歌,捉蝴蝶戏水,不沾半点俗气。她爹是个书生,血脉普通,文文弱弱,母亲也只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性子清淡,不教她女红,只随她性子。
她爹总教她念书,说身在古界,要有另一番气度。武艺超群有何用?抵不过书中黄金屋书中颜如玉。她咯咯地笑,说,爹,我要学武。
他们一家太过普通,甚至没有资格入住本家。她有时候很羡慕有一个武功高强父亲的孩子,也总想着父亲是不是隐居的一流高手。
那天夜里血流成河,她终于知道,她爹真的只是个书生。
君喜元,曾经的君家第一谋士,为君家连灭十五宗门筹划十年,退隐于市,尽忠而死。
死于本家之手。
聪明一世,悲凉一世,
他将一切算好,却没想到那些人再也等不及他死去,要诛灭他的一切。
“夭夭,别怕。”
君喜元残存一口气,向着瑟瑟发抖的女儿伸出手。
连家人也不知,他随身总藏着一把刀,名为破昆山。
屈子当年赋离骚,手中握有杀人刀。
只是对不起爱妻了。
他惨然一笑,如同当年的意气风发,高声吟诵。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
一直吓得不知所措的小女孩下意识地接上最后一句:“去留肝胆两昆仑。”
男子欣慰合眼。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爹,我要学武。
君夭右手持刀,微微眯眼。
君夭八岁拔刀,至今已十年。
爹,你看,夭夭多厉害。
杀人啦······
君玖眼神凌厉,看着那个青衣女子,如同看见自己。
想起那个时候师父沉重严厉的话语,自己咬着牙一次次将刀锋抵在普通人的颈间,任由鲜血倾洒。
想起午夜梦回时候母亲凄厉的呼喊,所谓的责任和仇恨,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透过自己,仿佛能够看见她的恨,看见握着刀一身血迹的女孩沉默走进了君家大门,看见她面无表情隐忍练刀,看见她刀法小成,然后背诗流泪。
然后所有人都看见高台上有紫金精芒迎天而起,女子面容清艳,尊贵不可方物。
凤凰初次觉醒,涅槃第一重,大成!
君临沭满眼狂喜,走到已然收回凰焰的君玖面前,低声道:“走吧,我们聊聊。”
君玖看一眼秋子初,他这次没有再笑,而是定定看着自己。
“帮我看着那个女孩。”君玖轻声,想要伸手触碰他的身体,却生生忍住。
哪怕···只是一丝温暖也好···
“嗯。”秋子初的眸光幽深,带着些许阴郁和深沉,不复以往明媚。或者说,这才是他。
君玖望着秋子初转身离去的背影,几分凄凉,几多愁。
一座精巧草庐,庐内黑压压木碑一片,一卷残旧名册置于高处,威不可言。
这里是君家最隐秘的地方,是历代凰女栖魂之所,宗族名册存放之处。
这里是君家祠堂。
君玖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牌位,内心掀起万丈狂澜。体内隐隐嚣动的血脉告诉我,这就是命。
二十七代君修如,与君家仇敌大战重伤而死;五十八代君柔彩,守护君家当任族长突围力竭而死;八十二代君流火,为君家发展争夺远古遗矿,香消玉殒;一百零三代君怡柳,自散功力为少族长解毒而死;一百四十二代君嫣然,硬抗十八位同等级高手一击,救下君家几百条年青一代性命,被迫自燃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足足一百七十九人,无一人寿终正寝!
即使这样,即使是这样,君玖站在她们面前,却依旧能感受到她们的哀求。
请你一定要代替我们,守护好君家。
这是···我们的家啊!
“一愿,父老长安,道寻常。
二愿,凰歌不绝,阑衣归。
三愿,众人皆醒,我独醉······”
君玖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看见了那些血泪,那些坚持,那些明知自己命运仍坚韧地守护使命的女子,甚至女孩。
多少英雄怕白头,多少美人怕苍颜。
君家的女子,从不怕。
因为她们总会先死。
然后一代代死而复生。
这就是所谓传承。
君玖想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凰笛赫然明丽。
有凰鸣清丽婉转。
君家所有人,对那一方遥遥拜下,泪流满面。
古界众人,皆是满面惊容。
竹林中,秋子初死死扣住一株翠竹,满身阴寒缭绕,如深渊幽魂。
好一曲凰歌。
那一天,整座城中,都飘荡着几十年未曾响过的歌。因为很好听,人们带着轻松的笑容,听得很开心。
君家的人知道,那首歌,是真的很好听。
仿佛在他们的心头响起,一点一点,沿着血脉纹理,温柔,温暖。
君临沭颤抖着递给如今正式开启血脉的君玖,君家凰女一支笔。
“在名册上,写下你的名字吧。”
他想了想,小心地说道,“你还没有取字吧。”
也许是因为开启了血脉,君玖对这位血缘上的祖父多了一层亲近,她摇了摇头,嗓音柔和。“已经取了,言倾。”
“一起写上吧。”君临沭眼中划过一抹黯然。
君玖提笔,写字。
落笔皆是泪。
“君临沭之孙,君卿颜之女,君玖,字言倾,今日起,继任君家凰女一位,为君家一百八十一代凰女。”
君临沭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