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手执棋子(1 / 1)
月色尚朦胧,袅袅清香微扶人,迷廊深处断肠人已泪尽天涯。
“江淑公主。”一个苍老但是有力的声音将倾城从梦中吹醒。
“东海王,别来无恙。”她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比谁都清楚东海王的目的。
“公主殿下虽然年纪小,但是冰雪聪明。”东海王一袭雪色王袍,微微染了些雪花,似乎是一路飞奔而来。这个苍老的父亲,千里迢迢只是为了见儿子一面吧。
“东海王说笑了。”倾城轻笑,“不错,正如东海王所说的那样,您的儿子,东海太子,在西凉,在京城,在上官家。”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但是,您不能将他带走。”
东海王满含笑意的脸开始冻结,眸中的温情幻化为杀气,“为什么,他是本王的儿子!”
“他也是婉玉姑母的儿子,是上官家的孩子。”
东海王的心冷了几分。
“当年,婉玉姑母是个奇女子,她怀了孩子,却寻不到您的消息,不得已入宫为自己寻一个依靠,只是为了保住孩子。”
东海王撇过脸去,不愿听这些陈年旧事。
“只见一面。”
东海王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倾城的妥协。
“那么,无可奉告。”
他狠厉的眼光斩过房内的一切东西物什。“公主殿下方才五岁,不贪恋这人间的大好春光吗?”他的话,也许有些成熟,但是他相信倾城一定听得懂。
“春天尚未到来。在冬天的我们,要步步为营,最后活着笑到最后的,才有资格享受春天。”
“真没想到公主殿下小小年纪也能如此通透。”
倾城好笑地看着他,“见还是不见。”
“本王为什么不能带走他?”
“他是上官家的孩子,他喜欢上官家的生活,他的性子随了婉玉姑母,他从来不追求荣华富贵,不追求皇室的生活,您的东海满足不了他。”倾城不等东海王反应,“您说,您爱儿子,应该给他适合的,而并非普天之下最好的,您眼中的好也许在他眼中不值一提。”倾城一直没有透露东海王的儿子是谁,隐藏地很好,让东海王抓不到线索。
“哈哈哈。”东海王仰天苦笑几声,“公主殿下果然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随即他的眸色悲伤地像一个失去亲人的老人家,“也罢,为父此生不见他了,再不见了,他是婉玉的儿子,会记恨我的。”一滴浑浊的老泪挂在他的面颊,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但是倾城假装没看见,这个颓废的老父亲却也是尊贵的东海王,她宁愿给他自尊——至少在这个有月光的夜晚。
后来也不知他何时去的。倾城一夜好眠,睡到了天亮。刚刚披上外纱,皇后便扣了门进来。
“倾城。”皇后的声音有些凝重,“萃湘死了。”
“死了?”倾城显然没有想到这件事,“那,姑姑她?”
“苏莲在萃湘的尸体前跪了很久了,皇上才答应赏萃湘一个坟头。”皇后有些心酸地坐下,“苏莲去送行了。”
崇杨殿
萃湘的尸体停在崇杨殿前,寒风呼啸而过,吹落了桂花树上的积雪,一片一片打在苏莲身上,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绯色云烟罗,外面罩着一件粉色的小袄,秋稻看她冻得瑟瑟发抖却不敢吱声,她的眉目秀丽,纵使被风雪侵染也一如既往地冷淡。她想起那个雪天,她被纳为妃子,大雪封路,轿子过不去,萃湘背着她,一步一步踱进皇宫,后来萃湘因为近身皇上妃子挨了二十大板,差点丢了一条小命;她想起春天,她发了天花,皇宫内将他隔离,皇上为了给足苏家面子派了两个御医日晚治疗,但是御医不能近身,所以不过是等死,是萃湘不顾被传染的危险将她背出宫外,她治好后萃湘本被打一百大板,是她出言制止,萃湘被罚跪了三天;她想起很多很多,萃湘是真真正正地用自己的生命在保护她,但是萃湘还是走了,自己终究没能保住她,她忘不了萃湘临死前的目光,说了一句“抱歉。”也许,是萃湘再没有机会保护她了吧。
一件温暖的狐皮大袄披在她身上,她不自然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皇上——”
“回去吧,萃湘该入土了。”
“呵呵,”她冷笑一声,“是啊,萃湘自本宫进宫以来,便是诸事不断,最终终于尝得超脱生死之味,终于能够远离后宫纷争,她帮了本宫那么多,皇上些许是从未想过为你的妻子报答吧。”
皇上的眉头深锁,明黄的龙袍有些不自然地颤了颤。“她罪有应得。”
“哈哈哈哈——”苏莲仰天长笑,“罪有应得?”她将披风脱下狠狠甩在皇上脚下,“本宫几次死里逃生都是因她,你说她罪有应得?是本宫不该活着?”
“莲贵人,本宫知你与萃湘情深,但是死者已矣,还是让萃湘入土为安,”广贵妃裹着一件招摇的紫貂皮大衣,穿着一件厚重的芍药花袍,脚下绽开寸寸雪花纷飞,“这萃湘冲撞了太后娘娘,死有余辜,不知莲贵人因何闹气?”广贵妃倒是把太后搬出来了,皇上的脸色乌黑了几分。
“冲撞,你以为本宫会相信这样的借口,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来面对萃湘?你们亲手害死了她,你们才是死有余辜!”或许是悲痛的力量太过强大,苏莲的口中第一次这样冲撞他人。
广贵妃伸手就要打来一个巴掌。
“广贵妃可记得,当日为了萃湘,本宫挨了你一巴掌,如今因为萃湘的事,你还要打本宫一次吗?”
广贵妃闻言住了手,但是皇上怒不可揭地将苏莲踹到了角落,“放肆!从今之后你被贬入浣衣局,沦为宫女,十年为期,收收你的性子!”
苏莲嗤笑,喷出一口鲜血,“本宫要先送萃湘入土。”
“哼。”皇上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广贵妃紧随其后。
春岁立即扶起苏莲,“贵人——”
“本宫无事,快,快去催人,赶快送萃湘入土。”
秋稻立刻将看戏的人遣散,安排了四个侍卫,“贵人,您就别去了吧,奴婢定将您的心意给萃湘姑姑带到。”
“不,本宫要去,本宫去送送萃湘,送送萃湘……”
那一天雪下得很大,雪中的鸟儿一路叫着,在苏莲的心里就是一阵阵哀歌。“萃湘,你去了。”山路很难走,这个即将成为宫女的贵人却没有坐轿子,她的眼睛红着,嘴唇干裂,数日的衣不裹体食不果腹再加上皇上力道不轻的那一脚,让她憔悴了万分。
一捧又一捧的土盖下,她的衣服满是泥渍和雪水,“萃湘,太后没来,她不敢来见你,一定不敢,”她哀戚的声音让在场的人听了很是不舒服,也从未见过谁如此大逆不道,敢在背后说太后,“萃湘,你去了,也好,远离这里。”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谁都没想到平日里冷冷的莲贵人,也能悲伤。秋稻扶起苏莲,“贵人,萃湘姑姑没个姓,您赐一个吧。”
“萃湘是本宫的人,赐姓‘苏’吧,这是本宫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看着空空的坟头,心上一酸,“赶明去找人做个墓碑吧,刻上苏萃湘。”她颤巍巍地回头,一旦过了今日,她便不再是贵人了,“去了浣衣局也好,也好。”
“哼!苏莲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这次苏莲倒台,哀家就不行这苏家还能保多久!”
“太后娘娘勿要气坏了身子。”阿玉讨喜地为太后垂着背。
“哀家让你查的事,可有进展?”
“已经查到了。”阿玉笑着加大了力道,“苏家的账面有一笔亏空的钱,是朝廷去年饥荒拨给难民的钱,后来饥荒得以根治,朝廷没有要回那笔钱,但是那笔钱确确实实不在灾区,似乎也不在苏家,总之无人问津,苏家也一直没有给出个解释。怕是——”
“好,很好。”太后笑的阴险,“若是再来个与他国使臣密谋害国,苏家可是要诛九族!”
“奴婢明白。”
“嗯,去做吧。”太后揉揉眉心,“苏家始终是个祸害,扳不倒上官家,就扳倒一个苏家!”她哂笑,“苏家不是还要将苏玲珑嫁给顾城那小子吗,那就让这盘棋,下得再乱一点。”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将苏玲珑嫁给二皇子?”
“不错,大可以因为苏玲珑被许给安平而免她死刑,九智,我的好儿子要将皇位传给慕容顾城,不是那么容易的。”
“太后娘娘英明!”
太后深深地藏住了笑意,苏家,哀家与你们这么多年的仇恨,是该了结了,这盘棋,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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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6号出成绩,心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