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断(1 / 1)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杨祖云。
他就站在顶楼的电梯口,一直等着我。
我站在电梯内,呆了一呆。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不同往日的如冰气息。
辛苦‘杰克’一直帮我们按住电梯开启按扭,不让它关闭。
杨祖云目光复杂的望着我,他是没有想到我会是李氏的继承人?抑或不能接受他眼前的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眉目静定,他没有开口,我也没有开口,时间在我们彼此的注视中一点点流逝,死寂般静默。
忽然的,我的心开始莫名的痛了起来,仿佛要被判刑的死囚,想挣脱而不得。
“阿颜”杨祖云终是开口了,声音不是低沉的优雅,而是干干的暗哑。
‘嘣’我脑中,心上的弦断了。我觉得我快昏倒了,我的身子已有些僵直,我的手在不自觉的发抖。我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疲倦的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瑟瑟地道:“Doctor……”
“阿颜,让我抱抱你。”他笑着向我伸出了双手,却没有了昔日我于他投怀送抱的期待。
我机械的走出电梯,他一把将我搂进怀中,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只紧紧地搂着我快喘不过气来。
“阿颜,你今天真美,好像春姑娘。”他抚着我的脸无比温柔的说道。明明他笑得那样好看,却温柔的要把我杀了似的,叫我心颤。
是的!我今天一身淡绿的长裙,水晶鞋,精致的妆,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沉甸甸的绿宝石项链,价值连城,是不知年月的传家宝。我本不愿戴的,但今日不同,作为李氏继承人,似乎非得借着它的贵气示众不可。我想,除了头上差一顶鲜花织成的花环外,我真的化身为玲珑剔透,生机盎然的春姑娘,充满朝气,带着希望。
杨祖云怔怔地看着这样的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眼里有的全然是痛,然后——他轻轻的吻我的额头。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这是与我吻别呢。
不!他要离开我了。不!我不要这样惨淡的分离!
宴会之前,我以总裁的名义向李氏全体员工发过电子邮件,因有超过50%的员工是外国人,所以我用英文写的邮件,相应的署名用的并非中文而是拼音。难道,他竟没有收到电子邮件?他就一点儿也没猜到吗?他曾见过我的信用卡。还是他压根就不相信小小的我是李氏的继承人李颜?
“不!”感觉他的手渐渐的松开了我。我赶紧紧紧的抱住他,不要他放手,不要他走,不要他离开,热烈的吻上他的唇。
他觉察到我深深的爱恋后,亦疯狂的拥吻着我,直到我不能呼吸。而后,他的头便垂在了我的肩上,他低低的道:“阿颜,你只是我的女孩儿多好,为什么,你要是……”
一滴泪打湿了我的肩膀。
我明白他坚定了他的决心——离开。
我的泪吧哒、吧哒地掉,仿佛前些年不曾掉的泪都积在此刻倾泄而下,全部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却也只能无言以对。
果然,他慢慢的推开了我,冷似寒冰,硬若磐石。
“阿颜,再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
我感到无力,一筹莫展,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挽回这一切。
多么奇怪,是我不够爱他?还是我根本就没留下他的信心?我可以抱紧他,我可以在心中大声的呐喊:不要走,不要走!可是——我却始终无法说出口来叫杨祖云不走。
‘砰!’
电梯门关上了。
杨祖云走了,走得那样干脆,那样决绝。我的美梦破碎了。他几乎带给了我全部的快乐,却又亲手扼杀了这全部的快乐。美梦变成了噩梦,却又比噩梦本身来得更加可怕,一寸寸撕咬着我的心。
第一次有人这样爱我,甜如蜜糖,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轻易的,无情的甩掉了我,让我痛彻心菲,简直就是撕心裂肺般疼。即使我知道父母不爱我,我也没有这么伤心过,即使奶奶老死,我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数不清的财富让别人特别羡慕我,妒忌我,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感到自卑,极度自卑。我的父母羞于叫我‘亲爱的女儿。’我也羞于叫他们‘亲爱的爹地,亲爱的妈咪。’我从来只叫他们‘父亲,母亲’甚至没有叫过爸爸,妈妈,爹地,妈咪。我与他们有着最紧密的血缘关系,然而却没有人间最难以割舍的亲情。父亲和母亲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生了我,他们全是为了各自的幸福而需要一个我,才生了我。他们并不相爱,也不爱我,我想我的存在对他们彼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个耻辱。这对我来说很残忍也很悲哀,但却是我不得不接受和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我希望有人真心实意的爱我,只是我。我以为我找到了,到头来却发现我错了。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碎裂了的玻璃娃娃,动也不动,只有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
杰克木头似的呆站在原地,看我伤心绝望的样子,终于不忍的问我要不要去把杨祖云给抓回来。
抓回来?抓回来他就不走了吗?杰克怎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这又不是选择题,并不是给出几个答案让人从中选出正确答案就能解决的事。
我始终没法像林淑媛骂的那样看上一个有钱,又长得帅的男人,就死缠烂打的咬住不放。这不是我的个性!
我心灰意冷的回了家,疲惫的躺在床上,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痛苦。
此后几天,我跟没事儿人似的忙工作,去各个公司走走,看看,查查,马不停蹄的跑。表面上极认真,实质却是不管我在做什么都是满不在乎,心不在焉。不过,人们的积极性很高,大部分员工都很感激我,只有少数员工垂头丧气,忧虑自己前程堪忧。倒是玛丽医院各领导层的变化不大,院长仍是代正风,确实,他很得人心。
杨祖云也依旧是玛丽医院的一级专家,收的挂号费仍是最贵的,许多人争着抢着要挂他的号。我本以为他会因为我的原因而辞职,以他的能力全国哪家医院都会争抢要他的,但他没有离开。
我不愿强求,可是,当一个沉郁寡欢,愁眉苦脸的孩子接触到了阳光般的温暖,蜜糖似的幸福,那么无论如何,就算失去所有,她也是不愿回到原点上去的。忙了几天后,我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往玛丽医院跑,弄得年过半百的代正风坐卧不安,以为我对医院的工作不满,神经紧张的通过杰克问我,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需要改进,还请我明示。
我苦着脸对杰克道:“明示?我的烦恼已够多了,没有心思给谁明示,我还想请人给我明示呢。”杰克听了我的回答,脸比我还苦。
明示?倒是提醒了我。
我开始在杨祖云必经之路上等他,一看他出来了,我便急急的迎上去叫他,他冷着脸火速离开,我又急急的在他身后追他,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对我视而不见,不予理睬。
我实在无法相信杨祖云对我如此绝情。我不相信他是这样的人。我依然常到医院去看杨祖云。他的工作很忙,有时忙到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我悄悄的为他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只因他曾说过希望有一天能够吃到我亲手做的菜。我跟厨房很努力的学,如今好不容易学会了,他却看也不看一眼就扔进了垃圾桶。我的心仿佛被揉碎了似的难过得要死,但我依然坚持着。只是,此后,我再去看他,总会碰到他和医院的小护士暧昧的打情骂俏,情意绵绵,不是摸上人家的手,就是摸上人家的脸,煞是多情。甚至有一天晚上,我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亲眼瞥见他将一个美貌的护士抱在怀中,推倒在他的办公桌上。
他就是这样风流滥情的吗?曾经,那一声又一声‘阿颜’喊得是多么的动听。为什么?我简直以为他先前与我在一起,不过是找一个便宜的小姑娘玩玩,当不得真。后来知道这小姑娘是李氏的继承者,是他的大老板,他玩不起了,不得不放手。
说过无怨无悔的,还是有点儿怨他了。
我痛苦的掩面而去,没有注意到走廊上的推车,狠狠的绊了一跤,响动惊动了他。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心疼了,要来抱起我。可当我真的仔细看的时候,却见他紧皱着眉头,动也不动,从他眼里我看到了厌恶。
我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手和膝盖都被擦破了皮,大腿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了一下,流着血,那鲜红的血渗透白裙,看上去诡异般艳丽。
我不想放弃,我真的不想放弃,但——显而易见的是杨祖云真的不要我了。
事到如今,除了放弃,还能如何?
奶奶说过:女孩子无论何时都应该保持优雅美丽的姿态,那样男人们才不会小瞧了你。
我绝不能让外人嘲笑李家的继承人如此软弱。绝不能让杨祖云小瞧我,绝不能当着他的面哭。于是我咬着牙,抬起头来,绝不让溢满眼眶的泪水从我脸颊滑落,我平静的看着他,镇定自若走向他……
他没有闪躲……他的眼眸暗黑幽深,那眼里也有我的影像,只是再没有昔日诱人的温存,刻骨的缠绵。
我仰望着他,很想再摸摸他的眉眼,已抬起的手却是迟迟不敢再触碰他了。我怕,怕他会拒绝我,毕竟他已不要我了,我又何必自取其辱。我僵僵的缩回了手。
相识一场,他曾郑重的对我说过‘我爱你!’如今看来,我已无法确定他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我不想留下遗憾,即便我知道人生不可能完美,也不可能浪漫一生,但至少我得亲口对他表达我的心意。毕竟我是真心喜欢过他,爱过他的,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私心,想他不要那么快就忘了我。
我缓缓地,似久病未愈的病人,浑身无力,实际上我也确实有好几天未曾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气息微弱的对他说道:“Doctor……我、爱、你!”
他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这是第一次我开口说爱他,也是最后一次。我本幻想某年某月某一天他求婚于我时说给他听的,虽然我想那得等到我至少有20岁可以结婚的年龄去了,但我真的是那样打算的。我甚至想象了在一个非常浪漫的环境里,他捧着玫瑰,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情深无限地求我嫁给他,然后我对他说我爱你,我愿意。
想想,还真是可笑,真是讽刺,愿望与现实往往是相反的。
一切犹如过眼云烟,绵绵情谊在此断绝,终有一日定会荡然无存。我真想最后在贪恋一下他,便鼓足了勇气,掂起脚尖,趴在他胸口,在他唇上轻轻一吻,旋即分开。
他好像生气了,他的唇好凉,比起我的‘冰吻’犹有过之。
我惊得退后了好几步,却又暗暗告诉自己最后了别那么胆小,要有风度,便冲他微微一笑,笑靥如花。
我想对杨祖云说:Doctor!这将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对你微笑,最后一次,绝不会再有了。但我没说,因为我相信他懂我的意思。
忽的,一阵冷风透过未关闭的玻璃窗户吹来,发丝飞扬,万籁俱静!
杨祖云如一尊冰雕,透着千万年累积的彻骨寒意,从脚底直击了我的心脏。
我迷茫的感到我与他好像一场梦似的不真实了。
……goodbye……Doctor……
我要忘了你,忘了你。
我终于不在迟疑,决然转身,冷酷的迈开脚步,潇洒自如的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