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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的H市有点冷。
对于北方人叶修来说，这种温度也只能成为“有点”低。然而，南方的湿冷犹如附骨之疽，深深扎根于人心之中，无孔不入地在衣服里面流窜。还是那句话——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却在南方被冻成了狗。
还好，幸运的是现在的兴欣网吧暖气不错。
叶秋大神一战成名——不，是一战复名之后，整个荣耀第十区都刮起了腥风血雨。退役的叶秋大神没事干居然跑到网游里面去瞎搞去了？居然还把整个第十区搞得乌烟瘴气？连带着嘉王朝居然都被他压了几头？这哪里还是荣耀轶事，简直是惊天动地的大新闻！
龙抬头，叶秋用了龙抬头！那他怎么可能因为状态下滑退役呢？至少他可是轻轻松松干掉了正燃烧着小宇宙的杜明，最不济他还可以转会去轮回呀！
——以上纯粹是不明真相的路人们幻想中的世界。
真实世界的叶修此时正窝在网吧的角落里抽烟。
“如果你的烟灰点着了卷宗，依照约定我将不再提供资料。请重新要约并支付钱款。”
“我说陈大律师，我这不离你的卷宗十万八千里远么，看你紧张的。”
叶修嘴里叼着烟，靠在墙边上坐着，懒洋洋地瞅着正在三米开外桌子上整理一堆密密麻麻纸张的年轻男人。
“这是告知义务。换言之，一旦事情发生，你也无权拒绝。”桌边立着的人微侧过头，用右手推了推眼镜：“另外，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三米半。”
“嘿，哥的世界如何丈量哥说了算。”
桌边的人重新转回去，压根不理身后的人。
这个正在整理东西的人，就是从小跟叶修一个院里长大的陈大律师。小陈同志力排众议，本科没有考军校，而是选择了国际商法。出国读完博士后他回到国内，决定在南方的S市定居。不过最近半年他因为一个涉外案件经常两头跑，结果居然被叶修抓壮丁弄来折腾私人事务——当然，是要给钱的。
刘皓之前搜集嘉世证据的工作，都是在他的指导下完成的。
陈律师直起身，手里的文件已经被他分成了三摞。
“资料收集基本合法，都是有效证据，但是太乱。”
小陈同志毫不客气地说出一句话。叶修呵呵一声笑：“谁都像你大律师一样井井有条。这些可都是人家用海绵里挤出来的水整的，心血珍贵，怎么样，效率不错吧。”
“刚学完法律文书的水平。”
陈律师十分苛刻地作出评价。他用手拿起左边那摞的第一张，上面整齐地打印着《涉嫌罪名清单》。右边那摞是他今天才拿来的唐氏、郞氏、茗乾绿测评报告，中间就是他刚刚主要整理的部分——将几方面的证据都总结在一起，列出书证清单。
“还不够。”
陈律师下了结论。
“哎哟，你怎么净说实话呢。”
叶修慢悠悠地笑了笑。“这要是够哥还找你干嘛呀，这不是指望你多指导指导人家小年轻。陶轩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荣耀圈混了八年商业圈混了十几年啊。单是这财力，可就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能拿下来的。”
陈律师单手推推眼镜，目光如剑：“据我所知，你已经联系过了郞上校。而且，嘉世这种网游俱乐部，本质上依然是靠赞助和广告生存。如果没有赞助，再有内部矛盾，流动资产周转极有可能产生问题。”
“我说你能不能别把台词都说完了啊。”叶修一脸惋惜。他顿了顿，开口：“陶轩其实没什么商业头脑，这么些年除了把账号卡的价值都炒得很高——还是靠脸，他自己投资基本上是入不敷出屡战屡败。如果不是混到这个份上，他作为老板怎么也不至于拿了嘉世那么多钱。”
“嘉世俱乐部根据调查，除了早年并没有很好的成绩。而联盟成立初期的冠军广告价值与现在相比不到三成，且嘉世虽然是业内豪门，但也不过是独资企业，拿下来并不是不可能。就调查报告显示，荣耀联盟现役成员对于荣耀竞技的总体评价依然是内部门槛极高，外人难知所谓。所以依然有支持者对嘉世报以乐观态度，但是业内总体风评其价值一直在下降。支持率虽然会影响名声，但是决定行业内交易地位的依旧是业内准则。因此现在的嘉世在资金方面并不宽裕。尤其是购入孙翔后，一直处于金融负债超预算的状况。”
“哎哟！”叶修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你居然连职业选手也查了，什么时候搞到了我的资料从实招来！”他话音刚落，就收到陈律师一个极度鄙视的眼神，这才咳了两下，晃晃悠悠道：“找老郞是别的事，他跟郞氏这边关系也不大，不过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能提供一部分钱。其实比起这些真正的大头，嘉世的市价就跟玩儿似的。但是人家根本没兴趣啊。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把算盘打在茗乾绿老幺这种涉世未深公子哥身上。就算是个人名义赞助，他也未必吃得了嘉世。”
“吃得了吃不了，要看唐氏。”
陈律师推了推眼镜。
“你不是已经有头绪了么。”
刘皓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站在H市最繁华的商业区，高耸的大楼彰显了它不凡的实力。
“茗乾绿”。
刘皓还隐约记得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
那是在第五赛季初，刘皓刚刚成为正式队员的时候。在此之前，叶修从来不关心赞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但是因为老吴跟老郑都走了，刘皓是新人，那时候管事的人本来就少。叶修本着人文关怀的原则还是亲自操劳了不少事情——当然主要都是做给刘皓看，譬如查赞助什么的。翻到茗乾绿那一页的时候，叶修啧啧了两声。
“仲天，一看就是个老二。”
老二这个词听起来，十分微妙。刘皓处于本身性格圆滑的考虑，轻咳了一声，道：“那个，叶哥，对外都说是幺子。”
“腰子有什么好听的。这充其量是个上头一堆姐姐还有一个大哥的老二，怎么算这个仲都说老二。”
叶修似乎对老大老二这件事格外执着。刘皓有点尴尬，不知道他是因为不能忍受现代人不知古意乱起名呢，还是真就较这个真。
——事实证明这种家伙果然不会有什么热爱历史情操的。
刘皓想，叶秋一定受过无数压迫，难怪当初想离家出走。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得进去了。
刘皓左边站着的是一脸懒洋洋的叶修。关于“叶秋”这个人的长相，外人是一概不知。然而现如今对这个脸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刘皓。刘皓无比头疼地紧了紧拳头——万一夏仲天以为他是来骗人、想取嘉世而代之的，怎么办？
刘皓右边西装笔挺神色平静的青年人，却是直接踏了进去。
叶修边上那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姑娘，似乎是兴欣网吧的老板娘。就见她一脸兴奋地要往里走，显然自从知道了叶修的身份和遭遇，她对陶轩所代表的老嘉世一派早已怒转黑了。现在正巴不得叶修赶紧杀回去，重铸天下。刘皓呆了呆，结果直接被叶修一把拉过去，几乎是拎着跨过了拿到玻璃门。
怎么办！
刘皓都快急出汗了。
要是不行，怎么办！
实践证明，永远不要妄图猜测老流氓在想什么。
关于叶修重回嘉世这件事，兴欣老板娘作为第一赞助人坚决用满腔热情支持。她本身因为家里网吧的原因当年撕了录取通知书，但其实心里一直很想多懂一些。她平时很喜欢看书，说话打交道虽然不圆滑但也不幼稚。陈律师作为一名外援，且坚守职业道德，在他眼里只有茗乾绿的法务才应该与他形成对话关系。因此他只是在外面冷静地等候，防止突发事件。跟他一起的是坚决要来增加阵势的老板娘。因此走进屋里的，是叶修和刘皓。
一个战队的副队长，要约见自己俱乐部赞助者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越过经理直接约见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并且往往有些猫腻。服务小姐打开门的时候，逆光从屋内的窗外射进来挡住了刘皓的视线，几乎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言语能力。
不行。
刘皓深吸一口气。
叶修是以嘉世陪练的身份进来的，所以他甚至不能握住刘皓的手。
但是看见叶修要求助理待会儿带他去助理室的时候，刘皓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办公室里的夏仲天正头埋在电脑里——没错，在打荣耀。
听到刘皓进来，他立刻从42寸大电脑后面走了出来，还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作为一个嘉世粉天然的激动之情：“稀客稀客！刘副队怎么亲自过来了？”
刘皓笑得一脸温和，伸手握住夏仲天的手：“夏总，好久不见。”
一句客套话都没有，笑容可掬的刘皓直奔主题。
“今天来，是想说说我们嘉世的事情。”
“哦？嘉世有什么事？”
两个人已经坐到了会客桌边。叶修跟助理两个人进了助理室，夏仲天也不在意。对他这个身为嘉世粉、以私人而非公司行为赞助嘉世俱乐部长达五年的公子哥来说，嘉世的人在他眼里都是自己人。听到嘉世有事，他整个人立刻露出关心的眼神。
刘皓看了眼里面助理室的大门。
“哦，”他笑了，“其实是我们嘉世有一项新的体验服务，目前还没有对外开放的计划。夏总作为我们最重要的支持者和赞助商之一，当然应当享受这项福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账号卡：“这是我们的体验用账号卡，可以和特定安排的职业选手进行随机对战，夏总要不要试试。”
“职业选手？！”
夏仲天的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他连忙站起来，却又不忘记维持基本的礼貌：“刘副队真是太客气了！”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他立刻往电脑里插了账号卡。
与陈律师的评价不差分毫：教育良好的幼子，成长环境优渥，性格富有热情，略有不成熟。根据夏仲天的履历，他从小学就在国外读书，两年前才回国，整个人都贴着自由独立的标签。这样一个人，要他独自成为一个俱乐部的老板在心理上并没有太大压力。
但是，一个感性的人，一个一直热爱着嘉世的人，要他作出所谓“推翻旧势力”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刘皓依旧笑容可掬。
登陆荣耀，进入竞技场。
五分钟，只有五分钟。
五分钟，输了十局。
夏仲天的表情十分微妙，不知道是愤怒还是高兴。比赛输成这样，作为一个从小就一路顺畅的小公子来说绝对不是件开心的事。但是输给嘉世的职业选手，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
再来！
夏小公子没说话，但是以行动做出了意思表示。
刘皓依然笑容可掬。
又是五分钟。
“......!”
夏仲天的表情已经称得上熊熊燃烧了。刘皓轻咳一声，打断道：“不好意思夏总，打扰一下，快到午饭时间了。听说您下午还有事，要不要看一下我们的报告？”
“......哦。”
夏仲天又盯着屏幕看了半天，才恋恋不舍一脸失落地坐回了会客桌边。
“咳咳。”刘皓一边让他看文件一边说话：“其实夏总不用灰心，刚刚打比赛的并不是现役队员。”
“嗯？”夏仲天手里的是其他几个匿名玩家的测评感想，其中无一不提到对手实力远超预期。
刘皓见他看完，微笑着收回。夏仲天一看表，虽然心里还是不甘心，但还是客气地开口：“刘副队一起去餐厅吧？”
刘皓笑容依旧：“多谢夏总，不过外面还有一位嘉世退役选手。其实他的水平，根本没有人能够想必，所以说夏总不用着急。”
“刚才是你打的？”夏仲天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叶修坐在他助理的位置上，电脑运行着荣耀，虽然没看到叶修的角色名，但也猜出了大概，他不是一个蠢人。
叶修只是笑笑，没说话。
“我的水平有这么差？”夏仲天一脸的不相信。
“也不算太差了。”叶修说。
这明摆着就是在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夏仲天虽然不甘心，但毕竟是嘉世死忠粉，正好把话吞了回去。但他转念一想——嘉世退役队员似乎全都是老队员，这个人明明看起来很年轻......
“其实夏总不用灰心，刚刚打比赛的并不是现役队员。”刘皓的话言犹在耳。
不是现役队员。
等等，这......
夏仲天对嘉世的研究精确到每一张出现过的脸，而他虽然是业余选手，但对嘉世的水平也极其了解，决不至于让他如此.....
“你、你是叶秋？！”
北风呼啸。
傍晚时分，刘皓裹着围巾走在大街上。叶修手插口袋拿着刘皓的手机在查资料，陈果还一脸不甘心地说这些什么。陈律师已经回去了，短时间内他可能不会到H市来。之后一个月他跟刘皓的交流将主要是在网上。
“诶我说小陈，哥找到对象你都不祝福一下？”
陈律师临走的时候，叶修一脸懒洋洋地冒出一句。
刘皓围巾下面的脸立刻红了一层。
“当事人隐私不在工作范围内。”
陈律师十分淡然地瞧了他一眼，转身就上飞机了。
茗乾绿的这件事情，以“夏小公子见到传说中偶像”的结局告终。
刘皓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跟真正主题有关的话。他只是各种旁敲侧击，极力不着痕迹地在叶修脸上贴金——当然他本来就是金子做的，只不过浑身都穿着泥巴。譬如叶修在嘉世是多么劳苦功高，叶修最后一年状态不好都是因为自己心态出了问题没办法打比赛，孙翔是叶修的学生将来一定会继承叶修的本领、嘉世一定会更好之类的。刘皓拼命忍耐，才没把一肚子想说的话倒出来。
末了，他只在临走的时候，用有些犹豫的语调微笑着开口，笑容似乎有些勉强。
“嗯，夏总，实不相瞒。我们俱乐部成员本来也是不应该直接过来，实在是最近陶总经理他们抽不开身。”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夏仲天看了，立刻接道：“有什么别的能帮上忙，刘副队尽管说。”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才会步入主题。
但是刘皓却只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是什么战队的事。据说是俱乐部资金那边有点问题。”资金当然不关刘皓的事，如果真要谈加赞助更应该让经理来。夏仲天越发摸不着头脑，就看见刘皓叹了口气：“其实夏总应该能猜到，体验活动是我们战队成员自发组织的，为的是回馈各位的支持。只是不知道......嘉世还能走多远了。”
什么？！
夏仲天的表情立刻变了：“什么意思？”
他到底也是在商场上的人，看刘皓几番欲言又止，立刻摸出了一丝丝门道：“难道......是涉及一些法律问题？”
“唉，这些我们也不太懂，只知道俱乐部里的氛围一直很紧张，好像之前有律师来过，还做了取证之类的事。说起来第一次有风波已经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战队大家都很忙，抽不开身，这才找了叶队来。”刘皓叹了口气：“我们只希望能让曾经支持过我们嘉世的人都能记住它，并且也希望能回报你们。”
“这是哪儿的话！”
夏仲天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激动。他懂得这些东西，陶轩个人资金周转不灵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事实上茗乾绿公司从来不对嘉世进行赞助就有这个原因。夏仲天父亲对于陶轩的经营能力并不看好，至于涉及到法律问题.....虽然不能说意料之中，但也不在常理之外。夏仲天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但是表情已经跟之前的公事公办截然不同。
“法律事务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嘉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战队。如果刘副队有任何需求，尽管提！”
刘皓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无奈：“现在我们也没什么需要。夏总也知道的，我们队员也好账号卡也好，说白了在老板眼中都是商品，当初大家因为兴趣集结在一起，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早就变了。就连叶队，他是嘉世战队的象征和我们的灵魂，但是却也会在时间中慢慢被遗忘。”他又顿了顿，叹了口气：“嘉世毕竟是豪门，就算陶老板走了还有我们这些人在。只希望如果真的有一天会拆分出售，还有人能抱住嘉世的名字。”
他谢绝了夏仲天请客吃晚饭的请求，只说了句“您不要为了这些小事耽误工作”，就带着满足而虚幻的笑容离开了。
至于叶修大神，不知道是夏公子见过的世面太广，还是这张脸实在没有让人有什么记忆，倒是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事实是在吃晚饭之前他就尿遁了。
明天是家庭戏！
翻身农奴把歌唱谈真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