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巨杉林（中）（1 / 1）
8、巨杉林（中）
剑齿虎是在一棵巨杉枯萎中空的树干里找到周洋的。直径有4米多的树干中，周洋沉默地缩在角落里。黄昏时分气温下降，可他却没有生火。
剑齿虎把捉来的一只小鹿拖进了洞内。在森林里捕猎要比平原上轻松，这些长着华丽巨角的鹿经常会被林中草木牵绊住导致奔跑速度下降。而剑齿虎则有了更好地伏击遮蔽物。剑齿虎探出头警惕地在洞外张望了一下，发现四周没有猛兽后，心情极好地回到洞里切割食物。
直到剑齿虎吃得半饱，嘴边沾满了猎物的鲜血后，他才发现周洋的异样。
为什么不生火？我还等着吃熟食儿呢。
周洋被剑齿虎突然凑过来的血脸吓了一跳，他嫌恶地往后退了退，心情极差地用手捂着他的左眼。
剑齿虎舔圌了舔脸上的血污，有点焦躁地在周洋身边踱步。他不知道周洋发生了什么，但似乎是很不好的事。剑齿虎在周洋身上嗅了嗅，然后看到挂在周洋的皮斗篷上的硬质蛛丝。剑齿虎低吼一声，抬起前爪拨拉开周洋捂着眼睛的手。
周洋的左眼球上蒙着一层白白的翳，完全丧失了神采，他瞎了。剑齿虎很是担忧，失明在剑齿虎家族中是致命的伤害，一头失明的剑齿虎可以说是基本丧失了捕猎能力。虽然周洋只失去了一只眼睛，但在剑齿虎的价值观里，周洋几乎就要残废了。
“禽兽禽兽都是禽兽！他圌妈这儿就没个人吗？！”周洋嘶声力竭地叫喊着，他终于无法忍耐了，不得不控诉着大自然、对大自然破口大骂，“我走路要提防被大象踩死！睡觉要提防被野兽叼走！好不容易捕到猎物还会被其他动物打劫！捡个柴火都能遇见科幻电影里才他圌妈有的蜘蛛！我是个现代人！现代人！住在钢筋水泥里吃着保鲜食品的现代人！我要热水器空调冲水马桶！为什么非得是我！为什么是我……”
周洋狠狠地发着火，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罪？他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失去了一只可以看清这个世界的眼睛啊。周洋委屈又愤怒地捂住了脸，浑身颤抖。剑齿虎虽不知周洋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周洋的绝望和悲伤。剑齿虎趴下圌身，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周洋的面颊。然而周洋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开始放声大哭。
这是周洋来到冰河世纪后第一次哭泣。他总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他总想对未来抱着乐观的态度，然而大自然却一次又一次地向他挑战，仿佛在欺负、教训这个不懂得丛林法则的擅闯者。
剑齿虎十分同情周洋，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医治周洋的眼睛。周洋此时的感受剑齿虎完全能够理解——当初他的前腿受伤时也是这样的绝望和悲伤。不过剑齿虎不会像他的族人一样把伤者抛弃。虽然周洋非常“不懂事”，身体素质也极弱，但剑齿虎相信他会成为一个聪明的好猎手，况且这个未来的好猎手还曾经救过他的性命。思及此，剑齿虎软下心肠，绕着周洋坐下，紧紧将周洋圈进自己怀里。他像母虎舔shì小虎一样用舌头拭去周洋脸上的泪水和脏污，平静地安慰着他。周洋感受到剑齿虎的善意，他觉得这是冰河世纪里唯一赐给他的些许温暖，周洋抱住剑齿虎的脑袋，哽咽着躺下。
夜里的巨杉林静悄悄的，温度又回到了零度以下，寒凉再次攀附上岩石和树根的身体，结出精致的霜花。
月亮升起来了，雾气散去，银亮亮的月光铺洒在树冠、草丛和苔原上。凉风习习拂过，让露宿野外的生灵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喷嚏。
不久，一道星河流淌过深蓝色天鹅绒一般的夜幕。鼠类和昆虫藏进了洞圌穴里，他们的天敌雪枭从枝头出动。冰雪一样的翅膀长长展开，掠过树林、掠过草原、掠过冰川、掠过大漠。他们是沉默而严肃的开膛手，高高飞翔、迅猛低扑。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冰河世纪的动物们执行着大自然亘古不变的残酷的生存法则。
第二天，周洋起得很早，他在溪边挖了一个坑，在坑中生上火，把一块薄石板盖上去做灶台。他从鹿皮背包里掏出动物头骨做的大小不一的碗，盛上水放在石板上烧开。周洋没有木桶也没有能力做个石头浴缸，他只好跳进冰凉的溪水里用盛着热水的骨碗中和着洗澡。他尝试用昨天捡来的毬果当搓澡巾，效果很不错，洗完后身上还带着杉木的清香。虽然条件艰苦，但一个澡洗下来，周洋浑身清爽得跟被开了光似的。
剑齿虎有点惊讶地看着一瞬间整理好心情的周洋，他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剑齿虎发现周洋不过是强装着笑容在干活。周洋的左眼彻底不能恢复了，他找了一条中部略宽的兽皮带绑在头上，遮住左眼。剑齿虎走过去，发现周洋正在一块石头上打磨着Iphone的钢化外壳，很快，周洋得到了一只锋利的小刀片。
“我们今天吃铁板烧吧！”周洋看似十分愉快地对剑齿虎说，剑齿虎很想安慰他一下，但又觉得这种痛苦需要周洋一个人挺过去，来自外部的慰问其实效果不大，就好像当初剑齿虎也是自己克服了身体虚弱的绝望感。
于是剑齿虎假装不知道周洋内心的挣扎，做出一副被周洋的快乐所感人的“蠢样”，十分跳脱地从树洞里把昨天吃剩的鹿肉拖了出来。
周洋用他的“Iphone迷你小菜刀”把肉块切成薄薄的几片放在铁板上煎着。香气散发出去，剑齿虎一边在内心默默流着口水，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林子。
远处有几头驯鹿正在溪旁饮水，他们看到自己的同类正被一人一虎分食着，慌慌张张地逃跑了。
周洋用他削的筷子夹起肉片吃着，又从溪边拔了点带着薄霜的小草煮了碗相当不好喝的菜汤。现在他没有盐，吃什么都觉得不够香。而且来到这里有一个月了，在缺盐的状况下，周洋偶尔会出现头晕恶心甚至心率不齐的症状。
神啊，请用我的泪水换我一片海吧……
吃过早餐，一人一虎继续上路。周洋并没有选择直接穿出林子的那条路，剑齿虎迟疑地跟在后面，不久，他看见两棵树间凌圌乱的蛛网和地上死去的巨蛛。
两三只秃鹫盘旋在巨蛛上方，他们看见剑齿虎，匆忙飞走了。巨大的蚂蚁和长者硬角质壳的蛆虫正蚕食着巨蛛的尸体。周洋用火把往地上撩了撩，小虫子们立刻四散而去。周洋用粗木棍把蛛丝缠绕在上面，蛛丝韧性很好，洗去上面的粘圌液后可以有不少用途。
剑齿虎默默地看着周洋做着这一切。他开始了解周洋和自己的不同了。周洋能够充分利用捕捉来的猎物，肉用做食物、筋用做线绳、皮毛用做衣服、骨头和角用做刀具。就连蛛丝他都不放过。剑齿虎佩服起人类来，他走上前，叼起一根木棍帮着周洋缠绕蛛丝。
蛛丝缠完后，周洋又跳到蜘蛛尸体旁，忍着恶心砍掉了蜘蛛的八条长圌腿。蜘蛛的腿尖有细细的倒钩和绒毛，为的是辅助蜘蛛在光滑的网面上保持平衡并快速移动，而这些呤啷碎的小物件儿在周洋眼中就是一堆针和一堆线。他一边收集着蜘蛛身上一切可用的器官，一边咒怨般地骂着：“我叫你死无全尸、死无全尸、死无全尸……”
剑齿虎通体感到一股凉意，他向后退了两步。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在不远处的秃鹫的怒瞪下，周洋终于离开了蜘蛛的尸体，他考虑着要不要一把火烧了它，又听到秃鹫们哀怨的鸣叫，想着做件好事儿，让这只蜘蛛以地道的西圌藏方式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