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风月一瞬(1 / 1)
伊湄耸了耸肩膀:“就算南清北寒打起来了,没有女王陛下的命令,我什么也做不了。”
“南清北寒一定会打起来。”羽夕将语气放缓了,平稳的气息中似有暗流涌动,“瑶王也一定会命你参战。”
伊湄嘟起嘴点点头,也不知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可能吧。”
夜色里,羽夕的脸好像青了青。
“若是战争爆发,你还是尽量不要上前线了吧。”他语气愈发平缓了,隐忍着,又好像犹疑着。
伊湄拿一双大眼睛瞪着他:“打仗是军人的天职,我不上前线谁上前线?”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伊湄骄傲地扬起下巴:“我编的!”
羽夕抚了抚额头,又正色道:“不是所有的军人都要上前线。为将者,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那不关我的事。反正我要去前线。”
伊湄的反应让羽夕越来越愕然。她不接受他的建议就罢了,何必如此激烈地回绝?
他凝视着她完美的下颌轮廓,那里满满地晕着月华。
羽夕的眸光渐渐沉静,沉静如此处一泓寒水。
“你在故意跟我唱反调。”
“没有。”伊湄仍然否定的干脆,不过这次,她嫣然一笑,“我早已习惯了冲锋陷阵。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
羽夕徘徊了几步,走到离伊湄最近的岸边,蹲下。他的衣角在地上铺开,别样风华。
他风骚的模样如此近,伊湄不禁一呆。
羽夕的眸光沉如深潭:“就说到这里。”
话落他并未立即离开,目光又在她脸上徘徊了片刻。
分别前的这片刻里伊湄心思电转。
他追着时间来,追着时间去。坐镇边陲之人,此时与她相处的每个瞬间都是奢侈。
他拣了最重要的事情说。
旁的,尽在最后的凝眸之中。
何种滋味,依稀可辨。
伊湄淡淡苦笑。
朱雀营之上下一心,正来自于将士沙场上的同甘共苦。
她怎么可能不上前线呢。
——
北寒,汤谷。
春光煦煦,落花悠悠。
树下二人相对饮茶,看上去如诗如画,甚是悠哉。
长者虽长,面容却丝毫不见岁月打磨,飘然若仙。
少者虽少,气度却自有并吞八荒之势,含而不露。
“既然渺然仙逝,寒溯凌自断后路,便是打算全力以赴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了。”暮翩法师抿茶,声音淡淡。
事态变化完全在意料之中。
北寒皇族和武林的同盟本来就有裂缝,在势力空间都被太子与二皇子两派占尽,斗争进入白热化的时刻,果断弃掉随时可能倒戈的武林是明智的选择。
多一个确定的敌手,少一个不确定的队友,这其实方便了皇族放开手脚。
“苍州是回不去了。”扶桑饮尽杯中茶水,起身收拾茶具。
回不去也没什么。他势力的中心从来都在汤谷。
血缘至亲,从此形同陌路,反目成仇。
这苦涩,他独尝。
尝过,依然再度抬首,广袖卷尽江山万里风。
暮翩抬眼:“下一步,你想好了罢?”
扶桑与他相视一笑。
如今那些牵动北寒乃至天下神经的人,需要他们。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各自心思各自知。
——
荒野间,骏马衔枚疾走,蹄声踏过一片尘土飞扬。
急行,能多快有多快。
大约还有一天的行程就能到边境了。
此时迂回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已经没有意义,时间是最大的意义。时间就是安全。
所以现在,他们选择了路程更短的官道。
每一个人都深深知道,即使尚未有不利的消息传来,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别人眼里。
南清看着,北寒也看着。
离渺然仙逝已过去了将近一个月,寒溯凌早已和武林彻底决裂。这一个月内,就算有武林人士和扶桑分寒溯凌的心,到此时,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再不对兰渃冥昭出手。
再不出手,这队轻骑兵就要离开北寒了。
他会眼睁睁地看着一对人马跟一把小刀似的在北寒地界随意进出,一刀子捅.进来又全身而退?他会眼睁睁地看着这队人马和边界线上陈列多时的雄师会合?
无论如何,寒溯凌是一定要腾出手来对付他们的。这只是早晚问题。
这种不确定让每个人的心弦都绷紧了,风声稍静的时候,可闻血液涌动。
——除了龙祁。
自从离开了龙家家祠,龙祁他老人家就端坐马上,似乎冥想着什么。
龙祁安静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如月。跟祖宗周旋了好半天,这会儿终于可以休息了。
许是太累,如月合上眼睛,进入浅眠状态。
阿成靠在姐姐怀里,早就沉入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龙祁忽然抬眼看向如月。
那一眼深邃,秋潭微漾,细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他指尖按了按衣袖,真气划过,点在如月身上。
如月本来就在浅眠,这轻轻一点便将她点醒了。
她不悦地顺着真气的来路看去。毕竟被扰了瞌睡谁都不高兴,更何况是个修罗女。
当视线触及那一片刚刚绽开的笑容,如月的脸黑了黑。
睡觉也要被这家伙吵得不得安宁吗!
鉴于此人是自己货真价实的祖宗,修罗女只好平复了一下怒气,客客气气地问道:“祖宗有什么事吗?”
那边厚颜无耻美貌妖男笑眯眯地说道:“月儿,你考虑好了么?”
大家争分夺秒马不停蹄的时候,这货却在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如月真的怒了,又不好发作,只好索性不理他。
美貌妖男坚持不懈死缠烂打:“嗯?这都过去好长时间了,你考虑好了么?还是根本没有考虑此事?”
如月终于被逼炸毛:“这种非常时期你丫的还有工夫想这些事情?大爷您是有闲心,我可没有!”
龙祁红唇一弯,眸光闪烁了一下,瞬间的爽朗,像是看见了几世未有的稀奇。
“现在算什么非常时期。”
如月默了片刻,轻声道:“您太通透。”
话语轻轻,半分无奈,半分微凉。
龙祁微愣。
恍惚间几百年前,有个女子也是这般轻轻地,说着同样的话。
像梦里一样,百年风月一瞬间,忽而都不见了。
龙祁心中叹着,方回神,便注意到向他投来的一束炯炯有神的目光。
前方眉梢微挑的渃女王倒骑在马背上,眼神在龙祁脸上晃悠:“谁说现在不算非常时期的来着?”
她一个孕妇,起初大家还担心骑马伤胎,纷纷劝兰渃不要长时间骑马。不想那胎儿真像在她肚子里生了根似的,随他(她)没良心的妈怎么折腾都安然无恙,大伙渐渐地也就由着她了。这会儿好,孕妇大人还在马背上玩起了花样马术。
龙祁非常诚实不退不避:“我说的。”
“啧。”渃女王扬了扬下巴,“您老人家见了几百年风风雨雨,这点事儿自然不算什么。”
龙祁看着她,淡淡一笑。
然后与黑豹骈首而行的那匹白马忽然靠近了黑豹,转瞬间威风凛凛的渃女王便被拦腰劫到了白马上。
后面的众人竖着耳朵听,冥昭的声音清晰可闻:“他脸上长了花?你那样盯着他看?嗯?”
众人闷笑。
龙祁笑意更甚。
暖光镀上他俊美侧脸,写他真实容颜。
值此暖意融融之时,前方岔路口忽有微响。
轻微的,风刮过草木的声音。
而此时无风。
靠在冥昭怀里的兰渃却眯起杏眸,坐直了身子。
与此同时,冥昭袖中信号旗一出,众人勒马。
很快每个人都听见了那诡异的微响。
响声极细微,却纷乱,不知道是从前方两条路中的哪一条发出来的。
不知道,便等着。
片刻,响声忽然停了。
四下静寂,众人屏息。
大道前方,一排赤色气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马上的琅琊卫们暗暗运功。
箭在弦上,只待这一触即发的恶战。
然而赤色气浪没能抵达众人跟前。
一片玉华清辉如雨如雾,将气浪生生截在半路,眨眼间将其侵蚀殆尽。
而大道前方,那黑衣镶银的男子略微抬头,煞气弥漫开来。
肃杀的气息里,有人声如玉:“溯凌,好久不见。”
寒溯凌望着那肃杀中一团玉辉,一点血色在眸中闪现,唇上却染了笑意:“皇兄若不是增援,请到一边去歇息。”
玉辉中那人眸光平淡如水,唇间溢出一声叹息:“我知道阻拦不了你。”
寒溯凌冷笑。就算自己没有内力,寒扶桑单枪匹马也难敌他一万杀手。今日之事,任何人都不可阻拦。
可当他听了扶桑的下一句话,眉头却是一凝。
他听见扶桑道:“如果我跟你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