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欲擒故纵(1 / 1)
伊湄从晚宴上出来。
夜色已深,月光浸在云层里,朦朦胧胧。
室外暑气正浓,教人心绪愈发浮躁。
伊湄行进在宫殿的回廊,步履匆匆。
她晓得天色不早,宴会怕是快要结束了。这么一盘算,她若实在想不出到哪里去,还不如直接回家。
一点唇色自然鲜红,映她浅色裙纱微风中浮动。
这一身打扮不减着黑色劲装时身形挺拔,倒更加是花朵儿将开未开,引了半身月华。
“楚伊湄。”
一声没带什么情感的低唤突然闯入耳朵。
伊湄浑身血液顿时一滞,随之脚步凝固。
那淡色衣袍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他居然追出来了?!
伊湄抬头看他,却见那总是带着春风般笑意的脸庞一派沉沉如水。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羽夕却先开口了:“楚伊湄,怎么忽然觉得当道姑不过瘾了?”
伊湄浑身一颤,倒退了一步。
冥冥中觉察到的闪电击穿心肺,一片被人揭开的冰凉。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问他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羽夕顺势向前进了一步:“那天你坐在河岸的时候。”
那天她坐在河岸的时候?
他那时果然发现她了!
伊湄心下忽然生了期待,不禁又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羽夕眸光微动:“你惊慌失措,走了气息。”
伊湄在心里失笑了。
原来如此。
这么简单的原因她居然没想到。
伊湄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不远处沾着月光的树梢:“你那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呢?”
羽夕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到这时,终于勾了嘴角:“明知故问。”
为什么不拆穿?当然是观察她究竟要干什么。
正因为如此,他按兵不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更没有阻挡她离开南清宫。
伊湄有一种浓浓的被调戏了的感觉。
从她入南清宫直到她离开南清宫,始终有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伊湄忽然觉得心烦。
她重新看向羽夕:“那么你现在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羽夕笑容不散:“随我回去吧。”
伊湄瞪大了眼睛:“什么?”
“随我回去。”
这语气,怎么弄得她像离家出走的妇女……
她仿佛听见他说:“娘子,随相公回家……”
灼热的感觉从耳根悄然扩散开来,伊湄觉得此处不宜久留:“我为什么要回去。”
她正欲抬步离开,手腕却被牢牢扯住。
伊湄感觉自己心跳又开始紊乱了。
他何曾对她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的某人却很淡定,温润的声音徐徐传来:“宫里没有你,颇冷清了些。”
伊湄听得脸颊愈发通红:“关我什么事!”
正此时,二更的更漏响了。
婚宴要散了。
伊湄心下发急:“我要回家了。”说着便要把手抽出。
羽夕却一个反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扯了回来。
这么一扯,伊湄几乎落在他怀中,只晓得桃李春风扑面,多动一下都会碰到他,顿时手足无措,整个人只好僵住不动。
羽夕恍如不觉:“不做道姑也行。”
不做道姑,那做什么……
伊湄的理智仍然在顽强抵抗:“不行!”
羽夕的眸光落在她莹然微红的脸颊,忽然幽深了。
这丫头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怎么如此执拗。
二人正拉扯间,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从远处传来。
一眨眼的功夫,羽夕与她拉开了两三步远的距离,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
然而人是走不掉了。
脚步声已然逼近,宫灯里照见的,分明是伊湄她那一大家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般人也就罢了,若是伊湄她那一家子此时看见自家丫头和一年轻男子处在这回廊角落,就算这两人都一脸正经,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会想歪?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楚大将军走在最前面,与说笑的人群还隔着一段距离,故最先看到羽夕和伊湄。
伊湄老远瞅见她爹,便在心里直呼不妙。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她爹该不会听到了什么吧?
楚大将军瞧见他闺女和一小伙子独在一处,在心里就笑了。然而当他再往前多走几步,心里的笑就立即被吓了回去:这这这,这不是南清帝吗!
他心中顿生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无论如何他也是瑶国的臣子,人家可是一国之君啊。
楚峥走到跟前,没奈何,还是向羽夕行了礼。
行罢礼,楚峥这才看向伊湄:“伊湄,你怎么从宴席上出来了,与南清帝在此处?”
羽夕无视楚峥严肃的表情:“朕欲请令爱到南清参观军队,正与令爱商量此事。”
伊湄非常不给面子:“爹,我不想去。南清的军队有什么好看的。”
楚峥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又看向羽夕:“南清帝,这本来就是私下的往来,小女又实在没那个福气,您看您就另择他人吧。”
此言一出,羽夕的唇角仍然挂着微笑,眸中却已没有温度:“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朕只得另择他人了。”
伊湄闻言,转头便对羽夕道:“南清帝,那我们告退了。”
说罢,她就挽着她爹的胳膊如释重负地走了。
羽夕望着父女俩的背影,目光微凝。
当天晚上,楚大将军府邸。
楚峥将礼服脱下,着人收拾好:“南清帝一定对我家闺女有意思。”
楚夫人在一旁卸着沉甸甸的头饰:“对,不管南清帝是不是真的请伊湄去参观军队,他一定对伊湄有意思。”
楚峥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伊湄啊,南清帝自然是人中龙凤,但他毕竟是南清国君。你若是要嫁给他,这可算得上联姻了,须得王上同意啊。”
一回到家倒头就睡的伊湄微微睁了睁眼睛。等等等,这话有问题,他们怎么把自家闺女对人家有没有意思这个问题给略过啦?
楚峥继续道:“你现在是朱雀将,王上肯不肯放你走还说不准呢。”
伊湄咂嘴。就是渃儿姐姐让她去倒追的呀,就算这中间有困难,最后渃儿姐姐肯定会放她走的。
楚夫人所担心的和她老公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伊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人家帝王后宫三千佳丽,你在那儿能过得好吗?……伊湄?伊湄?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这孩子,就知道睡觉。”
伊湄在心里偷偷笑了一下。
这个嘛,母亲大人就不用操心啦。
——
女王陛下最近有点烦躁。
宫女太监看着女王陛下一天比一天阴沉的脸色,双腿都是一阵发软啊。不会有谁得罪了女王陛下吧?
当然有人得罪了女王陛下!
南宫昱被提拔了上来,全国范围内的改革正在着手进行,公务就够她从早忙到晚的了,晚上还因为某人睡不好觉,这日子怎么过啊!
再看看某人吧,每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办法,谁叫某人是她老公呢。女王陛下没办法,只能忍了。
“吏部侍郎上奏:改革第一步已经全面展开,吏部联合户部已经组建改革小组。”
女王批示:“好。要保持改革小组成分不受污染,多了解民意,遇到问题主动解决,务必达到消除地主对佃户征税依赖的目的。”
“户部某官员上奏:女王陛下把国库的钱无端发给富民,难道不是浪费钱财?怎么保证富民一定把资财投入贸易活动?”
女王批示:“前天开会已经说过此事,有不清楚之处问你上司。你开会注意力不集中,好好思过。”
“言官上奏:王上新婚,可以理解,臣以为仍宜节制……”
节制?让她节制?!
兰渃怒了!
“哗!”
一沓折子被推翻,本子纸张散落了一地,吓得四周梅魂卫大气不敢出,只得连忙来拣拾。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里屋响起:“渃儿,怎么这么大的脾气?”
兰渃余怒未消,踹开里屋的门,便撞见午睡刚起床的某人长发披肩,正在穿衣服。
兰渃抓住他就把他往外面推:“去,批折子去,朕要睡觉!”
冥昭由着她把自己推出里屋,然后嘭的一声关上房门,这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案边坐下,一眼看见那还摊开着的言官上奏,回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顿时笑了。
那一笑,颇为宠溺。
原来是在恼他。
冥昭安静执笔,从此结束了游手好闲的日子,开始了为女王陛下做苦力的生活。
为她分担,本他所愿。
再说这买卖也不亏嘛,晚上不是有报酬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