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荒野追杀(1 / 1)
冥昭忽又啪地一声把信纸拍在了桌上:“TMD!”
日月齐光?她知道了日月齐光?她敢肯定她就是日月齐光之月吗?
就算她是日月齐光之月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活!她怎么蠢到相信这个!
四下众人都大气不敢出。
又一名小太监来报:“长公主去向不明。”
“通知全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得儿哒,得儿哒。
寂静的山野,起伏的山丘。高大的乔木阴翳,隔离了阳光的温暖;低处灌木藤蔓丛生,是小路上潜在的障碍。一匹又一匹骏马从树木的空隙间穿过,只留下一道道掠影。山丘间的空谷回荡着马匹扬蹄的声音。
猎猎马鬃传递着风的讯息,通身的黑色是阳光下迅速移动的暗影。黑豹一身不吭地沿着羊肠小道向前狂奔着,汗水滴落,黝黑的毛发更加油光水亮。
兰渃伏在黑豹的背上,多少个时辰不曾改变的姿势使她的四肢僵硬,也使她的大脑僵硬。她不记得过了多少日夜,只记得向幻苍山的方向狂奔。
她的意识里,只剩下了一幅图景——幻苍山的茫茫云海。
到了那里她就解脱了!
什么为南清效力?什么与北寒争霸?什么不可推卸的责任?扯淡。
不过是她的权力欲和虚荣心罢。
她想,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自己的责任所在。
她想,她的选择,于人于己,都是合适的。
解脱了这万丈红尘,还万千生灵一份安宁。
让任何人都不再可能因为她,进退维谷。
她于那些爱她的人们,也就无愧了。
“主子!”梅色的衣角凌空一闪,在前方探路的暗香忽然飘至她面前。
兰渃紧急勒马。
突然的刹车让长时间奔跑的黑豹长嘶了一声,差点把兰渃甩下去。
人和马的汗水一同溅到暖白色的衣袍上,洇开一片暗色。
甩开了长期糊在皮肤上无暇擦拭的汗水,兰渃的脑袋似乎到这时才清醒了一些,正常人的神经也都回来了:“怎么了?”
“有北寒的黑衣人拦路。”虽然是陈述事实,但从暗香严肃的语气中可知情况之严重。
北寒的黑衣人?看来是专门拦她的了。可是为什么要拦她?她归隐难道惹着北寒了么?
不过,她和黑衣人打交道可很有机会了。黑衣人等于刺客,这个概念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
所以,若她和黑衣人遭遇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忙得很,可不希望和北寒的顶级高手打上一场。
兰渃抿了抿唇,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妙感觉在心中升腾:“我们换一条路走。”
她们目前走的这条路不长,它向西通往宁城,是去幻苍山的捷径。北寒的黑衣人一定猜到了她要去幻苍山。好吧,那她就偏不直接往幻苍山的方向走。希望能够绕开黑衣人。
“主子,接下来往哪?”
“往回走。”
一班人马迅速调转方向。
她们在这孤零零的一条路上跑了很久了,四周又都是崇山峻岭。她们不能前进就只能后退,没有别的路可走。幸而她们走上这条羊肠小道也是今天的事,想来回到之前的大路上也并不要走很远。
不待马鞭抽飞大滴的汗水,通灵而经验丰富的骏马就自己加快了速度。小路两旁的绿色植被更快地向后方掠去,马蹄与山路碰撞出更加激烈的声响。
山体的坡度渐渐趋于平缓,小路从两座山丘中间岔出。人马走到路口处并无什么下坡的不适感。
现在,她们站在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上。这条路的“大”也只是相对那条羊肠小路而言,其实也并不怎么大。道路还算平整,但路上难得有什么行人。
兰渃命令:“往南。”
她们所处的位置实际上离北寒已经不远。
往南走,地势也更加的平坦些。
综合来看,往南走更利于她们甩掉黑衣人。
骏马在飞驰,于人而言马背上的时间却过得很慢,更何况这一群赶路的人心如擂鼓。
兰渃一直关注着太阳的位置,借此判断时间。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硬是被压缩在了半个多时辰之间。她知道所有的马都尽力了。
兰渃不免心生担忧。这样超负荷的运转能坚持多长时间?再优秀的千里马也不是铁打的啊。
前方出现了一处十字路口。这意味着她们现在有了多种选择。
暗香再一次回到兰渃面前,询问她的决定。
兰渃以比较和缓的方式勒住黑豹,眸光泛着少见的暗色。她抿了抿唇,吩咐道:“你让你的人分头去探一探情况再说。”
没过多长时间,暗香回来了。
“东西南三面都发现有黑衣人拦路。”一向还算沉稳的暗香脸色都微微发白。
东西南三面都堵上了?
兰渃的唇抿得愈发紧。逼着她向北走?北寒想干什么?
她只有三百梅花卫。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她就不希望有任何牺牲。那么先顺着他们的意思往北吧。
“走!往北!大家再坚持坚持!”
就算真的进了北寒的地界也不是没有可能摆脱他们。
再说了,真的比起速度来她就不信比不过那群北寒人。
兰渃想,如果她们速度够快,就可以甩掉黑衣人,然后来个急转弯,回到去幻苍山的路上。
她不断地抚摸黑豹的颈项,对它表示安慰和鼓励。黑豹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似的,也就不要命地狂奔。
她不断地和探路的暗香联系,伺机找到摆脱西侧包围的机会。
这样的竞赛让人的心情愈发地紧张。看不见对手,不知道对手的具体状况,但对手的影子无时无刻不盘踞在脑海里,比鬼魅在身后紧追不舍还要可怕。
对手的速度不可能无限大,人的想象却可以无限远。
暗香不停地往复,时时为兰渃传递最准确的信息。兰渃想,真是苦了暗香了。
身后的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声。
兰渃后方有马乱了脚步。黑豹不愧为名种马,丝毫没受同伴惨叫的影响。
兰渃也没有时间勒马,只伏在马背上转头喊道:“怎么啦?”
疏影急声道:“有马腿折了!”
兰渃毫不迟疑地命令:“弃马!”
很快,一道梅色的身影悬在了队伍上方。
没有马,还有轻功。只不过这样费体力一些。
渐渐队伍上方的梅色身影多了起来。而来自暗香的消息让兰渃慢慢绝望。黑衣人的马还一匹都没折!
兰渃知道梅花卫的马大多产自南清,就算是千里马自然也不可能超过北寒这个畜牧大国所产的马。再则她们的马已经跑了几天几夜,目前体力透支的情况都很严重。
她们没命地狂奔,而黑衣人只是不紧不慢地跟着。
也就是说,她的速度是不可能快过黑衣人的。
既然甩不脱,那她就带着这帮黑衣人一路向北吧!她就不信到了苍州这帮黑衣人还敢把她怎么样。她毕竟是北寒的准太子妃啊。
所以跑出没多久,前方就隐隐有了湍急的水流声。
白鹿河。
兰渃在白鹿河前停下。
马的喘息声和水流声虽混在一起,却依然可以分辨出。
白鹿河是条大河,黑豹是过不去的!
兰渃咬了咬下嘴唇,翻身下马。
她拍了拍黑豹的颈项,柔声道:“水太深了。黑豹,你过不去呀。”
黑豹不看她,只有胸腔还在剧烈伸缩。
兰渃禁不住落下泪来:“黑豹,你快跑吧,跑到哪里是哪里。”她狠狠地拍了拍它:“快去吧。”
黑豹将鼻子伸过来在她手上蹭了蹭。
它的眼眶里似乎也蕴满了泪水。
然后它毫不犹豫地扬蹄,绝尘而去。
它遵从主人的每一句命令。
大家心照不宣。它这一去,定然要落在北寒手中。
北寒人倒还是它的家人呢,应该不会把它怎么样的吧。
“主子,我们快走。”疏影暗香向兰渃走来。
兰渃抹了抹眼泪,便由着她们架起。
现在队伍用轻功全速前进。
这样其实比骑马快很多。然而直到兰渃放弃黑豹的那一刻,她才察觉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狼狈。
她是在逃亡。慌不择路的逃亡。
白鹿河上空水汽弥漫,茫茫的像是一片抑郁的心情。
她们刚越过白鹿河,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愈发冷汗直冒。
白鹿河的北岸,亦集结着黑衣人。
黑衣人早就料到她们会往这里走!这个包围圈最终形成了!
现在从地面上突围已然不可能,她们只能在空中寻找机会!
兰渃知道,一场恶战恐怕在所难免。
“命令全体梅花卫,不要集体行动,各自突围,能跑一个是一个!”她又吩咐疏影暗香:“向白鹿河上游去!”
躲进白鹿山总比在平地上好。
不料疏影暗香刚改变方向,一群黑衣人立即从地上跃起!
兰渃立即调动心力,龙吸水在白鹿河上空呼啸而至!
漫无目的地飘荡的雾气立即辐合而起!
然而黑衣人却不慌不忙。每一个黑衣人掌心都飘出一抹红色气线。
红色,如血,刺目。
兰渃面色一寒。这红色气线她遇到过也打败过,然而这样多的红色气线她连同身边剩下的梅花卫抗不过。
眼看龙吸水以非常可怕的速度被红色气线凝结成的包围气场压缩,兰渃果断命令:“走!”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们收了手,黑衣人便也都收了手,只顾在后方追赶她们。
兰渃不禁疑惑。这群黑衣人到底想干什么?活捉?
雾气渐渐散去,前方苍翠的山体渐渐清晰。
咱们人少,力薄,也没有通天的本事,但上山打游击还是可以玩玩的。
兰渃的手心甩出一道细细的银线。疏影暗香会意,架着她跟随银线而去。
三个人加上身后为数不多的梅花卫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近乎完美的漂亮弧线。
我闪!
兰渃一行在一处山腰的密林里落下。她们背靠高耸的山丘,居高临下,又有树林作掩护,暂时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吁,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坐在地上的兰渃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开口说话才发现嘴唇干裂,喉咙也发痛。
她们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有喝过水了。但现在她们上哪儿找水去?所以继续忍吧。
“主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暗香喘息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兰渃凝神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我们是从山下上来的,现在下山定然不能。等会你们往两边探查一下,看沿着这山坡横向走有没有出路。”
“我现在就去。”暗香说着就从地上站起来。
疏影一把拦住她:“你今天耗费的体力也够多的了。这次就我去吧。”
暗香一脸严肃:“这是我的任务。你保护好主子要紧。”
这么要紧关头哪还容她们多说?兰渃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暗香,就让疏影去。”
话音未落,只听耳边“嗖”地一向,兰渃感觉自己被谁往旁边大力一拉。
待她抬头看,却见一支箭插在她刚才脑袋靠着的那棵树上。
入木三分。
“主子没事吧?”仍然死死地扯着兰渃的疏影连忙问道。
“我没事。”差点就有事了。
“主子快看。”暗香压低了声音,扯了扯兰渃另一边袖子。
兰渃往山下的方向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
“糟了!”兰渃悄悄起身,“快往山上跑!”
她刚才注意过了,这山头不高,应该翻得过去。
一小队人弯着腰,匆匆地向山上跑去。
却不曾想,山头的那一边,亦是黑压压的一片。都是黑衣人。
在漫山遍野的黑色中,有一片衣角仍然格外显眼。
因为,那上面镶了金边。
寒,溯,凌。
兰渃一瞬间恍然大悟。
扶桑和寒拂烟去南清参加冥昭的及冠礼而他独独没去,怕是就为了和寒拂烟联手布下了这个陷阱!
这一瞬间,她也明白了寒拂烟在长公主府说的那番话的真正目的!
寒拂烟说的一切不知道是不是真实情况,但她竟想都没想就全盘相信了!
她居然蠢到自己往陷阱里跳!
她,死,定,了!
寒溯凌看见她的身影,嘴角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兰渃公主,被架在半空中不累么?”
“本公主不累。”兰渃冷冷地俯视他,“你非要用这种方式请我到你这里来么?”
“唔,必须,也不是必须。”寒溯凌轻笑了两声,“你不累你的属下可累了呢。快下来罢。”
“不下来。”兰渃冷哼。下去不是找死么。
“那好吧。公主愿意那样在下也不强求。”寒溯凌耸了耸肩,笑容愈发诡异,“公主急急忙忙出了丰州城,是到哪里去呢?”
“你管不着。”兰渃拒绝合作。
寒溯凌也不生气,只挑了一处高地坐下:“你要去的地方恐怕是去不成。”
兰渃心中一紧:“你想干什么?”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白鹿山啊。”
“不仅如此。”寒溯凌笑的得意而森凉,“这是你的前辈的葬身之处。”
兰渃的小脸刹那间煞白。
“你看见那处断崖了么。”寒溯凌向前一指,“那是白鹿崖。你的前辈,我的姑姑,上一任日月齐光之月,就是在那里殒命的。”
“你想让我死。”兰渃感觉自己在发抖。
“没错。”寒溯凌莞尔。
“为什么要这样?”
“你帮着寒扶桑,本来就跟我结仇了。这你应该知道吧。”
兰渃默认。
“更何况,你现在和寒扶桑同气连枝。你活,日月齐光,寒扶桑以后一定会继位,这世上就再没我的位置。你死,这一代日月齐光又将无效,那么寒扶桑那个弱公子的存在就没什么意义了。”寒溯凌依然笑着,笑得如同地狱阎罗,“我就胜利了。”
“寒扶桑他看起来弱实际上一点都不弱。”兰渃反驳道,“他现在可有兵权在手。”
“兵权?兵权这东西的实际掌控者永远是我父皇。他爱给谁就能给谁,想收回来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你还没懂么,他现在把饕餮军给了寒扶桑,宠着他,完全是因为日月齐光。一旦你死了,”他顿了顿,目光在兰渃脸上逡巡,似乎很享受地看着她惊惧的模样,“父皇宠着他还有什么意义呢?”
兰渃不语。难道她今日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么?她半晌道:“你们算计好的。”
“的确。本皇子和拂烟的完美算计。”寒溯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吧,你还有什么临终遗言,赶紧说。”
“我知道我没你厉害。”兰渃说道,“但我还是要争一争。”
寒溯凌顿时朗声大笑:“小丫头还挺有志气。”笑容就在那一刻彻底化为阴森,“那你就试一试吧——”
随着他衣袖一甩,黑衣人的掌心纷纷放出红色气线。
气线与气线交融,在空中形成了强大的赤色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