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一(1 / 1)
三十一
她在厨房翻找一下,拿了两包饼干,走到了机动室,发现他坐在机动室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进去之后,她头靠在帽子上,把其中一包饼干递给他,人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吃。于是她便走了出去,在客厅里把一包饼干拆了封,吃完之后,再去喝杯水,又拿着两个果冻原路返回,递给他,他还是表示不吃。后来,她在厨房用水果刀把苹果切成两半,前往机动室。在半路上,她停了下来,意识到可能他本人并不喜欢吃这些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是路飞),便就此作罢,来到客厅,正好佩金从甲板上进来,也就顺便给了他半个苹果吃。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沙沙地咬起苹果来。吃完之后,苹果核丢在垃圾桶里,她站起来透过客厅的透明窗户看到了蔚蓝的海水。“我上次问的问题,”佩金走过来,站在她旁边,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的海水,他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的沉默,显得相当刺耳,一阵阵波浪打过来,他的声线似乎都变成了波浪形,“我跟你说过船长以前的情史,然后那是骗你的,对吧?”
她点点头,“嗯。”
“如果那是真的呢?”他转过头看着她被天光照得闪闪发亮的眼睛,“如果那是真的,你会在意吗?”
她的态度保持不变,“不会。”
“诶,Sherlock,”他意识到了她的一个问题,“你是不在意,还是不在乎?”
他认为她的这个毛病应该从很早以前就有了。她其实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在意和不在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最大的区别是里面是否含有感情。如果她对别人的过去并不在意,则说明她只关注那个人的现在,关注那个人的未来。但若说是不在乎,那就很难判断她真正的想法了。她的这种不在乎,带有令人感到讥讽的冷漠,而大部分人,会把她的不在意与不在乎混淆起来,对于那些不愿意提起自己过去的人来说,她的这种态度似乎给她提供了莫大的好处。可她还没有明白的是,一个人的过去对于那个人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有人想要的她的态度是,你知道了,但你不在意。而不是你不知道,并且你也不在乎。
她愣了一下,她想起了很早以前波特卡斯·D·艾斯提起的有关于他父亲的话。他那个时候希望她能明白哥尔·D·罗杰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对艾斯而言,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过了很长一段不被认可的日子。因为他父亲海贼王的身份,他无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他受着他们的诅咒。实际上,他由于并没有接触过他父亲本人,对父亲的印象完全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这导致了他对父亲的一部分偏见。而Sherlock则有点先入为主了,她在一开始就知道罗杰是个什么样的人,便不太理解他对他父亲的态度何以如此偏执。但她现在明白了。
佩金见她久久没有回答,继续问道:“如果,他希望你在意怎么办?”
如果他希望她在意怎么办?那真的是太糟糕了。她看着远方已经平静下来的海水,觉得那一切都相当的糟糕,因为,“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她说,“如果你因此受伤了,那就不要爱我。”
她觉得只有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才会如此轻易地伤害到你。倘使某一个人因为她而受伤,想必其中部分原因是因为爱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为她的无情而感到相当心寒。他觉得在她身上似乎有某种缺陷,并且,她上船那么久,他似乎还是看不透她。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黑暗森林,他在里面盲目地走着,因为漆黑,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路途。他无法砍下树木做成火把,而森林里充满着各种神秘莫测的生物,在一片真正的黑暗中,他恐惧了,他害怕了,当他感到恐惧,当他感到害怕的时候,一道光照耀着他,他沿着光走了出去,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眼睛火辣辣的疼,他只感觉泪水在悄然滑落。他转身望向那森林,一阵风吹过,森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在外面看着森林的内侧,仍然一片漆黑。他被拒绝了,因为他恐惧,因为他害怕,他被森林永远地拒绝了。
他被这种无情吓了一跳,“那……”他突然犹豫了一下,“那波特卡斯·D……”
她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不要以为我爱他。”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层薄冰慢慢地包裹着,使他全身都冷得发抖,正因此,他没有听清那句话的下半部分,“不要以为我不爱他。”
特拉法尔加·罗坐在机动室里,在接连两次的零食轰炸下,他决定如果她还来第三次,他就会把她拿给他的东西吃下,可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她又不来了。可能蹭得太累,不打算来了。这让他有点生气,他觉得自己的冷冰冰对她明明是个很好的考验,结果她竟然放弃了这场考验。其实他也知道是自己性格别扭的原因,但他没办法,改也改不过来,也不愿意改。考虑到这么做可能会让她失去信心,于是他站起来,出门溜达一圈看看她在干嘛。
他一出门就看见了她,她一抬头,看见他要出门的样子,就蹭上去,不要脸地说道:“啊呀,去哪呀?”
找你呀。他没那么说,拍掉她拉着自己的手,又转了回去,继续坐回了机动室的椅子上。她走过去,站在他后面,头靠在他的左肩上,尖尖的下巴骨硌得他锁骨生疼,他转过去,想冲她抱怨。一转头就正对着她的侧脸,他能看到她苍白的皮肤上细小的白色绒毛,以及那张因为不满他无视她而嘟起来的嘴,还有那双吸血鬼的红眸。他的心猛地跳动起来,紧张使他连考虑都不考虑就啪地一下用手拍她的头,拍得她疼出了泪水。
“干嘛呀?!”
他愣了一下,心里虽然为那一下的力度感到惭愧,嘴上却说,“别靠我,疼死了。”说着转身摸着自己的锁骨,企图抚慰上面的疼痛。疼痛在这时已经烟消云散了,更多的是不好意思。她站在后面,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的疲惫已经一点点地爬上来,但她还是走过去,趴在他腿上,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诶,很疼么?”
她的獠牙在说话时会隐隐在唇间闪现,她的体温隔着裤子传递过来,那个时候,这位船长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就是希望Sherlock能离他远点,别靠他那么近。她不要脸,他还要脸呢,让人看到了,成何体统。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门口,对Sherlock说道:“去把门关上。”
她很听话,走出去关上了门,再径直往厨房里走。船长发现关了门之后便没了声音,回头一看,丫的直接走了。气不过来的他,冲正走到甬道一半的她叫道:“喂!”
她转过身,看见他在门口一脸怒容看着自己,心里有点点无奈,只好一步步走回去,抬起头来看他:“?”
他把她扯进房间,猛地关上门,两手抱住她的头,低下身,“不要动。”随后便咬住了她的唇。
一个少年般青涩的吻。
她驾轻就熟地回应了他。
但是在这个时候,疲惫的心情猛然拉住了她。她在成人的世界呆了太长时间,已经无法匹配如此清纯而又美好的恋爱了。她以往有目的性地与人相处在这时刻无法派上任何用场。她利用了赤犬,利用了多弗朗明戈,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利欲熏心,爱财如命,现在这种小小的、比杀人还要简单的恋爱,竟然会让她如此疲倦。她没有心情再和他玩这种游戏了,她的耐心正一点点地被他磨损。而无可奈何的是,一旦看到他,她原来那只剩一点的耐心又如充电般一下子就满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他非常不好意思地脸红,又拉着她的手坐回到椅子上,自己一个劲地在那捂住脸,骂道:“笨蛋!”
Sherlock噗哧一声笑了。
“不许笑!”他狠狠地捏一下她的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算什么帐呀?她眨巴眼睛,装作无辜的样子,随后嘻嘻笑着跳到他面前,戳着他硬邦邦的膝盖,说道:“哎呀——”
他哼了一声,不想理她。她就蹭到他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抬起头凑近他的脸,“就别生气了呗。”
好近!他怔了一下,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离自己远一点,“身上这么冰,还敢靠近我?”
她想了一下,又从他身上滑了下来,“那就不靠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他又冲她吹胡子瞪眼的。
“啊,怎么了嘛?”难道傲娇的话都应该反着理解吗?
他又捏住她的手,难为情地把她拉近自己。她倒没把这种娇羞放在眼里,细细地研究起他的手来。他的手温暖干燥,与她的湿冷完全相反。摊开来看,上面的刺青便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诶,怎么弄了这个中二的刺青呀?”他一听,收回手来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脸。“呜呜呜,对不起……”既然听到了道歉,他也就算了,继续让她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很冷,指尖在他的手上触摸时,感觉就像是一块冰在手上滑落。到那块冰掉落到手中央时,他无意识地捏住了它。
她扭头困惑地看他。他便又放开手,揉揉她的头。
然后她像是想起一件事似的,说道:“诶,特拉法尔加先生。”
“干嘛?”
“你小时候见过我妈妈,对吧?”
他皱起眉头,“见过又怎么样?”
“嗯哼,”她半开玩笑,“如果她那时候打算在那里定局,说不定你就是我的青梅竹马啦——”
他愣了一下,想起之后发生的惨剧,想说,那你不是也要死啦。不过他并没那么说,而是就着她的话想象下去。他可是有个妹妹的,既然有了妹妹,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就得闪一边儿去,他才懒得看她一眼呢~但她似乎可以和拉米做好朋友。实际上,她目前的所作所为很难与一个会安安静静去教会学校上课的乖乖女联系在一起。他觉得她身上叛逆气息太重,会好好念书才怪。
Sherlock又说,“啊,不过如果从小看到大,说不定也不会喜欢你了吧?”
他一听,啪一下打在她的头上,“你说什么?”
她摸着头,眼含泪水,“因为一直在一起的话,那不就看烦了嘛?”
他气呼呼地,“那你和草帽路飞呢?”
“所以我很烦他呀?”
哼,“那火拳艾斯呢?!”话音一落,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在她面前提起那家伙,他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举动,会眼含泪水还是就此沉默。
她一听到他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他不同——”幸好刹住了嘴巴,她嘻嘻笑着撒了一个可以让他高兴的谎,“对呀。因为他很早就走啦——”
他试图在她的表情里寻找到一点点可靠的蛛丝马迹,转念又想自己的行为未免过于幼稚,便作罢了,捏捏她的脸,说:“那她不是没在那定居么。”既没有在那住下,也没有在那生下她,他们没有在出生的时候就能相识,也没有一起长大。富列凡斯很早就没了,他现在是个没有故乡的人。
她想,确实是的。确实没有在那里定局。她做的不过是一个假设。她做过很多个假设,而这不过其中之一。所有她做的假设,都没有实现。其实她并不在乎它会不会实现,她也不过是图一时好玩才会做出那种假设的,只要不像多弗朗明戈那样把它看得太重,那么她就会一直进行假设。她把自己所有的野望都放在这里了。对自己目前的人生所作出的一番完全不同的假设。她本来可以不用过上现在的日子,迫于现实的压力,迫于已经做出的承诺,她不能回头看,一旦她回头看,所有寄予那不同人生的希望将会向她席卷,将会瞬间将她吞噬。
她说,“对呀,的确没有在那里定局呢~”说着,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