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二十三(1 / 1)
二十三
她回来的那天,全身上下满是伤痕。他一早刚醒,正要刷牙吃早餐的时候,有人来敲门,他应声而去,打开门却是好久不见的女孩子的身影。她的身上混杂着垃圾的腐臭味,脸部及手部上下均有伤痕,血从伤口处流出之后,冻结在表面。他被她的这一副行头吓了一跳,赶忙拉进来问道,“怎么了?”
她没搭理他,只固执地回复,“我要洗澡。”然后扯扯身上被不确定物终点站的垃圾划破的衣服,“可是没有衣服换了。”
他皱起眉头,“我去找叔叔和阿姨。”
正要迈出之时,她抓住了他的衣角,他顺势倒在地上,“疼死了,干嘛拉我啊!”
她不管不顾地说,“不准去找他们。”
他撇撇嘴,“那你怎么了嘛……”又说道,“不是应该明天才回来吗?”
她懒得理他,从他的房间里随便拉出几件衣服,缓缓踱步去浴室,“你如果跟我爸爸妈妈说,小心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哦。”
于是他只好闭上嘴,在她洗澡的时候把早饭给吃了,等她穿着他的衣服出来,他才发现她手上腿上全是淤青,惊讶得大叫:“喂喂,你身上怎么回事?”
她把三明治塞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还不用大惊小怪?!他撅起嘴,小声地问道:“……在学校过得不好吗?”
以前她有警告他说不准在她面前提学校的事,听他这么一说,她冷不丁地放下手中的三明治,狠狠地瞪着他。
“……”他被她吓了一跳,但又紧接着说道:“在学校过得不好吗?”
她把手边的牛奶拿起来一饮而尽,随后猛地摔门离去。
他留在房间里生闷气,最后终于忍不住,跑去酒吧和老板抱怨:“我是在担心她好嘛!”用手拍拍桌子,“结果她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红发船长在旁边听了,便道:“说不定人家有些事不想告诉你呢~”哈哈大笑,“女孩子嘛,总有些小秘密。”
玛琪在旁边擦玻璃杯,“对呀,如果Sherlock不想说,就不要难为她了,不过……”她表现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过什么?”
“……上次我有看见她,她很不高兴的样子,”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脸上的表情变成担心,“好像是在学校被欺负呢。”
“什么?!”路飞一听,大叫起来,“谁敢欺负她!”
他的这副样子,把红发给逗乐了,“怎么?”
他对红发哼了一声,跳下椅子去找Sherlock。不过去到她家之后,发现没人在家,他又四处晃悠,在村子里的一家甜品店发现了她。对方正悠闲地用小勺子乘着冰沙往嘴里送,他站在玻璃门旁边看着她闲情自若的样子,打开门就对她大喊大叫:“我那么辛苦找你,你竟然在这里……”
觉得他的声音超级烦,她就直接勺起一大勺点心塞到对方嘴里。
吃人家嘴软。他唔唔几声之后,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等把口中的食物吞下去之后,他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了,“我还要。”
她就把装着点心的整个大杯子推过去,自己又去拿了一份。
在沉默的吃东西的过程中,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发觉她的眼中无端出现了以前没有过的雾霭,仿佛有什么东西阻挡了她的前路。这时候,玛琪的那句话又隐隐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终于咬了咬牙,对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说:“我们不要去学校了吧!”
“……”她无趣地抬抬眼看他。
他又重复一句,“以后都不去了吧!”
“好啊,”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转着眼睛想了一下,“逃走!”说着附和了自己一下,“嗯,对,就是逃走。趁着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我们从村子里逃走吧!”
她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这家伙会有这样的想法,可不知怎的,她之前却也竟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对呀,为什么不逃走呢?“好呀,”她说,“今晚十二点,你在村子门口等我。”
等晚上他一身轻装上阵时,看到她,顿时吓呆了,“我虽然是那么说,但你也没有必要带那么多东西吧……”他看着她大包小包拎着与小孩体格相差甚远的包包,步履艰难地前进。
“我来帮你拿……”他这么说,她只给他小一点的包包,剩□□型最大的还是留给了自己,两人在夜黑风高的时刻溜出了村子。”
溜出之后,两人在岔路口犹豫了一阵,为了避人耳目,最后选择了前往森林的路,她让路飞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他对着开关按了几下,手电筒才暗暗地照亮地面。她解释道:“是好久没用的,电池可能有点老化了吧……”
他用手电筒对着前路四处照,在暗处,可以听见细微的声响,仿佛有生物粘连着爬过树干发出的声音,一些昆虫如针般细的脚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有种不安突然潜进了他的心头。他伸手去握身后的女孩。而当他们进入森林深处时,黑暗所给予的恐惧愈来愈深。那时候Sherlock也察觉到了。她其实已经明白了。他们都只是软弱无力的小孩子,前方的黑暗如同看不见的手要将他们推进深渊。他说逃走吧。但是在生活这个未知数面前,他们根本什么都做不了。没有钱,他们养不活自己。他们在这股黑暗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他们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却没有发现生活根本不会有任何回报。
她对路飞说:“我有东西忘了拿。”
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说道:“什么东西?”
她稍稍低下头,不去看他的脸,“是很重要的东西,我要回去拿。”
“……”他看着她把重重的背包扔在地上,“不去拿也是可以的吧……被发现了怎么办?”
她没回答,“你在这里等我。”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视线中远去,找了根树干坐下,然后又看着她归来,他想问她这么快就拿到啦,却瞥见对方的手上紧捏着一朵发光的白色小花。她走了过来,把手中的花递给自己,“喏,如果手电筒没电了可以用它。”
“噢。”他接了过来,捧在手心。花朵像萤火虫一般一明一暗地在手中闪耀。这时候,她说了一句话:“一个人的未来很害怕吧?”
他抬起头看她,光线昏暗,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这时,她又说了一句话。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句话。她说:“那我把我的未来也交给你啦。”
后来他想起的时候,几乎是百分百确定,她那时候就已经做出打算了。回去根本就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个软弱的小孩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想要保护她,可其实他被她保护了。不过当时他没有想到。一个人坐在树下太无聊,抱怨着她怎么这么慢,随后打开她的背包,发现里面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零食,就先打开薯片吃了起来,等到快把食物一扫而光之后,她还是没有回来,手电筒的光逐渐微弱下来,他把花捧在怀里,照了照前方,这才想起她临走时没有带任何照明工具。在黑暗的条件下,她该怎么回去?他紧张地站起来,怕她会不小心磕着碰着,万一掉进河里怎么办。在眼帘中一大群人拿着火把向他走近,“村长!找到啦!人在这里!”
他惊讶地看着他们,而在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Sherlock。
她当然不在。就是她跟村子里的人说她和路飞半夜去抓萤火虫,结果路飞闯进森林里不见的。当她对路飞说要回家一趟的时候,她就有此打算了。在黑暗的归家路途中,她慢慢咧开嘴角笑起来。也只有这一点,她和她的父母不同。当她父母决定逃离自己的苦海时,她却决定转身回去,回去面对那些人,令她痛苦的那些人,令她难过的那些人。她要把他们全都给杀了!
她在黑暗中猛然睁开眼睛。疼痛伴随着眼睛张开的一瞬迅速传递过来,她站了起来,尝试整理一遍混乱的记忆,慢慢地,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路飞的船上。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毕竟那家伙只会啰啰嗦嗦。她踉跄着下床,轻轻打开门,像做贼似的偷偷瞄了眼外面,发现厨房没有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靠在盥洗池边点上一根烟,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酒倒在玻璃杯里喝了起来。
她并没有太怀念这里,不过这里也没有多大变化。身上的疼痛还没有消失,这顿时令她觉得无比疲倦,只想回去再睡一觉。隔着厨房的窗户往外一看,发现竟然是白天。太糟糕了。她的作息竟然颠倒成这样!竟然在白天里醒来,她现在需要回去睡个回笼觉。
当然了,她没睡,在她喝完酒的下一秒,她发现桌子上的篮子里有一盒饼干,便把杯子洗好重新放在原地,点起一个烟,边抽烟边慢慢地吃起饼干。她捏着一小块饼干,走到客室门前,才刚打开门,耀眼的阳光把她的眼睛刺得一阵眩晕。而在一阵眩晕之中,她忽地看见了特拉法尔加·罗的脸,心里几千只草泥马狂奔过去直撞得她要吐血。脑子里疯狂地旋转了几秒,她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一些事,然后啪地一下把门给关上了。
她觉得自己真的该去好好睡一觉了。
但某个烦人的家伙已经一脸灿烂地闯了进来,“Sherlock~~”
她立刻叼着烟冲进了房间。“你别进来!”
“啊!”他在门的另一边撬着门把手,她在另一边死死抓着,“为什么呀!我就要进去,你不是已经睡醒了吗?”
她叼着烟艰难地说道,“……我还要再睡!”
“啊。”对方不依不饶地扯着门把手,“别睡啦。”
她瞪着快要被他拉下来的门,“只要你放手。”这么一说,他瞬间安静下来。她转身躺回床上,说:“对,就是这样,要乖乖的噢。”
啪地一下,他冲了进来。她炸毛道:“你能不能温柔点,门要坏了!”
好吧,结果还是被他拖出来了。
她闪闪发光地站在太阳底下揉着眼睛对他说道:“干嘛呀,我很困的。”
他不解地看着她,“有那么困吗?”
“有呀,”她特意找个阴暗的角落蹲下来靠在船舷边,低下头就要睡:“把你从半夜叫起来,你不会困吗?”
“可现在是白天呀。”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暴脾气,“老子是吸血鬼!”
她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特拉法尔加先生在死死盯着她看,一看那表情就知道肯定在生气!她侧过脸不再去看他,乔巴走了过来,问道:“Sherlock!身体还好吗?会不会难受?”
她想说不好不好难受死了,结果还是没有说,“嗯,挺不错的,我是吸血鬼嘛。”
他小小地缩成一团在她旁边坐下,“是吗,太好啦。”
她看着他,像抱个洋娃娃一样把他抱在怀里,“以前都没有注意到,现在觉得乔巴真是太可爱了。”
结果路飞走过来占了乔巴原来的位置,抱着头对天说道:“昨天,明戈没来呢,你和他是同盟,我以为他也会来的。”
她摸摸乔巴的脸,随口说道:“我和他已经不是同盟了呀。”
路飞听了,惊讶道:“诶?!已经不是了吗?”
她把乔巴放在地上,拿出一根烟,被驯鹿抢走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驯鹿,医生同情心泛滥,‘只能抽一根噢!’又还给了她。她接过来,点上烟,说“不是了呀,早就不是啦。”
接下来路飞的举动令她不由得噎了一口口水,“喂!特拉仔!Sherlock说她已经不和明戈同盟啦!”
她只想用烟头在橡皮上戳出无数个洞洞,好在后者什么都没说,头又转了回去。过了一会,她发现佩金和夏其也在,看见佩金,她就生气,便问路飞,“为什么他们也在?”
“嗯?”顺着她疑惑的目光看过去,“啊,他们的船就在我们旁边哦。”他指指旁边,她发现真的有一艘潜水艇在旁边驶过,“都是要去救你的嘛。”
说到这个她又要炸毛了,叼着烟拽拽地说,“谁让你们来救我了?真是,也不怕给人添麻烦!”却被娜美狠狠训了一顿,“你呀,自己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被抓了还不感谢我们是吗?”
看到娜美姐姐,她很高兴,一脸笑嘻嘻,“当然感谢啦,那我改一下,”她冲路飞凶巴巴道,“谁让你来救我了?也不怕添麻烦!”
就算这样,娜美也不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和罗宾有多么担心你!”
她心里想着不用担心呀反正不会死,嘴上说着:“对不起嘛……”
说着又缩回角落里,路飞靠近她,问:“那你先在船上呆几天呗?”又接下去,“哈哈,如果要一直住下去也可以啦。”
这个话题牵动在场人的心,他们都尖起耳朵听着她的答案。
在如此凝重的气氛下,Sherlock答:“啊——”她想了一下,“我再想想吧。”又随口说道,“没了多弗朗明戈,我没地方去。”
听了这话的特拉法尔加·罗已经在心里把她大卸八块了。
罗宾走过来,问道:“你怎么和他解散了?”
路飞也问道:“对哦,为什么呢?”
她又抽出一支烟,趁着麋鹿转头的当儿点上了,“他太烦了。”但她看看身边的路飞,突然又不觉得多弗朗明戈烦了。
“为什么?”
嗯——为什么呢。现在想起来,他的一点点片断却又回想不起来了。同时拥有三份回忆,她去回想一件事就得需要花费极大的时间,她边想边说:“有天,我看着他腿上的腿毛,跟他说这都可以烫个卷发了,他没理我,于是我就走过去拽了他的一根腿毛,就被骂了。”说着,她盯着路飞的腿,“你有腿毛吗?”
他原本是盘坐在地上的,听她这么一说,便伸出腿来,两个人在腿上细细寻找,“看起来是没有呢?”被娜美胖揍一顿。“这怎么看都是你的错吧?!”
她红着眼眶摸着疼疼的脑袋,又说道:“有天我向他抱怨太冷,结果他用线线果实在我脖子上绕呀绕,差点把我给勒死了。”
“这至少出发点是好的吧?!”
“唔……”她想了一下,“他们家族的成员好吵,不喜欢。”
“那这也不关他的事吧?!”
最后,她终于说出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家的伙食太糟糕了,想吃的都没有!还全面禁烟!”
对于前半句无言以对,但后半句又惹得娜美小姐大骂:“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才不是!”她解释,“没有烟,我会死的……”
“我看你是活腻了!”哐当一声,头上又起了一个包,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娜美走远,然后又坐了下来。
路飞坐在她旁边,“看起来他对你挺好的嘛,太好啦。我以为你会被他欺负呢。”
她嗯了一声,“或许吧。”
“他怕是喜欢你吧?”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飘了过来,她知道是佩金,但是她没有抬头。他的声音有点犹豫,似乎是在迟疑着该不该说下去。她感觉到身边的路飞抬起头,正看着佩金,但她还是只顾着抽烟。
“……Sherlock……?”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骂他。真是废话,谁喜欢我用得着你来告诉我!她又想起了那天他那副谄媚的嘴脸,气上加气。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方似乎稍稍朝她走近,她看到了他黑色的皮鞋,“……你还在生气?”
哼,她冷冷地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对方好像很无奈的样子,“那个……是我不好,对不起啦……”
迄今为止有那么多人跟她道歉,她原谅过谁?
“喂……Sherlock……”
她只求他快点离开了。
然而对方没有走,在被那么长时间的无视之后,佩金除了感到焦虑之外,他还很生气,而且,事实上,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却要强迫性低下头来向她道歉,他的颜面放得一低再低,可她竟然还不领情。他终于冲她发火:“啊——真是够了。”他很生气,“告诉你,我完全不感到歉意,我那天那么做,是每个正常的男人都会做的。你以为我们都是四五六岁的孩子,把男女关系看得如此单纯吗?□□关系里这种可是最正常不过了。我看你,你以为堂吉诃德·多弗朗明戈,还有赤犬会那么单纯地对你好吗?!一个成年的、普通的男人,他们只要对你好,那么一定是别有用心。无非是想利用你,或者别的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吧?!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
他把气话说完之后,气喘吁吁地站在她身前。路飞看了看他喘气的脸,再看看Sherlock。她的眼睛变得很锋利,牙关紧闭,看她的样子,跟要去杀人似的。她不是小孩子,是他把她当小孩子。他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她全部都懂,但他唯一不懂的,是他自己搞错了对象。如果他以任何方式对待别的女人,她都不会去管,也懒得生他气,她真是闲得慌才去生他气。但任何事扯上了她妈妈,她就不原谅。她绝对不原谅!
她缓缓站起来,皮肤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随后,她什么都没说,从佩金身边走了过去,踏着阶梯走回了舱内。
佩金要气死了。他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要个回应,结果这家伙以不回应来回应了他,他气得胃都疼了,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他要追上她,好好问个清楚。事情并没有如他愿,因为他被路飞抓了回来,丢在原地。
他气得大叫:“干什么呀?!你们这完全是在宠她好吗?!难道她就这样下去可以吗?”
但路飞只是淡淡地说:“以前,在Sherlock小时候,她……”
那时她十二岁。是艾斯刚走的几天后。她的父母已经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某天她在家看书,闲得无聊望着窗外,决定去山里面看看路飞,便买了一堆吃的顺着山路走了过去。那条路真是太普通了,普通到只能用普通这个词来修饰它。唯独那天不同,那天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她想都没想就侧过脸去,男人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看不见的阴影,他的大手伸过来,想要靠近她,他硬扯着她的头发,向他的身体靠近,强硬地吻她。唇齿相交间她感觉到有双冰冷的手滑进她的衣服里。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从心底泛起一阵恶心,她狠狠地咬对方的舌头,手卯足力气推对方的胸口,可是她的力气和对方根本无法相比。口腔中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深不见底的恐惧向她袭来,她顿觉得头晕目眩,她想吐,对方冰冷的肌肤摩擦着她的皮肤,然后她蓄势待发,用全身的力气撞了对方一下。这一下奏效了,对方往后踉跄几步,她马上直直地往山中跑,并撕心裂肺地喊道:“Luffy!!!luffy!!”
为什么她会在半夜里独自一人哭泣呢?因为她有一些看不见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肮脏的、可悲的回忆组成了她。现在的她,过去的她。多弗朗明戈问她,“听说你半夜在偷偷哭呀?”是呀是呀。但是你能回到十年前去把我救下来吗?你现在比任何人都想杀了我。
路飞那时候在吃饭。房间里如沸腾的蒸锅般吵吵闹闹。他把肉一块块地塞在嘴里,山贼老大一边拍着他的脑袋,一边骂他把自己的肉都给吃光了。路飞咬着肉,看着眼前煮着汤的锅。他隐隐听到一阵叫声,便问道:“达旦,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叫我?”
“嗯?”老大瞥瞥他,“没有啊,”把半碗饭塞到嘴里,“你幻听了吧?”
叫声远远地传来,他丢下手中吃剩的骨头,“不,肯定有人在叫我。”说着就跑了出去。但出到小屋外,他望着四周盘旋着他转的森林,不知该去哪好。声音又远远地传来,他马上跑了过去,穿过纵横交错的树干,他绕了很远,隐约地听到了声音,跳过一桩倒在地上的树干,踩过一堆杂草过后,他看见了她。
由于害怕,她跑了很远,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他看见她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身上被尖利的杂草和树枝割得血流不止,鞋子在慌乱中踩掉了,衣裳凌乱不整,他花了十秒钟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去。他的手刚一触碰到她的胳膊时,她就怯怯地后退,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万念俱灰的心痛霎时间填满他的心,他把她抱在怀里:“是我。”他又说了一句:“是我。”说完,他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哽咽了。
他背着她回到了山中小屋,山贼看到意想不到的来客,以及她身上的伤痕,惊讶不已。有人拿着医药箱过来,要帮她包扎伤口,她看着陌生的男性,怯生生地往后退。达旦一看,把棉花拿过来,要来给她清理伤口,可她还是表现得非常害怕。顿时老大火大了,“我可是女人啊!!”
她低下头,撇撇嘴,默许了让这个看着像男人的女人给她擦药,转过头,看见路飞要走,一伸手,扯住了他的衣服。他回头一看,她脸上的泪痕未干,正紧张地看着自己。为着她的挽留,他解释道:“我去帮你把鞋子找回来。”可她还是没有放手,于是旁边的人说由他们去找,他则坐在她身边陪她。
之后他们彼此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当天晚上,他看着睡在身边的她,站起身来,正要走出门时,衣摆又被人抓住了。他觉得自己要哭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从以前就一直被她保护着,现在他却还是被她保护。他已经十四岁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保护她了。艾斯不在,现在他要自己一个人保护她。可他突然好想哭。他转过身,安抚Sherlock:“没关系的,我哪里都不会去。”
真的吗。
第二天,他说她可以一直留在这里。但她坚持要回家,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她坚持要回去。或许她已经知道了他其实是没办法保护她的。他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与什么力量抗争。他根本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他根本就不知道她要面对多么深的绝望。他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她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相信他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没办法相信别人了。这不是路飞的错,但这也不是她的错。当她想要与某一个人建立信任时,现实总是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残酷地回击了她。她想要信任她父亲,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人其实很早以前,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就想要把她给杀了。她的人生从很早以前就规划好,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可她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一直以来,她总是受着某种伤害,为了避免这种伤害,她咬着牙,在自己身边画出一个圆,严禁他人介入,独自一人看着世界。
第二天,他把她送回到了村子里,接着自己走了回去。那条路很长,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牵动他的心,他想着如果看到可疑的人二话不说先揍一顿。他咬着下唇,决定要更努力。萨博死了,艾斯走了,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再也不愿意看她伤心了。可当他回去时,发现Sherlock正坐在门前等着他。她手中提着平时来看他时会带来的购物袋,里面满满的全是零食。她拿出里面的冰淇淋,走到他面前,把袋子递给他,自己捏着冰淇淋的包装袋,眼睛有点空洞,一个人自言自语道:“冰淇淋,融化了……”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他问她为什么不开心,可她就是不愿意说。玛琪说话时脸上的担心。一大杯的草莓冰沙。女孩谎骗村里人说他们去抓萤火虫,结果被禁足一周。得知萨博死时她脸上的面无表情。她脸上的泪痕和流血的伤口。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现在,他看到她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的脚边画了一道白色的线,示意他不能靠近,于是,他只能这样远远地看着她。而她也在远方远远地看着他。
她说:“冰淇淋,融化了……”
他再也受不了了,丢下了手中的袋子,把她轻轻地拥在怀中。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对她同情。”他静静地对佩金说,“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她做的任何事,都有她自己的理由。不管是明戈还是赤犬,或者是你。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让她生气,但如果她不原谅你,你就不要强求了。”他深深吸一口气,“不管你是敌人还是朋友,是坏人还是好人,只要你敢伤害她,我就绝对不饶你!”
另一边她站在厨房的窗前,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她的脑中只想着佩金说的关于多弗朗明戈的话。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那么她就好办了。倒映在玻璃窗上她的笑容慢慢地扭曲,她自己也看到了,但不以为意。她想,如果多弗朗明戈真的喜欢她的话,那真是太好啦。因为她当初接近他,绝对是不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