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第七十二章（1 / 1）
生日后的第二天，顾南北在姐姐一名助理的护送下到达了位于奥托博特区北部的测试中心。这是一栋高耸削瘦的纯金属堡垒，外墙有着明显的构件痕迹，仿佛是由巨型积木搭建而成；大门左右两侧屹立着原始尺寸的OP和MG，它们是第一代美系机甲的代表作品，至今未曾完全退役——尤其是这两架，左边红蓝相间，右边通体闪银，双双漆得油亮簇新，好像随时都会动起来一样。
进了正门，年轻助理把女孩交接给已经等了有一会儿的唐宋，也就是昨天安少为之外的另一个金色徽章持有者。他在今年年初就通过了能力测试，已经与一名A级AI签定终身契约，最大的梦想就是作为一名战斗队成员登上移民船，探索未知的星球。作为前辈，他以自己最大的热情为顾南北详细介绍了所有的测试项目，并且全程陪同她参加考试。
机甲能力测试包括三部分：首先是综合能力倾向测试，受试者需要戴上测谎仪回答一系列共300道选择题，无论智商、情商、逆商、还是个人行为习惯都有涉及；其次则是基础体能测验，与华夏入学考试差不了太多，只是多了一项重力舱考验，从0重力开始慢慢增加，直到最大的5倍重力为止，受试者需要在里面待够一定时间并且完成指定动作。
因为测试种类繁多，顾南北从重力舱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微微喘息，还出了一身的汗。迅速冲了个澡，换上类似全身泳装的超薄紧身衣，她马上被带到一个半开放式的小房间，房门边上是齐腰高的宽大观察窗，正对着里头那台注有大半电解质溶液的透明卵形实验舱。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环节了。”作为唐家最年轻一代的精英，唐宋稍微用了一下特权，代替身边那位中年女研究员，认真解释了这项测试的内容：“待会儿我们便会通过这个实验舱将你接入‘虚境’，但是在真正到达之前还有最后一项测验，你需要充分地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创造出一些东西来。‘虚境’的主脑会根据你创造的东西来评分，这个分数会直接决定你能够契约什么等级的AI。”
见女孩拧紧眉头进入了深思，高大黝黑的男生清清嗓子，略有些窘迫地低声说道：“也算不上什么诀窍吧。不过按照我的经验，创造什么都没有关系，也不一定要创新独特，关键是细节和完整性。因为要考察的是一个人……”他的说话被女研究员的咳嗽声打断，紧张地看了那人严肃的鹅蛋脸一眼，唐宋猛地挺直了胸膛，“等、等你躺进实验舱之后就会开始接入，测验时间是两个小时。如果通过的话，到时候主脑会直接向你开放‘虚境’的入口；如果没——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语速极快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唐宋便和那名研究员一起走进了另一个房间，立于观察窗后。顾南北小心地爬进实验舱，戴好耳塞和迷你呼吸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躺平了身体。电解质溶液的温度比人体要稍微低一些，大概在32度左右，微微的冰凉包裹住全身，只是一瞬，女孩便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开始往下自由落地，好似舱体底部被突然抽走一般。
顾南北惊恐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她迅速弓了弓身子，由原先的平躺改成直立姿势，虽然这完全于事无补。往下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没有任何阻挡，耳边也没有任何风声；意识到这一点，女孩飞快地记起这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一项测试，于是心念一转，脚下便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飞禽，青背金翅，目光如电，托着她稳稳地浮在这无尽的虚空当中。
这个时候，实验室内也同样陷入了黑暗，三维投影清晰无比地将顾南北现在的状况显现在观察窗外的两人面前。见她只花了不到十秒钟就明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迅速创造出一只金翅大鹏雕来，女研究员由衷地发出了赞叹。“创造测试”是机甲能力测试中最关键的一环，有很多非常优秀的人才能够以很高的分数通过前两轮，却很可惜地败在第三轮上，大多数是因为精神力量不够稳定，所创造的物体不够凝实生动；所以国内目前拥有专属AI的不超过10万人，且其中50%以上都是最低等的D级。只凭顾南北方才“创造”出的大鹏，至少C级是跑不了的；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提高自己的分数。
没等研究员在心里预估好最后的结果，眼前那一片无边际的暗黑里突然又有了新动静：一团小小的漩涡形星团在顾南北掌心成形，好似一朵欲开未开的玫瑰花苞。不过眨眼之间，这朵小小的星群之花就向上缓缓飞去，在离她头顶两三米的地方停住，然后以迅猛无匹的势头向外扩张。
“她在做什么？！”女研究员失声大叫，左手重重地按上透明的观察窗。试验者被接入的是一片与虚境紧密相连的外围虚空；在这里，所有的“物质”都被“精神”所决定，也就是说，所有的构建完全基于创造者的精神能力。如果创造者在构建过程中发生任何逻辑上的失误，他或者她创造出来的“世界”就会崩溃，而且整个崩溃过程会对试验者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构建的规模越庞大，系统越复杂，其内在逻辑越精密，就越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支撑，同时也就越容易因为某个关键性的错误而毁于一旦，对试验者的负面影响自然也就越大。就算实验舱内配备了完善的预警系统，能够在试验者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自动切出，但此前也并不是没有精神严重受创导致必须进行药物治疗的先例。
顾南北没有听见研究员的声音，只是静静地看头顶星光扩散，看它们带着蓝色的虚影飞向远方，灿烂划过无光的天际，定格成她心目中的每一个星座。等到动静初歇，她手心转瞬又出现了一个扁扁的星云，从银核到银盘，再到最外层的银晕乃至银冕，一应俱全。等到这枚迷你的银河系又重复了一次之前那朵“星空玫瑰”的膨胀故事，研究员已经无法再次以语言表达自己内心的担忧，只能用双手死死撑住面前的钢化玻璃墙。
银河系之后是太阳系：炽热的火球高高升起，蓝色的水球逐渐变大，大到研究员不得不调整了好几次比例尺才能估算出它的实际大小跟真正的地球差不多。山峦自蔚蓝的大海中陆续升起，拼凑出七块地球人都知道的大洲；天空中乌云滚滚，到处都是闪电和倾盆大雨；在雨水的滋润下，各种各样的真菌、苔藓、蕨类、树木次第铺上陆地；然后无数的小生命从海洋深处爬上岸来，从爬行到蹦跳再到飞行，组成一个和谐无比的生物圈——整个世界形成的过程就好像小学教程里的全息视频《地球的历史》！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等等，那边有些不对！”眼尖的唐宋调整了几次视角，发现这个“地球”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两片陆地：一块在北冰洋上，位于阿拉斯加以北的位置，有两个冰岛大小；另一块则在太平洋上，在墨西哥和波利埃恩群岛之间，只比澳洲小一圈。他拉近距离仔细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个基本被白雪覆盖的新极地岛屿上奔跑着体型巨大的麋鹿，还有成群的剑齿虎和猛犸象。而更靠近热带的那块新大陆上则布满了参天的古蕨类和品种繁多的恐龙！无齿翼龙和风神翼龙在崖边盘旋狩猎，霸王龙凶相毕露地追逐着禽龙群，庞大的腕龙和雷龙迈着缓慢的步子前行……“站”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他必须仰头才能看到它们犹如卵石质地的腹部。除此之外，新大陆边上还多出了一些大小不一的卫星岛。他一个个拉近距离，发现上头统统都是已灭绝的生物：勉强只能认出渡渡鸟和袋狼，还有很多完全没有见过。
唐宋操纵着视角变换装置来参观这个世界，心中充满惊叹：这里有沙漠、有海洋、有高山、有大湖，植物和动物按照它们各自不同的习性有序生长，除开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之外，这里是地球的一个完美镜像。不过，也许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人类反而更突显出它的完美。站在非洲大草原上看了一会儿原木般浮在水面上晒太阳的鳄鱼，他立刻又把自己的虚拟位置移到“侏罗纪大陆”，在月光下欣赏起迅猛龙带着些许金属色泽的斑纹后背。一抬头，他望见天空中的圆月似乎比正常的大了好几倍；再一搜索，发现那人的位置正好在月球边上。
出于好奇，唐宋马上就改变了观察对象，结果发现在她的手下，月球多了一层巨大的金色外壳，里头又有一个充满生机的小星球，两片青翠的大陆隔着碧绿的海洋遥遥相望。这边是中国龙、凤、麒麟割据山头，那边则栖息着西方龙、狮鹫、还有独角兽……每一朵色泽艳丽的奇异花朵里都住着身背双翼的漂亮妖精，头上戴着珊瑚和珍珠的美丽人鱼在海面上嬉戏玩耍，袒露着无暇的前胸。
见他惊讶到合不拢嘴，研究员拍了拍唐宋的肩膀，眼中蕴着一丝长辈对小辈的慈祥：“她已经去金星了。”
男生反射性地再次调整了观察范围，看到星体表面布满熔岩和火山，仅有的贫瘠土地上没有任何植被，只有一些四处游荡的三头犬。身披火焰的黑色烈马在滚动的岩浆表面凌空而行，橙黄色的天空下，一簇簇青白的火焰时而聚集时而分散，偶尔会发出邪恶而又引人浮想联翩的大笑。
他很快便在最高的那座山峰上找到了顾南北的身影，大鹏化为雏鸟模样栖息在她肩上，用幼嫩的小黄喙梳理自己绒绒的羽毛；一座好似圆形水池的祭坛自火山口中缓缓升起，散发着莹莹的白光，在这地狱一般的背景下显得无比的圣洁。巨大的纯金祭坛半径至少有三十米宽，里头盛满透澈的清水，是唐宋在这个燥热的星球上唯一能见到的液态水。
就在他疑惑于她在此地建造这样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东西究竟有何目的时，原本无纹无波的水面突然开始微微震动，同心圆一般的水波由内而外扩散开来。细小的水珠连同淡淡的蒸汽呈螺旋形向上飘起，祭坛上方架起一道明丽的半圆形彩虹，如梦似幻。顾南北纵身一跃，跳上了祭坛边沿，肩上大鹏欢叫一声头朝下扑入水中，未几便化为一尾圆头圆脑的大鱼，石青色的脊背，肚腹长鳍则是浓艳的金黄。
就在这时，彩虹之下的祭坛中心突然多出一个光圈，晕环之上是一道若隐若现的门扉，好像由青烟化成。女孩跳上鱼背，令大鱼只一甩尾便到达那神秘的小门面前，却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掌心向前贴上门板。唐宋略带恍惚地站在她身后，看那些烟雾柔软地在她指间缠绕；真正立于他身旁的研究员则倒抽了一口冷气，脸色发白地抬起手腕瞅了眼时间。
她只花了一个半小时！
而且这不是‘虚境’主脑迎接成功受试者的通道！
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