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1 / 1）

早上五点半，生物钟一丝不苟地把顾南北从迷离的梦境中叫醒，色调清冷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即便阳光已经透过纱窗斜斜地透进来也显得十分岑寂。床边放着一套她之前留在农场那边的衣服，看清那堆东西里还包含贴身衣物，顾南北一下子将它们抓起塞进被窝，而后用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尴尬了那么半分钟，她迅速穿衣洗漱，尽自己最大努力把床铺恢复成原样，这才颇有些胆战心惊地下楼去。学霸不在客厅，也不在厨房；她着急地四处寻了很久才发现院子里的银杏树下有个正在做俯卧撑的身影。

早锻炼是个好习惯。

顾南北这般想着，倚在门边出神地看着大树的方向：那人穿着学校发的夏季运动服，简单的白上衣和黑裤子，最普通的颜色，看上去却最耀眼不过。她曾经把“琅玕”想象成一名绝世独立的女子，雪肤冰姿，丰神素洁，不一定有着花容月貌，却一定有着铮铮风骨。因为她对着那样一个女王的形象肖想了小三年，如今现实变成这样，不得不说还有那么一丁点儿适应不能。

“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不知不觉间，学霸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锻炼计划，过来在她脸颊上掐了一下，手指微凉，带着新鲜泥土和青草的气味。一贯洁癖的顾南比难得没有反抗，只是微微抬头，呆呆地眨了两下眼，结果脑门上又挨了一记。

“以你现在这种状态，连华夏的门槛都摸不到！”池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虽然对某人目前的模样很不满意，他还是认真地监督她吃完了一整份足量的早餐，包括一碗八宝粥，一碟番茄炒蛋，还有一碟生菜和一个大苹果——把已经把胃饿小了的顾南北撑得险些想哭。

上午的模拟测试环节，顾南北只拿了4.71，因为这个成绩实在是退步甚多，学霸不得不花了一个多小时来进行详细的讲解和批评，说到部分简单错误时言辞颇为激烈；而学渣则一边虚心接受一边在心里泪奔——心想被骂了之后自己的心情居然还变好了，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为了避免某人如今不稳定的状态给厨房带来不可逆的损害，准备午饭的时候学霸没让她进厨房，于是顾南北只能杵在门口欣赏他那娴熟的刀工以及强大的统筹能力——池誉可以同时用两个炉火来炒菜，这边刚下锅那边就可以整理下一道菜的材料，整个过程有如行云流水，完全不会浪费任何一秒钟，看得旁观者是叹为观止——这一场景恰好经常在她之前遐想琅玕时出现，围裙诱惑真的是很带感有没有！

女孩的目光从那人短发利落的后脑勺移到永远挺直的脊背，然后是腰上的蝴蝶结——她很能理解为什么情人节那天有那么多女生追着他想把巧克力送出去，如果一个人对其他人的吸引力可以量化，这家伙的数值一定是正无穷，这不连自己都中招了。

连围裙上的蝴蝶结都比别人系得好看！端端正正，左右完全对称……

瞅了会儿那世界上最漂亮的蝴蝶结，顾南北心口一热，某句几乎在她心底存了三年的话便脱口而出：

“当我女朋友吧！”

正在切着香葱的菜刀停顿了半秒，而后duang地一声深深斩进了砧板；池誉深吸了一口气才慢慢转过身子，冲那紧张地眨着眼睛的女孩勾了勾唇角，轻声问道：“再说一遍？”

顾南北浑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她纠结了三年，参考了各种作品中表白的诸多方式，最终选择抛弃风花雪月，认为简单而又直接的方式最适合宣称对romance没什么兴趣的人。虽然察觉到面前那人的态度有些奇怪，漆黑的眼眸当中似乎闪动着一些貌似怒气的东西，她仍是鼓足勇气抓住机会加大音量又重新说了一遍：“当我女朋……噢！”

女孩万分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突然觉得浑身都在冒冷汗：她一直以为琅玕是女生，当然向来便以这样的目标来练习，哪里想得到竟然会出这么大的纰漏！“我、我的意思是，那个，你能不能考虑下，让我、当你女朋友。”她结结巴巴地把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句子挤了出来，奋力做出的笑容因为心虚而显得特别胆怯。“我……”顾南北想要夸自己几句，可转念一想除了长蘑菇之外自己无论厨艺学习还是别的什么才能都远远比不上学霸，无奈光荣地卡了壳，只是怔怔地盯着那人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嗅见锅里的青椒在油里煎出了些许焦味儿，池誉回身翻炒了几下，而后继续切起了葱末。顾南北垂头丧气地站在厨房门口，死死咬住下唇，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这绝对是她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事没有之一！所以说干嘛要急吼吼地说出来嘛！暂时满足于当朋友不就好了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变幻了许久，她勉强想到了一个好似能够补救的方法，期期艾艾地，“那个，对不起，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吗？我……”

学霸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的说话，眉头轻轻拧起，语调却仍旧十分平静，“哦，我原本还想慎重地考虑一下你的提议。”

听他这么说，顾南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叫了起来：“请一定慎重考虑！不用着急给我答案！”她如同祈祷一般双手紧紧相握，郁郁寡欢的眼眸当中马上多了几分飞扬的神彩。

垂首朝锅中菜肴露出一抹带着丝狡猾的浅笑，池誉用他那很难听出情感起伏的声线发布了命令：“把碗筷摆好。”

“Yes，Sir！”虽然大起大落的事态发展令顾南北双腿发软，有点踩着棉花糖的倾向，她仍是忠实无比地执行了指令，竭尽全力想要展现自己最美好的那些品质。不管后面会怎么样，至少她对现状十分满足，满足得没有时间去想用伪造视频害她的人到底是谁，谁又是她那未曾谋面的亲生爹娘。

吃过午饭，两人启程去了华夏。作为国内最知名的大学同时也是一所准军校，华夏学院管理严格，平常都是闲人免进，只在某些时点才对某些类型的非在校生开放。在正式考试的前一天，准考生们当然是会被允许进入，不过也仅限于一些区域，比如用于笔试的公开教学楼、公开资料楼、以及进行体能测试的两个操场。全城约1500万人口中有1万左右的考生，其中大约五分之一报了华夏的入学试，不过校园占地面积挺大，凭空多了几千人倒也没觉得拥挤。

按照华夏的惯例，考试头一天上午是综合类笔试，下午则是自选能力测验，夜晚集体睡在操场上搭建的临时帐篷中。从第二天清晨开始则是近乎严苛的体能测试，据说有三分之二的考生会在这一轮因为不能完成全部项目而出局。当然，如果有人在第一天考试里的表现好得能让老师侧目，那么即便体能测试一开始就晕倒也会被录取。

由于某人实在是在校内校外都很有名，这个时间来熟悉考场的人又特别多，几乎刚一进门顾南北就收到了各种不善的目光。不过看看学霸完全当那些女生不存在的样子，她觉得就算被人翻一万个白眼也无所谓。他们俩在作为主考场的大型阶梯教室里转了一圈，而后穿越操场前往资料楼：这是一栋十二层的红砖结构回形建筑，室内温度比阶梯教室要低上两三度，一进正门便是一个长方形的大厅，也就是校史陈列室。这时池誉刚好碰着一位称得上故交的年轻导师，后者盛情邀他去别的地方开个小会，于是顾南北就被一个人留在陈列室里研究校史。

浏览了一遍建校由来和院系分类，顾南北来到一个标为“优秀毕业生”的全息展台面前，开始来浏览几百年来的历届优秀学生。因为男多女少的明显现象让她很是伤心，所以当某个家喻户晓的投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充满敬意地陡然开始收腹挺胸，直勾勾地瞪着那人的胸像和她的简历。影像里那女生看上去比顾南北本人大不了几岁，却在毕业时别上了少校的肩章——这可是绝大多数华夏学生不敢想的事。要知道华夏本科毕业一般拿的是中尉军衔，每年不超过三名的优秀毕业生也只能到上尉级别；数百年来只有三个人一毕业就当了少校，每一个都是能让人仰望到脖子发酸的人物。

“有没有人说过，你跟她长得挺像。”

顾南北认真的阅读被某人的吟吟笑语打断，她往侧旁退开半步，扭头冲不知何时突然站到她身边的安卓学长笑笑，礼貌地应道：“学长你是第一个。”

“眉眼和脸型特别像。”安卓一边注视那个清晰得纤毫毕现的投影一边含笑说道：“不过你的鼻子比她更小巧些，唇形也更饱满。”

在附近的金属亮面上照了照，按照他的描述对比了一下，顾南北笑着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挺像，能长得像自己佩服的人，我觉得非常荣幸。”

凝视着女孩俏丽的侧影，安卓微微一笑，话锋一转，跳到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认真地询问道：“如果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会想要毁掉这样的世界吗？”

顾南北讶异地瞄了他一眼，微微挑起单边的修长柳眉，“这是个哲学问题吗？好吧，”她眼波微转，以半开玩笑的口吻答道：“即便我有毁灭世界的能力大概也不会那么做吧，不如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呵呵，”安卓轻笑了两声，原本便十分柔和俊秀的五官显得越发高洁雅致，低垂眼眸中的温柔仿佛能够满满地溢出来。“我一直在找一个人。”学长饶有兴味地与面前的女孩对视，偏浅的眸子藏在无框眼镜后面，好似泛着微微的金光，语调低沉而柔软，似乎还藏有一丝丝忧郁和遗憾。“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曾经迷失，想要挣脱，想要寻找更好的选择；但是最后我才发现曾经丢失的而又被刻意忽略的，才是最适合也最好的那一个。”

“这种事情确实很有可能啊。”女孩赞同地点了好几下头，“既然如——”

“顾南北！”听见学霸的声音，顾南北立马中断说话，回头朝声源方向灿烂地笑了一个；池誉站在楼梯口，双手环抱在胸前，下颌微扬，露出不耐烦的模样。她马上便跟学长说了抱歉和再见，兴冲冲地跑了过去；安卓则笑容满面地祝他们俩考出好成绩，完全看不出之前流露出的些许抑郁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