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1 / 1）
周日上午，顾南北来到飞车驾驶考试中心，在模拟机上练习了两个小时；她已经考完了所有的科目，就等着18岁生日那天可以得到正式的上路许可——在那之前，她只能通过模拟机来巩固自己的技术。练得差不多了她就转战隔壁的交易市场，想要实地勘测一下第一辆车到底买哪一款比较好。虽然很心水那些造型流线，特别酷炫狂霸拽的超高速系，但是出于实用考虑，她还是更倾向于内部空间比较大的家庭系飞车，尤其是凯拉和伊斯特。这两款都是可调式三排座设计，最多可以坐八个人，而且后面两排座椅可以收起以扩大储物空间，而且买辆两年左右的二手车只要不到20万。
不过，这一款真的很好看！
转了半圈，顾南北在两架“火神”F-83，又被昵称为“荆棘鸟”的飞车旁边停下。这一款飞车只有两个颜色，一种是艳红的底上草绘银色的火焰型纹路，另一种则刚刚好反过来。红色和银色的两架飞车好似连生兄弟一样，头碰头静静地悬浮在展示台上慢慢旋转，车门向斜上方打开，如同鸟类展开的翼翅，整体造型十分简约而流丽。
“你觉得哪一架更漂亮？”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打破了顾南北无声的欣赏；女孩下意识地往旁边跨了一步，把正对着展示台的位置留给昨天刚见过面的学长。安卓站定之后笑盈盈地重复了一次方才顾南北没有回答的问题，女孩犹豫了片刻，最终指了指银底红纹的那一辆。
“跟我想的一样。”安卓微笑着点了点展示台旁边正在不停播放飞车宣传片的终端机，随即招来一名交易市场的工作人员，聊了两句就决定要买一辆。瞟一眼那车的价格，顾南北难免有那么点儿羡慕嫉妒，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有钱人和普通大众之间的鸿沟。
快捷地办完手续之后，安卓转身直面顾南北，微微倾身，轻轻地说了一句：“你认为我就是个花父母的钱来享乐的二世祖吧。”他微微勾起唇角，虽然看出女孩因为自己的话露出了相当不自在的神色，却仍旧双眼弯起，笑得十分温煦而不做作。“从18岁起，我花的就是自己的钱。当然，我不否认曾经从家里得到一笔启动资金，但是我早就已经把这笔钱填回去了。”
“抱歉，我确实有过那样不礼貌的想法，请您原谅。”顾南北很坦率地承认了错误，安卓笑着朝她点点头，而后十分随和地换了个话题，问她是不是已经获得驾驶资格。听说她还差3个月才成年后，他又接着问她有没有通过考试，在模拟驾驶科目又拿了多少分。确认顾南北的模拟成绩是98+，他飞快地在自己的PT上拨了几下，当着她的面跟某人聊了几句；在他挂断通讯的同时，顾南北收到了驾驶考试中心发来的邮件，说她在考试里表现优异，经导师推荐，特别批给她临时上路资格，期间如无造成事故，该资格可一直延到获得正式许可。
所以，我也成特权阶级了？
不，应该是被特权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
顾南北一边傻傻地盯着邮件一边在心里不停地吐槽，而学长则轻描淡写地解释只要达到16周岁，模拟成绩在95以上就有资格申请临时上路，这并不是后门，只是绝大部分人不知道这个规定，而且也并不是每份申请都能被通过而已。
“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说明完情况，安卓很自然地提出了这样一个建议，“海鲜烩饭怎么样？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做得很不错。”见顾南北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抬高了唇角上扬的弧度，笑容显得越发灿烂，“虽然只是举手之劳，总该请我吃顿饭吧。”
“啊？当、当然！”顾南北自觉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便和他一起往大门方向走去。安卓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如他所说，海鲜烩饭的味道相当棒，除了食材新鲜之外，里头加的咖喱和迷迭香分量恰到好处，配上柠檬的微酸，一点儿也不腻，正好是顾南北喜欢的轻爽风味。因为两人都养了个不省心的宝贝，他们俩在餐桌上就如何更好地在不伤害宠物天性的基础上规范它们的一些行为聊得很开心。用餐结束后，学长开车把她送到Sweet Drop才离开，用的当然还是原来的那辆Chariot，因为新买的荆棘鸟还在调试当中。
Sweet Drop是顾南北以前打过工的甜品店，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老板和以前的工友们还是对她很热情，尤其是老板，一直重复不停地说她走了以后再也没人能又快又好地发出面团来。跟大家唠了一会儿，顾南北这才包了一小盒这里的招牌泡芙，又拿了几个红豆乳酪布丁，乘车去了不远的华夏附院。韩菲说今天一整天她都会在这里守着母亲，虽然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可以过去陪陪她。
作为全区最好的医院，华夏附院门诊部总是门庭若市，住院部则相对来说冷清很多，偶尔能撞见个把身着粉色短裙的漂亮护士，面带微笑而行色匆匆。按照韩菲之前给她的病房号码，顾南北一路走到了最里处——根据楼层指示牌来看，这边属于加护隔离区——这一发现让她瞬间绷紧了心弦。
看到韩菲的那一刹那，顾南北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小姑娘面无表情地坐在走廊里的一条长凳上，双眼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直到顾南北在她身边静静地坐下才慢吞吞地扭过头来，盯了她好一会儿也不曾说一个字。顾南北小心地揽上她的肩，小姑娘只绷了不到两秒钟便顺势倒了过来，将瘦小的身子整个紧紧贴在她身上，好似冻得要死，贪婪地想要汲取她的体温一般。
“妈妈还没醒。”隔了大约十分钟，韩菲终于开了口，口齿十分僵硬，仿佛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极艰难。“她上午醒了不到半小时，医生说干扰素是起了作用的，只是她身体太虚弱，所以……”小女孩再也说不下去，把脸埋在顾南北肩上，双肩无声地发着颤。顾南北用整只胳膊紧紧地环住韩菲，心里涌上一股强烈的悲恸。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从这个小小的身体里传递过来的痛苦：从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被母亲真正拥抱过的痛苦；从有记忆以来就必须坚强地面对一切，因为没有一双长辈的臂膀会在下面接着你的痛苦。
泪水在顾南北眼中打着旋儿，她无法对怀中的小女孩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因为她已经被那种孤单的悲哀紧紧攥在手心——那不是韩菲的痛苦，而是实实在在变成了她的痛苦。这种感觉比小时候看到肉牛被送进屠宰场还要来得逼近，因为那头牛和她毕竟隔着十来米，而韩菲却实实在在地与她肌肤相贴；而且死亡的黑暗只是那么一瞬，而至亲被慢慢剥夺的过程却这么久……
顾南北握紧了拳头，努力抑制着身体内部被那悲哀引出来的奇特感觉，好像身体里这时候流着的不是鲜血，而是掺着冰碴的辣椒水，刚开始时冰寒无比，后来则火辣辣地蛰着她的每一条血管与神经，这种症状让她想起了《论AGG的开发》里面的一些描述。
我不想要二次觉醒！
至少不是现在！
她用非凡的意志力控制着每一片肌肉，不让它们的战栗对靠在她身上的小姑娘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她的身体听话地回应了她的决定，沸腾的血液慢慢恢复平静，只是那股并非完全来自她本身的悲伤却越发地浓烈了起来。嗡嗡呜呜的声音开始充斥她的整个脑海，好像里头有一千个一万个人在同时悲切哭泣，不是文人墨客的伤春悲秋，是被抛弃被遗忘了三生三世的无助和绝望。
顾南北用双手把韩菲抱在怀里，轻轻地顺起了她微微卷曲的短发，柔软而顺滑，好似会在指间缠绵不去。她想象着自己和小姑娘一起站在悬崖边上的画面，罡风凛冽，眼前虽然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只要两个人一起就不会被那残酷的飓风刮下去。而且……她想起了那双跟这黑暗一般深沉的双眼，她知道他会对各种看似软弱的行为露出鄙夷的神色，也不擅长像一般人那样安抚自己的亲人，哪怕只是一句温暖的话语，一个小小的拥抱，但她绝对相信他一直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支撑这个家庭！
你还拥有着很多很多东西……
既然无法摆脱，那就只有面对……
顾南北在心里默默地对怀中的女孩说着这样的话；她知道她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声音，就像那些植物和动物一样，既然她的悲哀能传递过来，那她的支持也一样能传递过去。从第一次发现能跟动植物对话起，女孩便给自己上了一道沉重的枷锁，她不想去触碰和自己一样的高等动物的心灵世界，因为她知道他们会害怕，而自己也会害怕。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漠视那层将韩菲牢牢裹住的无助和绝望，那悲伤好像浓稠胶质一般正在让她窒息。
你不是一个人……
不是……
她不敢像在动植物面前那样完全敞开自己的心，只是不停地在心中重复着这样的信念；她能感觉到怀中的瘦小躯体慢慢变得松弛，环绕在四周的悲恸之感亦逐渐变淡。她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在分外欢快地流动着，暖热地煨烫着每一个细胞，冲刷掉自己一直以来的惶恐。“能力本身并没有错，错的只可能是使用能力的人。”她曾经无数次地念过那本书扉页上的话，可只有现在她才觉得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觉得也许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就在这时，病房门无声地滑向一旁，从里头出来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用他那温柔舒缓的嗓音说道：“韩菲小朋友，你母亲已经醒了，你可以进来看看她。”
小女孩风一般地从顾南北身上跳下来，一头冲进了病房，而被她丢下的顾南北则缓缓地站了起来，不无讶异地瞪大眼睛，盯着那个非但没有和韩菲一起进去，反而微笑着向她走来的大夫，有点结巴地叫了声“学、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