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1 / 1）
“昨天上午，对不起。”大约三分钟后，学霸终于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第一次没有在说话的时候直视对方的双眼。
“嗯？你说，欧克勤那件事？”顾南北惊诧地抬起头，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本来就是我不对，你不用道歉，真的。”
“从那之后你的态度就有些怪异，我想不到其他合乎逻辑的解释。”
事实上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就……不能想不能想！
顾南北在心里死死拧了自己两把，努力轻松地将嘴角往上挑了挑，屈起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左手背上摆了个单膝跪地的姿势。“总之真的是我的错，不要纠结啦，求换话题。”
“那天帮卫启做题，其实是想捉弄他吧？”
迟疑了一会儿，池誉确实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让顾南北十分满意，于是答得特别诚恳，“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为了维持住一个高分的形象，他会不会从此发奋图强啦。虽然现在看来好像不太可能。”
她的话音刚落，学霸马上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放弃花样滑冰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这个就比较复杂啦。”顾南北习惯性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目光在天花板上兜了一大圈才收回来，“那天我怎么说的来着，嗯，没有热爱到想要作为职业来追求是一方面，但是不瞒你说，经济原因也是个问题啦。花滑要走职业路线就需要一个支持团队，虽然后期可能会有比较高的回报，但前期的投入对我们家来说负担还是挺重的。就在我爸妈犹豫不决的时候，我弟也被查出来需要长期使用基因稳定剂，所以，就不用再考虑了。”
“国家医保可以涵盖所有未成年人使用的基因药品。”
“只保B及以下品质。”顾南北长叹了一口气，“我们家用的都是最好的，医保只能报30%。”
“B级的性价比是最高的，就基因稳定剂而言，B级相比A级的疗效以及可持续时间没什么区别，只是在注射后的半天至一天内有一些疼痛感或者呕吐等轻微反应而已。”
“你都说有反应啦。既然不是买不起，那就用最好的呗。”女孩耸了耸肩，双手抱在胸前十分无所谓地笑道，“况且我也到瓶颈了，技术没问题，但是情感表达跟不上。老师那会儿想帮我排一支《莎乐美》来着，为了帮助深刻理解，还带我看过《莎乐美》的音乐剧、歌剧、话剧……总之什么都看过，可我怎么也表现不出那种疯狂和绝望的爱意来。的确是理解不了嘛！”
顾南北怨念地摇晃了几下身子，语调难以自持地激昂了少许，“爱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想要杀了他呢？！白痴才会这么做吧？如果他不爱你，顶多就抓回去圈养一下好了呀！不是有那个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吗？反正如果我是莎乐美，肯定不会砍了施洗约翰，要么圈养，要么干脆就踹了找个更好的。”抱怨了一会儿，想想不太对味儿，女孩忍不住横了学霸一眼，“喂，为什么都是我在回答问题啊！”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你都会回答吗？！”顾南北瞬间瞪大了双眼，抱着极大的兴趣亮晶晶地盯住了学霸。
“你觉得呢？”
“都说了，不要一直都是我在回答问题啦！”瞅见学霸又露出了昨天晚上那般柔和的微笑，顾南北瞬间涨红了脸，觉得这里空间太小，空气有些稀薄，害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雨停了，走吧。”池誉朝顾南北伸出了手，掌心朝上，可后者仍旧气鼓鼓的好似一只充气的河豚。她吩咐真菌们如流水般退开，自个儿却一动不动，似乎没有看见那只伸出的手，于是学霸不得不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这让顾南北很是考验了一番自己的心脏，却也实在没有办法挣脱。
中午时分，两人依照地图到达了今晚的宿营地——这是一片隐藏于山峦之间的宁静谷地，背靠一座锥形小山，地势平坦，视野十分开阔。从标记处往东方向走不到一百米有一条清澈的山溪流过，水面只有不到10米宽，最深处却深不可见底，因为水流湍急的缘故，里头看不见多少水草。
举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在野外向来精力充沛的顾南北喊了一声只要一有空闲就见缝插针看书的学霸，“喂，李老师让我们准备晚上的食材，对吧？你想吃什么？”
“累了，不想动。”池誉答非所问地应了一句，而后从包里掏出一小包饼干屑扔给顾南北，“米勒太太说可以拿这个诱捕松鸡。”
“想都别想。”女孩首次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倨傲地说：“顶多给你几个鸡蛋。”她从背包里找出几个口袋，捏着那包饼干屑穿越谷地，慢慢往山岳方向走去。植物枝叶上的尘土已经被急雨冲洗得一干二净，雨后的山林散发出一种格外鲜嫩而馥郁的气息。嫩芽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阳光下舒展，呈现出半透明的黄绿色，里头的汁液生机勃勃地闪烁着，好似每个芽苞当中都蕴含着一小块太阳的碎片。
独自行走在这漫无人烟的山间，顾南北觉得自己就像这荒野的女王，她衷心地爱这生命盎然的自然，同时也被这自然所钟爱。
大簇大簇的蘑菇在潮湿的树根旁边疯长，有鹅卵石一般的白色小圆菇，有长颈尖顶的灰色伞菇，还有黑色带着点点白斑的巨型足球菇——这些巨型真菌的口感和香味都跟鸡肉十分相似，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要更胜一筹。野猪从地里拱出植物的块茎和块根，用长吻把它们堆到女孩脚下；顾南北拿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小折刀，将上头尖尖的小芽剜下，重新埋回地里。松鸡和雉鸡扒开覆盖自己小窝的长草，咯咯叫着，任人从中挑拣出那些未受精的鸡蛋，上头犹自带着鸡妈妈的体温。野鹿和山羊叼来鲜嫩的野菜、带着饱满豆荚的藤蔓以及各色香草，野生的葱姜蒜散发着刺激性的味道，让它们湿漉漉的大眼睛变得越发水灵亮润。
最后，顾南北带着足以喂饱十个卫家兄弟的食粮满载而归，手里提着野生调料和一小兜鸡蛋，其他东西则分类装进四只口袋，搭在身旁健壮的雄鹿和公羊身上——它们迈着稳健的步伐，微微抬头，炫耀着左右对称的华丽长角，好像女王的卫兵端着手中锋利的长矛——待到身上的担子被卸下，它们才如精灵一般优雅地弹跳着消失在林间。
稍微整理了一下食材，顾南北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腰腿，对着太阳大大伸了个懒腰，开始思考在其他人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要做些什么。
也许我也可以看会儿书？
要不，睡个午觉？老师好像说晚上要轮流值夜来着。
或者回到后边那个山头远眺一下风景？看看他们现在到哪儿了？
就在她艰难抉择的时候，一只黑色的鸟儿发出哇一声大叫，低低掠过奔流的山溪，落到她肩上。渡鸦抬起一只脚，松开爪子，将一条暗金色的长链放进她手心——看上去是一条年代久远的项链，链扣的缝隙已经被尘土填满，链坠是一枚鹌鹑蛋大小的黄色琥珀，里头包裹着一只完整的红色小蜻蜓。
仔细查看了一下项链，顾南北高兴地用指尖梳了梳渡鸦后颈的羽毛，“天然琥珀，还是古董！你真有眼光！”她从口袋里摸出钥匙串，拆下上头的一个不锈钢小镜子，递给渡鸦让它叼好，口中还念念有词：“镍铬合金，永不生锈。”
渡鸦高兴地大叫了一声，镜子从口中坠落，又被它单脚抬起一把捞了回来。纯黑的鸟儿倾下身子，开始用尖喙慢条斯理地梳理女孩的眉毛和睫毛，最接近的时候，那略带弯钩的鸟嘴和她的眼珠子只有几毫米的距离。不过顾南北一点儿也没有担心畏缩，只是笑嘻嘻地接受着这份看似危险异常的示好。
上网搜了搜，确定这个项链至少可以卖到50万，顾南北十分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只乌鸦喜鹊送了它们的收藏过来，包括珐琅小梳子，镶宝石的十字架，还有古董银杯等等，当然也有一些没什么价值的亮晶晶。顾南北也送了不少自己随身的金属物件出去，赚了个盆满钵满。
大概是实在看不惯这边交易市场一般的热闹，当最后一只喜鹊带着一个指甲钳心满意足地飞走之后，池誉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用食指指甲顶了顶女孩的后脑勺，“很缺钱？”
正在包装一枚小银勺的顾南北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啊，我想包个池塘！”
“池塘？”
“这个也没听过？就是关于土豪的一个老梗。”将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放进背包，顾南北拍去手上的浮尘，心情很好地解释道：“就是有个土豪想追一个女生，就带她去钓鱼，宣称‘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这个鱼塘被你承包了~’。好吧，”瞥了一眼学霸的脸色，女孩无奈地抬起食指关节蹭了蹭自己的下巴，“好像没那么好笑……这么说吧，我想在上大学之前投资点收入稳定的资产。刚好我小舅呢前些日子复员了，这两天正在考察地点，想搞个生态农庄，我觉得这个例子就挺好的，所以要攒一点启动资金嘛。”
见学霸深深锁紧了眉头，顾南北抬高双臂挥了两下，“嘿，我又不像你那样能拿奖学金，而且还面临着被赶出家门的危险，当然要未雨绸缪啦！”
“你做了什么要被赶出家门？”
“就是那个，呃，出、出柜嘛。”顾南北把那两个字说得极小声，十分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迅速跳到了下一句，“总之，我以后都不想再花家里的钱了。”确实不能再花家里的钱了，眼看顾南熙也快满18岁，这意味着医保不再负担她用的A级基因稳定剂价格的30%，即使用B级也只能抹掉50%，顾南北不知道大伯和大伯母留下的钱还够用多久。
不过，注射B级稳定剂真的就那么痛苦吗？
女孩拧起了眉头，觉得如果她是她姐，肯定不会用失联父母留下的钱去打A级的稳定剂。毕竟B级稳定剂的价格被控制在雷打不动的每支2000点，即使没有保险，每个得了这毛病的人一般总还是能负担得起一个月一支的耗费。可A级稳定剂的价格却是B级的10倍，对普通的工薪阶层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负担。她知道除了大伯和大伯母的存款外军方也给了一笔补偿，可是再多的钱也经不起只进不出不是吗？
PT在手腕上柔和地震动着，打断了她的思绪，看到是学霸发来的邮件，顾南北狐疑地瞟了一眼可以说近在咫尺的他才点开光标。看到里面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变脸学霸就抢先说道：“上次你一共解错了两个线性方程组，我不知道是你缺乏耐心和仔细的基本素质，还是头骨里面装的都是豆腐。还有，我无法忍受你在回答政史类论述题时那简陋而肤浅的语言。在他们到达之前，把这些材料看一遍，不懂的可以问，我不是随时都有心情回答这种简单的问题。”
我也不是随时都有心情看——几十万字的材料！
瞄了一眼页面下方的字数统计，顾南北顿时觉得眼睛疼脖子疼手指疼总之哪哪哪都疼。
“我会再出一套综合试题，如果明天你不能拿到4.84以上的分数，你会受到惩罚。”
“What？！”顾南北猛地扭头，看见学霸唇边漏出一抹笑容，她无法找到任何词语来形容这样的笑容，或许可以称之为“恶魔的微笑”——因为她确实有这样一种冲动，想要问问他已经靠这微笑吞噬了几个美味的灵魂。抱着绝对不要被惩罚的念头，她迅捷无比地低头开始浏览材料，十分悔恨自己曾经帮卫始做了那样的一个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