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五章(1 / 1)
在米勒农庄里吃完第二顿丰盛的西式早餐之后,李老师重重拍了几下巴掌,提醒大家最后清点一下自己的背包。不需要随身携带的行李已经委托米勒夫妇托运到下一站,也就是本次旅行的最后一站诺亚航空港;在天黑之前,大伙儿需要负重徒步47公里方能到达今晚的野外宿营地——对于这些高中学生们来说,这可以算作是一项不小的挑战。
再次强调了一次徒步时的注意事项,李老师特别叫了顾南北的名字。因为昨晚连夜被调-教了一番上下针的织法,女孩稍微有点睡眠不足,所以被老师点到名的时候眯瞪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鉴于你的身体情况,我已经跟米勒夫妇说好,用飞艇把你们送到近一些的地方,大概只需要走16公里就能到宿营地。”老师笑得十分开朗,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包。“最好的风景都在最后的那16公里呢。”
“噢!~”意识到这意味着她可以尽情地跟动物伙伴们一起玩耍,顾南北一下子提起了精神,险些拍起胸脯保证道:“没问题,我一个人也很安全!我在野外绝对不会迷路的!!您不用担心!”
“谁说让你一个人了。”李老师讶异地挑了挑眉头,朝她斜后方看去,“池誉,就交给你了,如果你们俩到得比较早,可以先在附近收集一下晚餐的食材。”
“知道了。”
“啥!?”顾南北陡然拔高的声线盖过了学霸的回答,女孩猛地扭过头去,还没来得及反对就听见那人态度冷硬地来了一句,“你有意见?”
绝对有意见!我已经看到露露和该死的欧克勤那YD的笑容了!
当然,顾南北并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而是颇有那么点诚惶诚恐地应道,“呃——我是担心你有意见嘛,毕竟……”
“我没意见。”学霸打断她的说话,以最平静却也最坚决的态度结束了这场刚刚开始的讨论;顾南北无可奈何地扯了扯书包的肩带,转过身去不再看伙伴们促狭的坏笑,在心里一个个给他们打了差评,除了低头一个劲儿往包里塞零食和饮料的卫承,统统都给差评!
半小时后,米勒家的飞艇将顾南北和池誉送到了一座小山脚下,海拔不超过一千米的小山是连绵山脉的一部分,山色青翠,植被十分茂盛,几乎看不到□□的岩层。坡度很缓,从他们所在的这个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瞧到山间有一座建筑的痕迹;从地图上看,应该是一座废弃已久的小修道院,也是旅游攻略中推荐的经典景点之一。
礼貌地告别之后,顾南北站在原地挥手目送米勒夫妇驾着飞艇离开,心里有些伤感,既有离别的缘故,也有其他一些很难分辨的原因。飞艇完全消失在视野当中时,女孩最后招了一下手,想要背上下艇时拎在手中的背包;就在这个当儿,背包却迅速往旁边移动,脱开了她的手。
“嘿,我可以自己背!”眼睁睁地看学霸半蹲着把自己的包塞进了他的登山包里,顾南北大叫一声,冲过去揪住了自己的那个背包,可是没等用力,学霸的手就压到了她的拳头上。
“背包,或者背你,选一个。”
池誉给出的选项让顾南北倒噎了一口气,她死死地瞪着那人微微眯起的眼,憋红了脸也没把“凭什么要选”这句话给吼出来。僵持了几秒钟,她这才意识到现在的姿势好像不太对劲,于是飞速撒手抽开,脸上表情尴尬莫名,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
一待她松手,池誉就拉紧袋口的抽绳,站起身来动作潇洒地将背包甩到背上。“走吧。”学霸顿了顿,朝她微乎其微地吊了吊唇角,以再自然不过的平淡语气补了一句,“拖后腿的话,就把你甩掉。”
“谁、谁会拖后腿啊!”顾南北气得打起了磕巴,愤怒地朝着空气挥舞起拳头,“我、我的脚已经好了!扭了一下而已,哪里有那么娇气!你、我、我可以自己背啦!”
“不想留下习惯性创伤就闭嘴。”池誉不紧不慢地开始往前走,只留给顾南北一个背影,但她显然还不想就此放弃,跳着脚追在后头嚷道:“我的包很轻啦,而且,而且这里有很多山羊啦,鹿啦,还有熊啦,我可以……哦!”额头被重重弹了一下,她反射性地抬手要捂,左手手腕却瞬间落入了他人的掌握。
“闭嘴!”
学霸这回的语气比之前更加命令式,加上脉门还被人掐着,顾南北不得不抿紧了双唇跟在他后头,两个腮帮子鼓得好像塞满瓜子的松鼠。
这样太奇怪了!
顾南北低头盯着学霸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顾不得欣赏头顶纵横捭阖的枝干和阳光里晶莹透亮的树叶,顾不得呼吸山野间清新的空气、聆听远方山泉零落的叮咚声,也顾不上搭理萌萌哒从树间不停探出头来的小鹿小羊——只是一直盯着那只修长而有力的手。她能听见自己的动脉在那只手的食指底下欢快搏动的声音,能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虽然比自己只高上一线,却仿佛正在不断灼烧她的肌肤。
真的太奇怪了……
怀着一脑子的纠结,顾南北默默无语地走啊走,直到前头那人终于停下,说了一句:“已经六公里了,休息会儿吧。”
“吓?六公里?!”顾南北火急火燎地抬手一看,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距离出发的时间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小时!问题是,她怎么就觉得刚开始走没多久!回首望望远处,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然站在某座丘陵的顶端,林木比刚下车时面前那座小山要稀疏一些,零落的草皮和苔藓底下露出暗红的岩层。之前掩藏在群山之间只露出一个小角的修道院就坐落在这丘陵的半腰,从上往下看,整个修道院几乎已经没有房顶,神龛家具什么的早就化为尘土,只剩下些许生锈的大型金属器物,看不出原来曾是什么东西。灰白的石墙上缠满绿色褐色的藤蔓,十字架没了头,变成了丁字架,几朵看似娇弱的紫色小花在上头迎风摇曳。
她远眺修道院的时候,池誉在地上铺好了防潮布,从包里取出水瓶以及米勒太太为大家准备好的零食。顾南北挑了一个苹果派,不过只吃了二分之一,剩下的都分给了一对好奇的羊崽,连残屑也被几只斑鸠分了个精光。
“要下雨了。”
斑鸠们哗啦啦飞走的时候,顾南北认真地这般跟池誉说;后者皱眉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晴空,又测了一下当前的湿度,再查查当地的天气预报,最后给了她一个怀疑的眼色。
“天气预报才不准啦。”女孩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打了个响指,“你听过那个笑话没?有个人去算命,想算算哪天下雨,算命先生就给了他一张纸条,让他到下雨那天打开来看。然后到了下雨那天,他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今日有雨’,于是信服地大叫‘好准好准’!哈哈哈哈——”
顾南北自个儿乐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学霸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在这失落的当儿,她突然觉得脸上被什么小东西轻轻打了两下,抬头一看,一片浓黑如墨乌云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乌压压地正往这个方向快速移动,雨点也从零零星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猛。“快——”没等她把跑字叫出来,学霸就一下掀起防潮布蒙在她头上,再次抓紧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山下方向跑去。
跑了一段儿,因着山路开始变滑,他们便躲进了修道院废墟角落里仅存的一小片屋檐底下。凛冽山风裹着冰冷急雨,倾斜的角度几乎达到45度,而这片仅有的遮蔽不过几个平方米大小,几乎遮不住多少倾泻的暴雨。于是池誉极有绅士风度地把女孩子塞到靠着墙角的地方,自己则站在外侧,体贴地为她挡住风雨。
顾南北哭丧着脸在背包里扒拉了一会儿,看着前头那人洇湿的发丝和双肩,开始在心里大骂天气预报就是个渣,自己居然信了它,连雨衣都没带!做了半分钟的无用功,她最终决定扯下自己头上的防潮布踮脚要往学霸身上盖,可是胳膊刚刚伸出去,那人便骤然转过身来,一手夺过防潮布,另一手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得紧紧贴在后面的墙上。
“别动!”学霸说出这两个字时的坚定神情让顾南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一刻,她完全无法动弹,无法移开视线,甚至连呼吸也做不到——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有着美杜莎的魔咒,让她的整个身体都凝固在这一刻,而灵魂,却在不停地颤抖。池誉速度极快地重新把防潮布披在女孩身上,再次转身面向外头肆虐的风雨;顾南北僵硬地盯着他的背影,过了许久才猛地低头大口呼吸,双手死死压住自己狂跳的胸口。
不行!不能这样……
女孩狠狠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觉得胸脯底下藏着她不想要经历的真相与痛苦。她垂首瞪着自己的脚尖,瞪着被雨水浸透的地面,瞪着溅满泥点的斑驳墙角,还有墙边几撮长丝型真菌SOPHOS,它们是灾变后的新品类,雨水润泽下鲜艳的孔雀绿贴着惨白的石墙,看上去分外扎眼。
对了,我还有它们!
顾南北蹲下身小心地用指尖勾起一丝真菌,柔滑的菌丝一圈圈地缠了上来,从手指到手腕,再到手臂,以迅捷无比的速度生发延长。当菌丝的顶端到达她脖颈的时候,这片耀眼的孔雀绿突然像海潮一样退去,从她指尖滑脱,如同大瓶墨汁打翻在白纸上一般,蔓延上墙面和仅存的一小片天花板,而后向狂风暴雨来袭的墙外冲出去。大量的细丝在空中交汇、凝聚,经纬分明,数秒之间便织成一片半透明的薄膜,纹理致密,牢牢地裹住这一小段危墙,抵挡住外来的风雨。
池誉抹了一把被雨水冲刷了好一会儿的额头,从发尾捋下一串水珠,心情有些复杂。这时,一块干燥的毛巾从后方被抛到了他头上,他拿它仔细处理了一下身上的水迹,拧干之后才转过身去,将毛巾还给那咬着下唇、神情十分窘迫的女孩。
“怎么不用你的新毛巾。”
“新毛巾?”顾南北皱紧眉头,对他选择这么一个话题来开始对话感到十分困惑,略略思量了一会儿才答道:“你是说,学长送的那块海盗毛巾吗?转送给露露了。”眼见学霸的眉尖跳了一下,她抻着自己手里的毛巾不是很有底气地解释道:“能够落到真心喜爱的人手上,对于毛巾来说是一件好事吧。”
“从一开始就应该拒绝。”
“还不是露露……”回想起那天的整个经过,顾南北无奈地歪了歪脑袋,试图避开学霸笔直的视线,“再说了,真的当面拒绝的话也太没礼貌了吧,毕竟人家也是一片好意。而且,你就没收过礼物吗?不说别的,超过三十份的情人节巧克力哦~”
“没有。”池誉以无可辩驳的姿态反驳了她的举例,“擅自放在我桌子上的那些都扔给欧克勤了。”
“如果卫启知道欧克勤那个‘是’是这么来的,他一定会捉狂的。”顾南北轻笑了两声,可是学霸的神情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严肃,使得她不得不垂着脑袋重新咬起了下唇,和他一起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