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初始(1 / 1)
37.
这段小插曲过了,席间还算愉快,谢立飒的朋友三教九流,谈起各自工作生活中的奇葩事也把闫雯卉逗得笑不断。
潘颖之后也没找她茬,但是谁都知道她向来习惯和谢立飒坐到一起,那会大家还愿意拿他俩的暧昧调侃,可这会人家正主媳妇儿坐在旁边,她再往那儿一坐就显得不尴不尬了。好在她还撑得住场面,施施然坐到谢立飒另一侧,若无其事地谈天。
大家也都对闫雯卉的加入表达了适度的好奇,一听闫雯卉年底才二十九,邝宇飞一拍大腿,“行啊老谢,老牛吃嫩草啊!”
这伙人除了钟原生于八、九十年代交界,就数闫雯卉年纪轻,足比谢立飒小了九岁多。
谢立飒闻言愣了愣,才轻笑道:“是啊。”
闫雯卉又喂儿子吃了点东西,她奶水不是特别足,儿子饭量又太大,拿了个蛋黄压碎了给儿子添辅食。
潘颖勾唇,对谢立飒说:“怎么找个这么小的,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边说话给谢立飒擓了一勺子麻辣仔鸡,“特意点的,你爱吃的。”
谢立飒没动筷子,随意笑笑,不置可否。闫雯卉身上,有种从容的气质,说大点叫举重若轻,从来没让他觉得对方小,反而是闫雯卉一直柔和地包容着他。经潘颖一提,他反而觉得是自己更亏待了闫雯卉。
闫雯卉也听见潘颖的话了,她倒不置气,别人夸她年轻她当然受用了。只不过心里暗暗吐槽,自己当初在别人眼里都算大龄剩女,换了个战场,就成了小孩儿了,果然参照系选对才是正解吧。
她见桌上的菜大部分满江飘红,她给他夹了两筷子板栗菜心和虎皮扣肉。
谢立飒乖乖把她夹的菜都吃了,自始至终没动那勺辣子鸡。
不多会她跟服务员单加的冰糖湘莲也上来了,拿小碗给他盛了。他尝了一口,现做的羹汤略微烫口,他便用瓷勺儿拌着放凉些,反过来推给闫雯卉吃。
旁观者对于两人完全排他性质的秀恩爱表示:狗眼都要瞎了。
聚餐到后来大家就聊嗨了,因为被谢立飒强行禁烟大家只能喝酒了,作为众矢之的的谢立飒理所当然被灌了几杯。
钟原也来了,他还是头回和闫雯卉正经见面,他从谢立飒那得知她生孩子那天老师因为他的事儿没陪在跟前,一直觉得特别愧疚。
他揉了揉鼻子,硬着头皮说:“嫂子,之前那事对不住,我自罚三杯给嫂子赔罪。”他心里还想要是对方不承他情,该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
闫雯卉正闷头吃饭,一怔才意识到他是说那码事,放下筷子,抬手把他这就要先干为敬的手压住了:“诶,你自己伤口好利落了吗,别喝酒了,喝这个吧。”
她一手还环着儿子,单手旋开果汁的盖子,倒到玻璃杯里,这对一个在生物实验室里倒过十年培养基的女博士来说简直是必备技能。
她把果汁递给面红耳赤的青年,自己也端起杯子与他碰了一下,笑道:“多大点事儿啊,又不是你的错,不过还是多谢惦记。”
钟原很少和女性打交道,唯一较熟识的潘颖还是个性格强势不按常理出牌的,此刻和闫雯卉打罩面,口拙到不知道说啥,只能低头猛喝果汁。
闫雯卉心细,体贴,哪能看不出他的窘迫,便随口找话题说:“你喊谢立飒老师,为什么叫我嫂子?”
结果钟原呛咳一下,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连忙捂嘴,闫雯卉赶紧给他找纸巾,他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担心闫雯卉误会,赶紧解释说:“老师对我好,我一直把他当哥。”
闫雯卉笑:“你紧张什么劲啊,我没意见,再者说师母也不好听呀。”
她笑出淡色的牙肉和两颗尖尖的虎牙,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她宛如少女,却又有了身为一个母亲的味道。
钟原手痒得够呛,只想立时抓起相机来两张。他第一次觉得,女人是多么神奇的物种,明明比男人柔弱的身躯,却用温柔和理解包容着男人的一切任性和自负。
临走的时候因为谢立飒喝了点酒,闫雯卉说让他抱着孩子自己去开车。但是嗅觉敏感的宝宝坚决不肯被爸爸抱,可能男人呼吸间的酒气让他不喜欢,一个劲儿地指着妈妈“啊、啊”直叫。
邝宇飞哈哈大笑,凑过去逗弄宝宝的小手:“这么小就知道嫌弃他老爹,老谢你没地位啊。”
他喝得猛,口中的酒气更重,宝宝“哇”地叫了一声,软软的小手挣脱一挥啪在邝宇飞脸上,成了一个响亮的打脸,然后唰地别过头去把脸埋在闫雯卉胸前,像是寻找避难所一样。所有人哄堂大笑,调侃道:“邝哥栽了。”“让你说他爸坏话。”
那巴掌一点不疼,邝宇飞捂着脸,笑骂道:“这臭小子,伯伯带你玩拳击去。”他把自己随身带的钢笔拿出来,“弟妹,我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当我个心意,送给小子当个礼物。”
闫雯卉虽认不出牌子,但好歹能看出来它价值不菲,“谢谢邝哥,心意收到,这太贵重了,他受不起吧。”
小孩倒是盯着那笔瞧了两眼,“啊”地用小手攥住了,眼睛亮晶晶地,像是十分喜欢。
邝宇飞一看,乐了,“小子喜欢,弟妹收了吧。”
闫雯卉见谢立飒微笑着点头,她才答应了。小孩拿着钢笔玩得欢呢,她不由嗔怪道:“唉,他倒是打小儿就是个识货的。
旁人打趣说:“有了邝哥的赏识,最次也是个大文豪。”
另一人插科打诨:“我怎么看着这小子姿势像击剑呢。”
38.
大家陆陆续续散场,闫雯卉和谢立飒刚要走,被潘颖叫住了,“Eric,我可以和她单独说两句话吗?”
虽是问句,却带着一贯的强势。
谢立飒已有些不耐,他自认已经与潘颖说的很明白了,欲要拒绝。但是闫雯卉思忖片刻,还是对谢立飒说:“你到车上等我吧。”
男人挑眉,见她坚持,便点头抱着儿子先走了。小不点儿已经秒睡,口水直流,也顾不上嫌弃他爸的酒味儿,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根钢笔,跟命根儿似的还挺当宝。
潘颖待他走远了,走近了两步。明明是她叫闫雯卉留下来,却没主动开口。
她个子比闫雯卉矮,不过踩着高跟鞋视线甚至比闫雯卉高上寸许。
闫雯卉抓了抓已经过肩的长发,随意地斜倚在走廊的墙壁上,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倒不担心有人会打扰。她不想和她在这比拼定力,张口却无从说起,干脆道:“我不知道说什么,你想与我说什么便说罢。”
潘颖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坦然,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滋味,顿了顿说:“你不知道说什么,为什么答应我留下来?”
“啊?我以为你有话说。”
“你认为我要说什么?”
闫雯卉哑然失笑,她防空在天花板上的视线定格在潘颖脸上:“潘小姐,有意思吗?你时间也挺宝贵的呀,别玩这种你想我猜的游戏了,咱有话直说不好吗。”
“呵,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她唇角挂起一丝嘲讽。
闫雯卉简直觉得理工女和艺术生沟通不能,她长叹一口气,说:“好吧,好吧。其实我已经觉得有点无聊了,但这样吧,还是我说说吧。”
潘颖露出好整以暇的微笑。
“你和谢立飒那点旧事我都知道,如果你是要叙旧,我就不奉陪了。”
潘颖的表情呈现一丝裂纹,“你知道?”
“对呀。我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觉得,你们还是挺厉害的也挺无悔无憾的,真的,毕竟谁都年轻过。不过过去就是过去了,我相信谢立飒。而潘小姐你呢,我尊重你的想法,但我的确觉得你也应该翻篇儿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立场已经不合时宜了。”
“怎么可能过去。”她说。
潘颖的眼神突然迷离起来,“谢立飒过不去,我也过不去,他和我之间,我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永远过不去的……”
闫雯卉震惊地无语了,这是鸡同鸭讲的节奏啊。
潘颖误会了她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突然耸起左肩将自己白皙圆润的肩头从旗袍的衣袖中露出来,一个花体的X赫然其上:“你见过谢立飒的纹身?”
闫雯卉当时就斯巴达了,卧槽大姐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话好不好!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地脱衣服给我看啊完全不符合你高贵冷艳的形象啊!
“这是他写的,在我们……”
她连忙接话:“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在梅里雪山遇到雪崩然后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互相纹自己的名字,我觉得十分感动也很庆幸你们活了下来。”
“……”
好巧不巧,一个刚上完洗手间的男服务员昏昏欲睡地拐过来,看见她俩的架势,两个女人,一个特别激动地手舞足蹈,另一个香肩□□酥胸半遮半掩,眼睛一下子瞪如牛铃。
闫雯卉脱口而出:“看什么看,没见过喂奶啊!”说完觉得有哪里不对,虽说喂奶也是这个姿势,但是……娃呢?这里貌似只有一个……她……
潘颖:“……”
服务员:我读书少,你们别骗我。
39.
闫雯卉回到停车场的时候,谢立飒站在屋檐下,四个多月的儿子骑在他头顶上,小手在相机上糊撸来糊撸去。男人一只大手扶着他,另一只手举着相机。是谁说千万别让爸爸带孩子,简直太有道理,这架势吓得闫雯卉腿一软差点没站住。
她没敢靠近,更不敢冒然出声,怕吓得小孩掉下来摔着。她扶着墙,离着远远的,定睛一看,他们竟然是在拍屋檐下的一个家巧儿窝。
闫雯卉秒懂了她小时候上房揭瓦时她姥姥的心情,提心吊胆绝不为过,心里闪过的是一万个“万一”。但是她还是努力去克制自己母性的本能,不去阻止,相信谢立飒,放任孩子探索世界的好奇心,留给父子俩玩耍的时间。
想到刚才和潘颖分别前,对方说谢立飒是不会为了所谓家的字眼而停留的,他属于自然属于感知属于美,但不会属于一个人。
闫雯卉笑了,说其实我特别理解你,你看之前谢立飒没结婚之前,你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结婚,你就觉得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样。
你早就默认他非你不可,就算你也从未打算为了他放弃自己一星半点的单身自由,你也受不了他转眼间就跟别人好,这就是一备胎心理。
女人,尤其像你这种优秀的女人,总是骄傲自负的,这挺正常的,但是你或早或晚都得知道,感情,不光是快感和共鸣,还有理解和放弃。你了解他,但你不是他,你觉得他痛苦的时候他未必痛苦,幸福与痛苦都是很主观的感受。
对我来说,生活的本质不就是个能量守恒吗,你想得到,就得失去,你总得衡量性价比。他用一部分的自由代价换取了家庭,而我呢,我不想绑住他,我从爱上他的一刻,哪怕聚少离多也甘愿,我爱他,也爱他追求自由的灵魂。我们和你的区别就是,我们都在尽力地多做一点,让对方少受委屈。
她说:“你不理解,是因为你没我那么爱他。”
就像此时她看着谢立飒,右手忍不住捂住胸口自语道,
我爱他,所以不忍他疲惫不堪。
我爱他,所以不愿他遍体鳞伤。
我爱他,所以不想他无枝可依。
我爱他,所以不让他情无归处。
宝宝玩了一会就累了,谢立飒拎着他领子把他提溜到怀里,转身就看见了闫雯卉,她在那儿不知道站了多久。
“聊完了?”他问。
“嗯。”
她走过去,帮他拿过相机,他便腾出一只手与她十指交缠。
他们并肩走在一起,逐渐偏西的太阳将他们投射出两个长斜的影子。
“你说,儿子也会成为一个摄影师吗?”
“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吧。”
“那很好。”
他们彼此间的信任令他们不会问太多旁的事,曾经是不愿问,如今只是无须问,相视一笑,已经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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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