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归乡(1 / 1)
15.
闫雯卉的元旦假期结束,又开始忙活最后一个实验的数据处理。
她问了谢立飒才知道,他朋友打算效仿国外,修订一套国内穷游宝典,拜托他帮忙出片。他这次回国也是借了这个因由,加上身体的原因,打算减少些工作强度,修养一段时间。上次在医院碰到他,也是男人才回来没多久的事。
她去实验室的当儿,男人就带着助理在本市上工了。
临走她简直是千叮咛万嘱咐,她暗暗唾弃自己,不过一天的分别都搞的像难舍难分似的:“喏,你要按时吃饭,多喝水,又不是在荒郊野外的,别一工作就忘乎所以!”他都应着,她下车前还不忘回头:“还有,你答应我了,开始戒烟啊!”
谢立飒拉住她手亲了一下,睫毛颤了两下,抬眼道:“嗯,你也是,不要累到自己,下午我来接你。”
闫雯卉就是操心的劳碌命,她一旦把谁放在心上,就真是一点不舍得他受委屈。她爱关心别人,却不习惯得到回馈的担心,那会让她觉得有点肉麻,但是又特别地暖心,她眨眨眼,一咧嘴又露出她淡色的牙肉,“好,下午见!”
……
……
于是那厢还不到4点,钟原就见自家老大开始收拾器材,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老师,说好的日落时的角楼呢……”
谢立飒头正低头擦镜头,淡淡道:“你拍吧,我相信你。”
钟原惊了个呆,这简直比看到老大竟然带了保温壶,里面还是川贝枇杷雪梨汤的时候更毁三观好吗!“您,是不是身体不太爽利?”
谢立飒头也没抬:“哦,没事,接媳妇儿下班。”
上车的时候看自己年轻的小助理还呆呆地站在那一阵风中凌乱的样子,心中的忏悔疑似出现了一秒,转瞬即逝。
钟原终于反应过来:“我的妈呀,这什么时候的事儿!!……诶,老师你别走啊!结婚,哦不对,角楼啊!角楼!!”只见那辆黑色迈腾扬长而去……
#我老板婚后性情大变,我是不是该跳个槽?急,在线等。#
……
16.
今年过年赶早,一月底就有了年味。
两人把结婚证儿领了以后就计划着闫雯卉回去过年,她打小在京城上学,但却是晋城出生的。
谢立飒问起的时候她说:“哦,我爸是晋市人,我妈倒是四九城下长大的,但他俩跟晋师大上学的时候认识,后来都留校当老师。我原来在京城周末跟我姥姥姥爷那儿,高中我姥爷去世以后,我妈就把我姥接晋城去了。”
谢立飒感叹说:“你爸妈倒是挺放心你的。”谢立飒七十年代末生人,以他来看八十后都是爸妈宠着多点,少见她这么从小自己出去念书的。
闫雯卉得意一笑:“那是,我多让人省心啊。他们就觉得女孩子更应该独立点,对我特放手,尊重我意见没跑儿。”
谢立飒帮着闫雯卉把这几天的东西打包装好,闫雯卉翘着脚坐在床上刷火车票,“去的时候倒是还行,回来的只能定初四了,还想多待两天呢。”
“那咱买飞机票,省得火车挤。”
“得了吧,孕妇还要体检好麻烦,而且我有点晕机,腆着肚子估计更遭罪。”与其体会那个机舱压力和氧浓度的忽上忽下,她还是宁愿闻着火车里的人味,看看窗外倒退着的风景。她伸着赤足戳戳谢立飒的脊梁骨,话题一转,“哎对了,我跟我爸妈避重就轻地说了一通,这次带对象回去,初三请亲朋好友吃个饭吧。”
她跟谢立飒都不准备大办,谢立飒是怕她怀着孕太辛苦,说等生下来再补她一个婚礼。她连说“别别别”,她是真觉得有那个闲钱不如省下来出去玩。不是她不重视,而是对婚礼真没什么浪漫的幻想。再多东西掺和进来,说到头还是俩人柴米油盐酱醋茶。她觉得就那些熟识的亲友吃几顿饭,这事定下来就得了。
谢立飒听了真不知该为她持家感到欣慰呢,还是为媳妇儿不解风情感到郁闷,“行,大概都哪些人来?”
闫雯卉掰着手指头细数:“除了我姥,我爷爷,估计还有我大伯二伯和我四个叔叔一家和我小姑吧……我大姑过年去姑父回沪市,不知道初三能不能回来。”
谢立飒自己和他父母都是独生子女,姥姥姥爷死得早,远在法国的爷爷奶奶也就小时候有过几面之缘而已。故而三十七年来这种一大家人在春节团聚的经验他近乎于零,听闫雯卉一说,惊异道:“你……父亲究竟有多少兄弟姐妹?”
“哦?我奶奶生了九个,我爸行四,他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闫雯卉看他整个人一副斯巴达状,哈哈大笑:“你别准备什么了,我爸那边真的是一大口人,别说我奶奶生了这么多,加上关系稍微远点的,我好多表姑表叔连我也认不全。”
谢立飒觉得自己拐带闫雯卉的前路漫漫,扶额道:“难怪你要先斩后奏……我突然没什么自信了。”
闫雯卉看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扶着肚子笑滚在床上。腰身探出去,一把抱住谢立飒的脑袋,在他脸上叭唧亲了一下:“不会的,他们只会觉得我走了狗屎运,怎么遇到一个这么可爱的男人。”
谢立飒托着她的腰把她扶起来:“拐走了他们闫家的女儿,就算一人骂我一句,也能被口水淹死吧。”
闫雯卉耍赖般地搂着他脖子,把自己的体重都压在男人身上:“切,怎么着,你后悔了?”
男人无可奈何地抱着她,宠溺地用鼻尖磨蹭她光洁的额头,也笑道:“甘之如饴。”
……
17.
春运期间的火车,坐过一次,就不会想再做第二次。
谢立飒提着小行李箱,一手护着闫雯卉,防止周围拥挤的人潮伤到她。
排队上火车的时候,乘务员拿着这喇叭喊:“前面人等一等,让孕妇先上。”闫雯卉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享受到了“弱势”群体的福利,上火车以后还有人给她让路都让她先过,她可劲儿给大家道谢。等坐到了硬座上,她还尤为兴奋地跟谢立飒说:“看看看,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不过瞧着周围明显脏乱差的环境,她握住谢立飒常年带着凉意的手,问道:“你还好吧?”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担心,笑说:“呵,放心,你可当我是只做商务舱的大少爷?”
哦对了,她男人是野外摄影师,估计睡过野地,淌过草原,她想到自己在书房无意间翻到男人拍的极端天气的摄影,美得骇人。她当时倒抽一口冷气,人家都躲着风暴走,他却追着跑。自己曾在电视上看见别人的采访,只觉得他们为了拍到想要的瞬间,就像是拿生命在赌博,哪会在乎自己坐飞机还是住酒店呢。
她一想,明明该放心下来,却觉得揪心。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闷闷地说:“我倒希望你是呢,好过你把苦头都尝过一遍。”
谢立飒的眼神恍了一下,他把她的臻首往自己颈弯儿上按了按,说:“以前不惜命,觉得自己死在哪都无所谓,以后不会了。”
“说定了,你要是敢不把自己命当回事,不如我现在就弄死你算了……”闫雯卉说着就张嘴咬在他脖子上,男人没躲,任她作为。她却没忍心使劲,最后变成了吮吸,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痕,叹息说:“以后每一次都要平安回啊……”
谢立飒闻言握紧了闫雯卉的手,“嗯。”他声音低的像是气音。
但是她还是听得分明,她知道男人重诺,心才放了下来,闭着眼睛气息安然。许是气氛太过温情,她倏地灵光一现,脱口而出:“Lisa啊,给我讲讲你的事吧……”
谢立飒一愣,苦笑:“你想知道?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她其实话一出口,便隐隐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她平时鲜少会说这样的话。本想借坡下驴,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鬼使神差地掉了个话头儿,“唔……说说,你背上的纹身?”她早就发现男人的肩胛骨上面纹了一个花体的Y,旁边有一双小小的翅膀,在他弓起背的时候就像是微微翕动着。她早前问的时候,男人只说是前女友的名字,无意多说的样子,她当时没有追问,但她一直有点介意。
好吧,非常介意。
谢立飒有点意外。
火车刚好穿进了隧道,周围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车轮碾过轨道时咣当咣当的碰撞声,和乘客们嘈杂的谈笑声。
“那个刺青?”
“嗯。”她从男人肩上抬起头来,车厢里唯一的光源氏座椅上方的一盏小灯,她借着光线,温和地注视着男人,“谢立飒,我觉得既然是夫妻,我们之间,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啊。”
谢立飒沉默了一瞬,敛眉道:“是的,我们是夫妻。并不是不能说,只是我不确定,你真对真话感兴趣……”
火车开出了山洞,视野内又充斥着白花花的光线。
……
闫雯卉被突如其来的光刺了下,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看,赌输了。她在心里嗤笑说。她抢在男人再次开口前扯出一个微笑:“嗯……那还是以后再说吧!我有点困了,你借我靠一下。”
这话没头没脑的,谢立飒错愕。
他抿起嘴唇,内心挣扎了一下,却只是把她往怀里揽住,“嗯,睡会吧,还两个小时呢。”
闫雯卉把头依过去,余光控制不住地去瞟他的神情。她也不那么年轻了,她贸然的任性之后就想通了他不愿意说的原因。她知道他什么意思,他也一定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最后两个人都揣着明白,状似糊涂。
他们的关系开始得太突然,两个人都小心地维护着这份难得的亲密,以至于闫雯卉觉得现在就像一个被修复过的古董花瓶,再往前试探的每一步都冒着碰出几道裂缝的风险。他无非是怕打破如今的平衡,怕他们之间的关系经不起反复的推敲罢了。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他们都愿意停在这个最舒适的也最安全的位置,至少在赌不起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底牌。
是她违规了。
因为越发在意,一切和男人有关的事,而这种在意着的情绪就像是在暗中发酵,越来越无法忽视。
哦,他轻笑的时候眼角有浅浅的细纹,但是闫雯卉觉得性感极了。
维持现状。
四个字浮现在闫雯卉的脑海中。这是最保险的结果了,可是她却有点不甘心。她感受的到,男人也享受他们的相处,甚至很确定她在谢立飒心里也是占了分量的。果然还不够吗。
她做不出去劝男人敞开心扉的事,她并不相信像他那个年纪的成年人还会被旁人扭转意志。能做出选择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但至少她能明白,他对他们的婚姻,比她想象的还要在意。
这要搁以前,她是绝对感觉不到的。她只会觉得男人拿她当外人,可是现在她却能揣摩出他的心思,不至于生出什么龃龉,可真是不可思议。
便又往男人那靠了靠。她想,他看起来那么累,走的一定很慢。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耐下心等等他,让他可以相信她不会突然跑开啊。
她觉得心脏就跟被压到水里的浮木似的,手一松,忽地一下又升了起来。
声音弥散在汗味烟味方便面的味道里。
载着一车人的归心,火车呼啸着驶向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