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1 / 1）
举世问，何物最是凄凉，泪千行，愁破万，何以至此君莫忘。君可知，高楼回廊环过肠，望穿秋水，盼君君不还。君可知，忘川不记故人远，孟婆汤落，千里梦不偿。
是谁说三千繁华不过一碗孟婆汤，谁又说山盟海誓跨不过悠悠忘川。
天帝道，你那仙童可是痴情，你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好好待人家，你要是又来一遭始乱终弃，他可真就万劫不复了。
“你以为一介凡胎如何能羽化登仙，你以为本座随随便便就能让人成仙，浮黎不得劈死我，当然，为了南阳，被劈死本座也是在所不辞的……南阳你听见了吗？”
“他在奈何桥上等了你近三十年，没想到你那一世作恶多端还那么长寿也就算了，居然还是个上仙，他想不通，便就一直在那儿等着。你在如来那儿念经的时候，人家差点将地府掀了。阎王当然记得他，你护了他那么多世，阎王怕你打击报复好说歹说将人哄着，叫南阳去摆平，南阳去了本座当然得跟着去，万一你那相好不长眼把他伤了……南阳你听见了吗？”
“本座同他说，你是中天右君，你们俩差距实在太大了，他反问，难道本座跟南阳的差距不大吗？本座觉得他说的好有道理，竟无法反驳，为了南阳，本座就大发慈悲了，南阳你……”
“听见了！”
辕夙被南阳星君气急败坏的声音吓了一跳，天帝倒很满意，“那你继续听，不要走，乖。”
“……”白光煞现，南阳星君衣袂翻飞，一脸阴沉甚是可怕。
天帝还能昧着良心，“真好看。”
南阳星君一把推开他，“滚开，我来说。”
辕夙简直想唤个天雷劈死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南阳星君看着他冷笑，幽幽道：“凡人要成仙可以修真炼丹，可他当时已是一缕孤魂，又不愿忘掉同你相识的一世记忆投胎重生，便只有一个法子……仙座，你猜那是什么？”
辕夙闭上眼，表情痛苦。
如何能不知道，早该想到的，什么星君给了仙丹助他飞升，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跳进十八重地狱，受剔骨剜心之痛，与恶鬼罗刹纠缠，酷刑加身而不得叫喊，须得憋着一口真气，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脱尽一身凡气，再得上仙引导，方可踏足天庭。”
南阳星君清朗的声音钻进耳内，犹如针扎。
“他历经刀锯石磨，火山磔刑，枉死血池，舂臼石压，牛坑油锅，冰山刀山，铜柱蒸笼，孽镜铁树，剪刀拔舌，方才成了小小仙童。纵使有仙丹护体，保得四肢不断魂魄俱全，然而苦痛却是一分不会少，可他跳进去时可是半点不曾迟疑，辕夙，换你，你当如何？”
“你护他几世，为他关禁闭，为他受法印之苦，为了他不惜逆天而行，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伟大？辕夙，比之他，如何？
“你是否觉得奇怪，他成仙前的性格那样的烈，半点不肯服软，他哪怕肯稍稍低一下头，下场都不会那样惨。怎么现在成了这幅温温润润的模样，不单是他成仙前，他每一世都是那么傲气，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除了他名为温清吾的那一世，除了你开始爱上他的那一世！”
“他成了仙，即便不重新取名，也该叫成仙前的名字的，九溯，对吗？你还记得九溯生得什么模样吗？那样好看，所以你那一世对他痴心不已，可你现在看看，他那张脸，是不是同温清吾，一模一样？”
“他求我让他看他的前世，我便带他去看了，我说你最爱他那副温润书生的模样，他便记住了，看了一遍又一遍，学他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把自己变成了温清吾，还不够，他还要把他的名字，他的脸，全部换成你最喜欢的样子。”
“可你从佛祖那儿回来，什么都忘了。”
“而且还想拐跑南阳。”天帝插嘴。
“滚！”
辕夙几乎是落荒而逃，南阳星君在身后喊：“他在我府上，你想明白了再去接他。”
不知不觉便到了那片竹林，认识他以来的第五世，那上仙才真正有了同心上人亲近的机会，他宠着他，纵容他，一切由着他的性子来，而心底却有个声音不停叫喊：“他不是温清吾，不是你爱的那个书生不是你的心上人，不是！”
走进竹林深处，寻到潺潺溪流，他想起那温润的书生蹲在溪边掬水洗脸的样子，他走过去看他在水里的倒影，暗自笑道，果真是清我心。
站在万籁俱寂的竹林，紧紧抱着怀中的画，不停的苦笑。
哪里是梦境，先前看到的，分明是他的记忆啊。
他当然知道的，不论是世子唐仙霖，还是小倌良玉，亦或是最后一世的书童九溯，都不是他最初爱上的那个少年郎温清吾。
可他还是固执的将他每一世的灵魂都绑在身边，满心希望会有一世，那个眉眼温润浅笑盈盈青衫少年能再次出现，然后他便可去到他面前，执起他的手，告诉他，我已等了你成百上千年，我还会继续等下去。
良玉心思敏感细腻，看出他眼底的无尽思念，读懂了那并不是给予自己，读懂了他心爱的男人正透过他，看着不知名的一个人。
那少年是那样傲气的一个人，如火一般炽烈的性格，求不得，他便不要。他拿着匕首要抵进自己的心窝，辕夙去抓他，锋利的刀刃划破手掌，鲜血融进他火红的衣裳，美不胜收。
于是方才明白，并不单单是温清吾，他其实爱他每一世的模样。
画中仙桥画中仙，天宫红线掌中缘。比翼连枝一双人，不羡鸳鸯不羡仙。
所以甘愿做个凡人，同他或是平平淡淡，或是轰轰烈烈的相爱一场，彼此都不曾有记忆，彼此最长都不过百年生命，只有这样才能化去他胸中郁结，只有这样，才算历劫完成，功德圆满。
他坐在地上，仰天大笑，想起那个从小被三王爷宠得骄纵任性的书童九溯，那个明明情根深种，却不愿放低自尊，不愿让他的爱情沾染上哪怕一丝一毫委曲求全的九溯。
他同清吾无一处相像，可他竟能抛下视若生命的尊严，花几百年时间，慢慢的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直到自己也相信自己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闭上眼便是他那张眉目含笑的脸，辕夙双拳紧握，忍受冲破法印的剧痛，记忆逐渐复苏，画像张张展开。
是要告诉他的，回去就要告诉他，告诉他，我已等了你成百上千年了，你不能叫我再等下去了。
回到天庭时，玉帝平静的很，至于是自身很平静，还是被迫很平静，这就不得而知了。
推开门时清吾正在看书，看见他，放下书笑着起身替他倒茶，“刚做好的点心，仙座尝尝？”
是了，那个皇帝是很喜欢吃点心的，也就是随口一说，三哥你府上这厨子点心做得不错，那小书童便就记住了，日日哀着那厨子教他。
无奈这些，他做凡人时，是不知道的。
喉头有些干涩，他咽了咽口水，道：“清吾……”
那人依旧笑得恬淡，“仙座有什么吩咐？”
他朝他伸出手，喉咙发紧，“清吾，过来，过来……让我抱抱你。”
他于是很顺从的偎进他怀里，环住他的腰，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影子。
辕夙将双臂收得不能再紧，拉起他的手搭到自己脸上，眼中盛满的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声音低哑，唤道：“九溯。”
清吾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眨眨眼笑道：“仙座，还是叫清吾吧，怪不习惯的。”
辕夙闭上眼，有些痛苦，喃喃：“为什么要改呢，没有必要的呀。”
清吾也不讶异，垂下眉眼浅笑，“仙座不喜欢？”
辕夙苦笑，同他额头相抵，“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啊。”
清吾笑着替他整理衣领，辕夙咬着下唇，迫使他抬头同自己对视，“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让我生生错过你几百年……你怎么能忍这么久呢，你怎么能……？”
清吾笑道：“仙座先前守了我四世人，陪我蹉跎了一辈子，为我受轮回法印之苦，也不曾有怨言。”
辕夙闭上双眼，清吾抚上他的嘴角，笑得极是温柔，“所以我为仙座做的，算不得什么。”
辕夙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哭腔浓重，“你真是傻，万一我没想起来，你是不是要一直这么等下去……万一、万一我想起来了，却不喜欢你了，你待如何？我那么混账，我还以为你对南阳……我……”
清吾笑着看他，双眼温柔似水，道：“能陪在仙座左右，已是莫大福分，旁的……不敢强求。”
辕夙却是知道他话里的话，他也是要等下去的，百年，千年，等他想起来，或是等他重新爱上他，再同他说，仙座，我已等你成百上千年了。
辕夙看着面前人玉石般温润的脸，禁不住伸出手去抚他的眉眼，心疼至极，鼻尖蹭蹭他的脸，柔声道：“清吾，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清吾垂下眉眼，“谢仙座抬爱，小的自然是愿意的。”
辕夙哭笑不得，只叹自己自作自受，紧紧拥住他，“清吾，我的清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