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只是有一句话嘱咐:只要这些精细的针线绣活儿,柴禾可就不收了!”
山茶听出来这是调侃说笑,不由也抿嘴儿乐了,连忙点头答应:“记得了。下回可不会再挑着柴担子来这儿了。”
于是大家笑笑,两人同掌柜道了别,由掌柜殷勤送着走了。
男子要帮山茶提着米面袋子送她回山,山茶忙拦下了。
“已经劳烦大哥太多了,怎么使得!这山路是我自小走熟了的,什么事都没有。至于这点东西,我平素也是常干活儿的,拎起来并不吃力。大哥为我耽搁了这许多时辰,快请回吧。您的恩情,容日后……”
男子忙摆摆手:“丁点儿的小事,什么恩不恩的!快别提了。你既这么说,我也就不硬要送你了,你自己回吧,路上当心。往后有什么事,只需请今儿那位掌柜给我带句话就行。我叫……”
“您姓郦,郦大哥,对么?”山茶抢着说。
那男子微怔了怔,随即含笑点头:“对。”
山茶俏皮一笑:“我记得了。那我走了,谢谢郦大哥。”
男子微微点头,目送她拎了东西往镇子外的山路去了,自己回身依旧往那家铺子折回去。
第32章 花开彼岸(下)
王廷。虬云殿。
“她怎样?”
不等郦阔哲见礼,百里玄月已经起身疾步上前,语气中尽是急切。
“回禀王,今日实在是有惊无险。多亏了王布置安排得周密小心,不然夫人恐怕真的要有闪失了……”
百里玄月耳朵里已经被“有惊无险”四个字震得嗡嗡作响,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别的话,忙一把扯住郦阔哲急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说!”
郦阔哲于是将集市上的始末经过禀报了一遍。百里玄月只觉得心中一阵阵后怕。
他眉峰深蹙,沉默了半晌,问:“你出面的事,她没起疑心吧?”
郦阔哲果断地摇头:“最初属下也悬着心,生怕被夫人瞧出什么端倪破绽,误了王的嘱咐。可夫人像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世事历练的人,心思单纯得很;三言两语之后,便对属下的话深信不疑,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百里玄月虽然点头,却忍不住叹气——这样的女子,真说不上是让人省心还是操心,如此容易轻信,还偏偏倔强爱逞能。
“你们的安排很妥当。你叫她往后直接将绣物送去铺子的主意更好。只是阿若那里要叮嘱好,千万关照明白了,别露了马脚,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王请放心,阿若办事机灵稳妥,那铺子现今已经是咱们买下了,掌柜也只不过是我们雇用的人罢了。自然是阿若在后头叫他怎么说、怎么做,他都如数打点照办就是。”
“嗯。你们辛苦了。那山洞里住着艰难,孤也知道。况且到底要你们在那里守到什么时候,孤也没个准数,实在难为你们了。需用什么,你们只管说。”
郦阔哲惶恐施礼道:“王怎么这样说?属下们是您与天佑王的死士,为王尽忠效命,是我们的本分,怎敢说什么为难委屈的话!只要是王与天佑王的吩咐,属下们就算粉身碎骨也绝无二话!”
百里玄月用力拍拍郦阔哲的肩:“好。那,夫人在外的安危,孤就完全托付给你们了。务要处处护她周全无损。”
郦阔哲称是,又将怀中的一个布包取出呈上。
“王,这些是夫人交给铺子抵钱物的,属下想着,自然是该带回来呈送给王。”
百里玄月忙接了,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的五条帕子跟六个荷包。
“这都是她做的?”
“是。据夫人说是她自己闲时做的手工,想拿来换几个家用钱。今日集市上有人买走了三样儿,剩下的,便全在这儿了。”
百里玄月看着那些东西的目光里带了丝忧伤的温度,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她在孤身边那么些日子,孤竟然都不知道她会做这些。——是了,她家本是中原人,会做这种东西,也不稀奇……”
这似回忆、似凭吊的惆怅语气令郦阔哲微微动容,他飞快地看了百里玄月一眼,垂下眸子恭敬地道:“王若没别的吩咐,属下这就告退,赶回礡山去了。阿若他们应该已经回到山上候着了。”
百里玄月回过神,点头说了声:“去吧。”
郦阔哲行礼才要退下,便听百里玄月喊了声:“等等!”
郦阔哲折回身立住,听百里玄月叹息般说道:“往后,每次她送了来,你都一件不落地给孤带回来吧。”
“是。属下记得了。”
看着郦阔哲退出去,殿门复又关上,百里玄月这才重又低下头去,用手掌细细摩挲着那些帕子跟荷包,一个一个仔细地瞧着——既然看不到人,能瞧瞧自她手中做出来的东西,也权作寄托了思念之意吧。
五福腊梅、喜鹊登枝、锦鲤戏莲、彩蝶穿花……
这么多绣物里,竟没有一样是鸳鸯、龙凤之类寓意成双的图案。
百里玄月觉得心上实实在在地痛着。
他虽是粗犷男儿,却也知道,年轻姑娘们没有不爱这些憧憬情爱的吉祥花样儿的。她们乐意买,也乐意自己动手做,因为每个女子心里都藏着一个甜美的愿望,想要用它们来寄托。
山茶,难道,她就没有吗?
或者,她也曾经有过,只是已经被他毁掉了……
百里玄月的手攥紧了一枚锦鲤戏莲的荷包。那上面,鲤鱼不成双,莲花未并蒂,两下里形影相吊。
本是个活泼喜庆的图案,此刻看在他眼里,却尽是孤单,仿佛那鱼儿与莲花都带着说不尽的委屈跟可怜。
山茶,若你是这支莲,那我,从此愿做这莲下的鱼儿,只游在你身畔。或许这鱼儿太迟才懂得爱惜莲花的洁美,可它愿一生一世都不离不弃地守护。
礡山。
离涂家茅屋不算太远处一个颇隐蔽的山洞里。受命暗中守卫垂光夫人的西夜暗卫们刚换过了一班,他们的头领郦阔哲也刚从王廷赶回来。
醒着的几名暗卫殷勤地迎上前,抢一般接过了郦阔哲带回来的酒肉干粮。
郦阔哲放下短钩,将肩上的一个包袱取下打开,从里面抖出一条毯子,一边招呼他们坐了,摆开食物,一边问:“阿若呢?”
一个暗卫龇牙笑着,朝里面黑乎乎的角落努了努嘴:“睡着呢。从山下回来,坐下灌了两口酒就躺倒呼上了。”
郦阔哲笑了笑,一手拿了块肉,一手拎起一瓶开了封的酒站起身来,轻步走到阿若身后,蹲下身去,将酒瓶儿跟肉块在他鼻子旁转了两圈儿。
阿若本能地吸了吸鼻子,身子动了动,还是没有醒。
郦阔哲眼睛都弯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他促狭般捉住酒瓶颈儿又往阿若鼻子底下送了送。
果然,阿若使劲儿吸了两下鼻子,眼皮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没看见郦阔哲,只看见了酒瓶儿跟肉。阿若一个滚儿就坐了起来,极麻利地伸手去抓酒瓶儿。
郦阔哲将手往回一收,倏地站起身,哈哈笑了。
阿若这才看见是他,忙也站起身来,半笑半恼地道:“头领,你一回来就戏弄我,觉也不让我好睡!我可是跟了你去办事的,重头的戏码儿也是我冲在头里,有酒有肉怎么也该先想着我。光给闻味儿算什么?他们倒先吃上了!”
说着朝靠近洞口坐着吃喝得正欢的几个暗卫扬了扬下巴,佯装不满地发起了牢骚。
“听听你这一大套!谁叫你光顾着睡了?我往王廷里跑了个来回,你就舒服了这么久。这么不仗义,还敢抱怨?”郦阔哲说着,用胳膊肘在阿若肩上捣了一记,将手中酒肉往他怀里一塞:“给!”
阿若这才呵呵乐着接了,两人另铺了毡子坐下吃起来。
“头领,王怎么说?”
“王夸咱们办得好。”
“那咱还得在这守多久啊?”
“不知道。王不发话叫回去,那就还继续守着呗。”
阿若重重地叹了口气。
郦阔哲停下了原本已经递到嘴边的酒瓶,定定地看着他,面色有些微沉:“怎么?叹什么气?不愿意了?”
“没。咱们反正是听命行事,也没什么愿意不愿意。做暗卫的,本也不该想着过清闲享福的日子。我只是不明白,王跟夫人这是闹哪一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做出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倒叫咱们这些人一头雾水地干陪着,人住的地儿呆不得,天天窝在山洞里当野人!”
郦阔哲闻言沉默了片时,仰头喝了口酒,抬起袖子抹了下嘴,复又看着阿若:“这些事不需要你我明白。我们只管听王的吩咐、为王效命便是。至于别的,都是王跟夫人之间的事,不归咱们操心。反正我只知道,西夜暗卫都是受过王族深恩的,此生唯有以命相报。阿若,你不会忘了这一点吧?”
“怎么会?我只不过一时牢骚,也就跟你叨念叨念罢了,说完就忘了,该做什么不还是做什么?你放心。”
郦阔哲这才释然地笑笑,朝阿若举了举酒瓶儿:“好兄弟!喝着。”
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