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太阳雨(1 / 1)
蓝衣的青年面带笑意地仰首,正下着太阳雨的天空很美。
微弱的风里带来清新的味道,他很喜欢现在的风景。他比昭雪帝……比白羽令幸运得多,他不是不曾看到过同样璀璨的笑颜,不是不曾动容……
可是,他有抬首时就可以望见的天空,他有比之一切都要珍贵、都值得追寻的自由。他不会绝望,他放弃了一切才能够像这了然一身地存在,这片天空,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鸟儿们是他的伙伴,而这辽辽苍旻,便是他永恒的伴侣。
比天空还要重要的东西?它不存在……
跳到树下的残香始终没有上来,轻拂的风声告诉了他,树下没有人,没有人类的实体伫在那儿挡住他的拂过大地的脚步。
走了?
这个念头在下一瞬就被他驳去。流年城三重结界的包容范围便是界灵残香的存在之处,她从来都在此,谈不上什么走与不走。
那么现在算什么?
尚来不及思索更多,有人现身于他的面前——
昭雪帝白羽令!
怎么可能?!惊颚地睁大了眼,他被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却忘记了,他的所在之处是某棵树上……
不对……昭雪帝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风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存在啊!这么说,是……
“是幻象……”已经晚了,他的后脑勺已经亲密地接受了大地的拥抱。“疼!疼疼疼!!!TMD哪个王/八糕子把那家伙的幻象弄出来吓人的!!!”
音之所及,雀鸟们纷纷腾空!杂乱的翅羽扑腾声与叽叽喳喳的鸣叫混淆着,仿佛对于这人竟也会口吐脏话震惊不已!
捂着仍旧晕忽忽的后脑坐起来,紧锁着眉头,他看着已然降到他的面前的幻象……或者该说,是某一处风景的投射。曾听说过的传国扳指的碎片应该也到了昭雪帝的常握中,这样一来流年城中做得到如此,应该只有二个人——一者为昭雪帝本身,而观此幻象显然不大可能。这么说,就只有可能是第二种了,系属界灵残香所为。
残香做的?不会在报复他吧?可她有“报复”这种概念吗?
幻象中的昭雪帝看来是察觉了同门身死的疑处,且已定下了怀疑的目标人物。他唤出界灵,只是为了确认,而它的回答,也均在他的预料之中。
蓝衣的青年揉着后脑,觉得昭雪帝、觉得这个曾经的同伴值得怜悯。拥有了皇位,拥有了至高的权力,再无人可以断其家人生死……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它们可以让这人已经死去的家人活过来吗?可以有真心相交的朋友吗?可以让这个人笑得多点而不是整天板着一张脸让人人都见识到所谓的“天威莫测”吗?不能。不止不能,还得整天提防人家造反!
——有刺客入宫,你竟然隐瞒不报!?
青年盯着幻象中的帝王以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责问界灵,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陛下未曾下达如此命令。
——所以你便不予理会?!
昭雪帝的声音愤怒了愤怒了……
即使是在幻象之外,蓝衣青年也鲜明地察觉到了这人的昭然怒气。直觉告诉他,残香不止是一个灵物,它也有它自己的思想。例如它想做一个“人”。它想做“人”,这也是一种思想。
所以,残香把这画面传送过来,显然是在提醒他些什么。
它想提醒他些什么?心底有些毛躁的感觉。他也许应该做点什么,例如马上唤出小黑准备跑路……
——现在孤命令尔!若有非皇城在籍宫人侍卫、朝臣之人踏入流年第二重结界,尔必当上禀!
原来如此!
尖锐的哨音直抵鹰禽之畔!淡蓝长衣随风而掠,如虹残影恰恰赶在鹰禽之势将升未升之时赶至!纵身一跃,已是直上鹰之脊背!
“小黑!往南飞!快飞过那堵墙!”还未来得及站稳身形,青年已是急急地令鹰禽离开这流年城第二重结界的范围!
不得不说,他的判断确实非常正确,至少没有让他的小黑往上飞。流年城的结界是囊括了天空与地底的三重球形结界,从地面至最近的边缘,如非结界正中点,那么直接贴地向宫墙飞倒是直线最短距离。
不知是他逃得及时,还是界灵残香有意放水,当流年第二重结界的皇城风的流动已经开始减缓的时候,作为蓝的天空之子的他才堪堪离开结界的范围,小黑的身体还未完全出来。
当然,小黑不是人而是禽内,不能算进昭雪帝的命令范围。
小黑离了皇城,便在其主的命令之下立时腾空!即使如此,还是被一些听闻风声抬首的人目击到了,一个个的在地面惊呼不已。对于这些人,他不怎么担心,反正以天下之大,奇人异士多得数不清,尤其是作为一国之都的流年城,这种事很快就会被湮没的。
“小黑,我们往太阳升起的方向飞……”在鹰禽的脊背上躺了下来,嗪着笑意,他向空中虚浮着的白影挥挥手,道了声“再见”。
学着他的动作,那白影也将手挥了挥。
待到终于确认了安全,他终于合上眸子,沐浴着零星的太阳雨,满足地呼出口气来。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不错,足够够刺激,足够惬意,也无拘无束。
偶尔地,会想到某个人,环着熠熠的银辉,让天地都为之黯然的笑嫣。被众人捧在手心里,拥有足够的聪敏与狡黠……
被捧得足够高的人,从高空跌下来的时候也会是摔得最惨的。
昭雪帝回身的时候,便看到了他的流云皇后。
一身精工织绣的繁复白袍,轻风漾开了它缕银的图纹,昭显着其主的身份之尊。如云鬓发之下,细致的眉宇微锁,牵扯出了一抹愁绪,又有些像是淡漠。人儿依旧的空幽净美,只是唇边曾经惯有的弧度现在只成了装点她端庄仪态的形式——作为一个皇后而言的仪态。
她立在一柄撑起的油纸伞下,身后列着数名随侍。
“陛下。”她轻声地唤着。在她的身后,跟随而来的侍从宫女纷纷落膝下跪,整齐划一地直乎“万岁”。
她没有施礼,她只是静静的站着,这本是他所允许的。
可是现在,他感觉得到眼有些刺痛,因为孤单立着的她,给人一种寂寥疏离的感觉,直透骨子里。
别开首,他还什么也没有想好……没有想好该怎么样面对她。
他的所为,她定是知晓的,她一定知晓。她知道他在找的是什么,她从来都知道。可从来都知道的她也从来不曾开口,看着他迷惑寻找,从来不曾为他指出迷津。当然,她没有错,从来也没有错……所以他怪不得她,真的怪不得她……
当真可以不释怀吗?他不确定,一点也不确定。
“陛下。”她再度唤了一声,自身侧的侍女手中取过备好的另一柄油纸伞,转首便踏入了雨中。踏着轻缓地脚步,她将它置于他的掌手,而后便退开……
叹了口气,他握住她的皇后的手。她轻轻挣了一挣,没有挣开,便不再动作,只垂了首站在那里。
油纸伞被撑了开来。这位昭雪帝亲自撑起伞,为他美丽的皇后撑起小小的一片天。
“陛下不必如此。”汝嫣楼兰淡淡地道。
白羽令没有接话,他的思绪还没有完全理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伞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落在伞上亦或是花草中都有或轻或沉的声响。而这伞内的空间,却是寂静得出奇。全然看不出来,他们会是一对夫妻。
大婚不及一年,这一帝一后的感情竟已淡漠至此……
最终,打破这沉寂的是他的流云皇后。她看着外面淋浴着难得的太阳雨的花花草草,就是不肯将视线转回半分,声音有些轻,“……来找陛下……有些事。”
“什么事?说吧。”
她又抽了抽手,还是没能抽回来。“陛下至今仅有一后无妃,为着社稷着想,陛下也该……”
“纳妃?”他接下了她未完的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流云皇后含首,“是。”
他看了她一眼,她没有察觉,或者该说是刻意地忽视。
看似随口地应了一声,他看着她,继续一字一声地开口,“那么皇后可有什么好的人选建议?”
“司徒大人的二女,闺名初丹,品性温良……尚书大人幼妹……”楼兰依旧在看着她的花花草草,面无表情地复述着这些早已熟记在心的资料。她觉得有些可笑,为什么她要做这种事?
待到楼兰终于将各位重臣府中的适龄的女子一一述出,她没有发觉,身边的男子那张面孔已经有些扭曲。
“说完了?”
“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昭雪帝的含着怒气的声音高扬,“那帮东西竟敢管到孤的后宫来了?!传令下去,皇后所述朝臣均官降一级!罚俸一年!!!”
“陛下……”流云皇后终于转回了首,惊鄂地看着她所唤之人,有些不敢致信。
现在,是他没有在看她了。白羽令松开了他的妻子的手,将伞掷到地上,下达了他的下一道口谕,“还有……即日起,流云皇后思过三月,任何人不得探望!”说完,他转身即走!
这,算是不欢而散吗?
不算,它不算。
她的未夜宫中的侍人已经奔了过来,忙不迭地撑起伞来挡雨。她没有顾及这些,只是回身,望着那位愈行愈远的陛下。她是前朝的公主,重臣请她替他纳妃,她本没有理由拒绝。只是,若是新妃当真入宫,以现今国师离朝、神殿方面情况复杂、加之她与他之间已然冷却的感情……没有后盾的她迟早会被从现今的位置上拉下来!
她没有办法拒绝成为重臣的枪手,他便直接以“震怒”拒绝并且将涉及人物进行严惩。而所谓的思过,是软禁,同时亦是保护,明眼人不会看不出来……
也算是变相地声明了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