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第一百一十章 暗夜苍（1 / 1）
此时的沧然殿，大概只有身在此地的人才能真切地明白此时到底有多么地危险。
这股强大的灵力由静止的威压变作了现在近乎于滔天巨浪的翻涌！似乎有两股的灵力冲撞，波及了周遭的屋舍，房顶的琉璃瓦被整个地掀起，树木连根地在空中乱舞，鸟兽乱窜，不时有湖中鱼儿被扫上了岸、拍在奔逃者的面上！
半空之时，悬着一个漆黑的身影，这正是另一股灵力的源来之所。墨发张扬，缠绵着风声舞动，衣袂翩飞，如蝶如翼……
“少祭司大人，吾只能够将灵力控制至此了。”有不知远近的呼声回响，来自界灵残香。
含首，空中的人影声音冷然，“够了。”
鲜花缤纷的地方，花瓣随风成流，遮蔽了视线，远远望去，成巨大的漩涡状。漩涡的中心，理所当然的，就是流年城的阵眼、界灵残香的力量之源了。
四十九名祭司排作阵势一同施术，整齐的神殿的语言诵出，隐隐传开来，莫明地让人对其升起敬畏之心。只是，他们的周遭没有人，所有的人在灵力的压迫抽走之时就已经起身逃向远方。而唯一一个近距离立着的人，又是神殿少祭司汝嫣凝夜，一个冷心冷情、恐怕不知敬畏为何物的人物。
残香是魂，阵眼是心，外力操纵了它的心脏，它即使尽力压制，能有一半的效果也算是不错的了。
将祭司们能够操纵的力量控制到最小，而后，它飘浮在高处，看着身边墨色的身影如石子入水，在下方的花海中激起骇浪！
入阵者，杀！
祭司们的语言是一道道的利刃，刃无形而伤为实质。一道道，疾速割向身处半空的神殿少祭司大人！听不懂的言语自汝嫣凝夜的唇中吐出，周身瞬间结出屏障，第一道刃触之即散，屏障也裂开了细小的伤口。而接下来的第二道，它竟是直接自神殿少祭司的身前碎作晶莹华光，风刃转弱，仍是斜斜地划下……
由右眼下划过侧肩划过伸展的手臂，鲜血蜿蜒，顺着脸颊与手臂滑下。大概是方才的那道刃划到了骨髓，眉宇叠起了折皱，他吃痛地低呼出声。
如果再来一击，别说是他这样的身子骨，就算是在这散花阁外自刎的锡钦哑奴索兰提到了这儿，也得被连骨头也一起切作两半吧？
险险地闪开随之而来的第三道风刃，少年模样的人合上双眸。
意识下潜到到沉淀的记忆中，撬开某扇尘封的门扉，大段大段的记忆洪水一般地流泄出来……恐惧与悲伤，绝望与哀嚎，疼痛与怜惜……
伴随着记忆泄出的，是常人难以想像的灵力，正如预言中的神之子一般强势，却是经由截然不同的途径获得。神子云辰的力量来自于神祗，而他汝嫣凝夜，则是取自血亲！
可以用“畸形”来形容的削瘦身影，残缺的容颜上，一双眸子大大地睁开。瞳仁中，紫色渐艳，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汇聚到了这一双眼中，所以皮肤是那样苍白得可怖、这双血色瞳眸又是猩红得夺目……
脸颊上的血止住了淌、手掌再也不见血色滴落，全身的血液也许已经在这个瞬间挤向了眸中，以致欲裂！
风刃一道道地切过，如入无形。
美丽的花瓣仍在飞舞，哀叹它们的生不由己。也正因有了它们的遮蔽，没有人瞧见这双魄丽至极又恐怖至极的眼……血色瞳眸、皮肉翻卷的面容、苍白的肤色、漆黑的长发与衣袂……谁会不怀疑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强势的灵力在瞬息之间涌出，风刃又如何？怎敌得过它的破坏力道？整个沧然殿，它在这个瞬间平静，不仅是鸟兽虫鱼，就连枝叶的摇摆声也消失不见。风，停止了拂动，此时此刻，就连一根针落到地上也许都听得到。
祭司们东倒西歪，尽数移了位躺在地上。阵法已乱，也无人控制得了界灵的心脏，没有什么危机，也没有什么无可抵御的威压或是骤风，世界安静得可怕。
“少祭司大人。”安静的世界里，有界灵的声音，听闻不出远近，极似梦境。
立在那里的人没有应声，没有答话，甚至也丝毫的情绪变动也无。
“少祭司大人？”界灵幻出人类的形状，现身在他的身侧。
血丝溢出，自他的唇角，连上之前被风刃划开时淌下的血痕。他拎着眉头，嘴里不住地往外涌着血，拿手去捂，却怎么也止之不住，徒自沾染了满手的猩红。他不住地咳嗽，咳出血块，咳出更色的艳色，几乎要将手心手背连带手腕手肘缺失的血色尽数补完……
“少祭司大人！”
它聚起了实体，拉下他的手掌，对着着他倦怠的神情惊呼出声。
他仍是不发一语，魄丽的眸子里也失去了光泽……
界灵感觉到自己的身前骤然一沉，是少祭司大人倒下了，猩红血色染得界灵纯白的身体也绽开了片片的殷红。
环视周遭，无人死亡，终于知晓少祭司大人为何会咳血至此。
当那遭到禁锢、封存已久的庞大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时，它是无法控制的。它无法控制，而他又偏要加以制止……才会至此。
又是为了流云皇后，是么？
这个世间，除却了流云皇后楼兰，又有谁能够迫得他硬生生收起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的的灵力，甚至导致了现下的伤及自身、咳血不止？
然后，界灵残香眼睁睁地看着，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由发根到发梢，一点点的苍白色渐现。好似夜空连它最后蔽身的暗也被剥夺，苍白得……让人无能为力。
鬓发垂落面颊，白似素纸，面如死灰。
有某个刹那，残香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本该死了，可他活着。
他答应过的，他会活着完成某件事，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样的地方。过往的许许多多次允诺，他一次又一次的违背……
只剩下唯一的一件事，唯一的执着。
为了完成这件事，他得活着，直到不再被需要时，才能够到达生命的尽头。
“哥哥——哥哥——”
遥远的方向，有呼声隐隐。少女提着裙摆，踩在断裂的廊壁上，左右四处张望，搜寻着亲人的身影。身后身前，一者雕梁画栋精致绝伦称得上是华美的极致，一者望之只见残屋断瓦只似灾难过后的大地。踏在屋瓦上，昙汐几乎以为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
“哥哥！”她跌跌撞撞地往记忆里的方向跑，几度被树枝残石拌倒，又几度爬起来。哥哥去哪里了？哥哥他还在这里吗？是不是，所有的人无论她怎样去做，他们终会将她遗弃？她不要当他最重要的存在，她只要他偶尔回首，可以想到她啊！难道仅仅是这样，也是奢侈吗？
昙汐会很乖巧很听话的，不会哭泣也不会吵闹，不需要你费更多的心神照料……所以，可不可以不要丢掉她？
也许是上天真的怜惜这个拥有倾城容颜与清澈眼眸的软弱孩子吧？所以当她终于想要去抓住些什么时，它总忍不住地伸出手去，帮助步履蹒跚它的孩子抓住她想要的事物。
高耸的断壁在她的面前坍塌！她惊惧地向一侧闪避，匆忙中，感觉到手臂受到来自外力的重压向后折去……
汝嫣氏族多出琉璃骨，自然一个拥有琉璃骨的美人会被呵护得很好很好，好到她几乎难以忍受手臂这样的疼痛。
然而她却是一脸狂喜地站在那里，隔着坍塌的墙壁带起的蒙蒙尘烟，她望见了她寻找的身影……
一片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