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尾声（1 / 1）
《华史崇历曰归》史曰，壬戌年七月十九，上皇长子质继位，改元宏应，八月廿一，宏帝严质崩于宣宜殿。上皇晟帝严科，同年九月廿一登基再位，改元崇历，后称之崇帝是也。三日颇余，有冒充宸帝者乱入宫中，乃败于崇帝之手，时宸帝宸后二人从天而至，人皆叹，始曰羽化登仙，唯留先华宸公主于宫，崇帝欣然抚之，特封之华宸长公主。
严科静静地看完这段史记，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将竹简递到史官手中。
缓缓走出藏史殿，隔着老远就看到十几个宫女围着一个三岁的女童，女童挥舞着小手，倒是十分高兴。
那一天已经渐渐远去，他开始担心沈寒汐说的话会变成现实，便命人将当晚在场的人全数杀尽，又找到一个与莞清同岁的女童，接入宫中认作皇妹，封为华宸长公主。
“公主快来，奴婢在这儿呢……”不远处宫女们的笑声听起来那么好听，严科的心却是隐隐作痛。
晨儿，你说得不错，我根本就不懂爱，也不会爱……所以我宁愿骗我自己华宸就是你的女儿，我只是想与你更亲近一些，仅此而已……
不知不觉中，他迈出脚步朝华宸走去。“参见皇上！”周围的宫女跪下行礼，他皆视而不见，眼中心中只有那小小的一个人儿。
“皇兄……”华宸小跑着朝他扑来，额头上沁出点点汗珠。
严科蹲下身来，好不避讳地抬起手臂用衣袖替她擦去汗水，明黄色的衣袖立刻暗下了颜色。“莞清。”他轻轻唤道，“饿不饿？皇兄带你去吃点心好不好？”
华宸的小脑袋立刻像小鸡啄米一般使劲地点着：“好……皇兄陪我吃点心。”
严科明目一笑，抱起她就往宣宜殿走去，“莞清想吃什么点心呢？”
“我要吃杏仁酥、桃花卷、桂花糕、蟹壳黄、玉花饼……”
“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吗？”
“吃得下，吃得下……我最喜欢桃花卷了。”
“好，那莞清待会儿要多吃些桃花卷才好。”
“皇兄陪我一起吃，我才吃得多……”
“好，皇兄陪莞清一起吃。”
“还有贵妃姐姐，我要贵妃姐姐也一起来吃。”
“好，皇兄待会儿就叫人去请贵妃姐姐。”
两人说笑的声音渐渐远去，宛而一阵微风吹过，嫩白、粉红、大红的梅花似雪一般纷纷而下，冬日的阳光照耀在枝上，清郁，圣洁。
“皇上，贵妃娘娘来了。”一个小太监报道。
严科向外看去，顾青取下身上的狐皮斗篷，挺着肚子上前道：“臣妾参见皇上。”
“都说了不必多礼了。”严科立刻扶起她道，“身子最近可有不适？”
顾青莞尔一笑：“挺好的，并无不适。”
严科看着她却是一愣，顾青不笑倒好，一笑起来，竟然与沈寒汐有□□分相似。
“贵妃姐姐什么时候才能生下小侄子呢？”华宸的儿音打断了严科的出神。
顾青笑着接过她递来的桃花卷：“还有四个月公主就有小侄子了。”吃了一口又问道：“公主会喜欢吗？”
“喜欢！”华宸拍着小手道：“我会把桃花卷分一半给他。”
顾青微微一笑：“那就先谢谢公主了。”
几千里开外的屏翠山上，遥相望去，粉嫩的桃花树下，坐着两个犹如神仙一般的人。严佑成轻轻弹开掉落在她发间的花瓣，浅吟着一首梅花赋，沈寒汐偎依在他怀中静静地听着。一曲完毕，她坐起身来道：“给咱们的女儿改个名字吧。”
严佑成略微思索，笑道：“‘桢者，正也，物之所心也’，不如该做莞桢吧。”
“桢，莞桢，莞桢……”沈寒汐细细念了几遍，随之莞尔道：“就叫莞桢。”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闲雅的声音：“美景映人，人映美景，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啊，这可是我见过的最会享受的人了。”
两人扭头一看，却是赵梦琪牵了秉文往这边走来。
秉文已有六岁，他一路小跑过来，将一封信交给沈寒汐：“姨母说要秉文将这封信交给晨姨母。”
沈寒汐接过他手中的信，想起素倾此生都不能再踏入华朝一步，她心中就觉得感伤万分。转而一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遂笑着摸摸他的头道：“你姨父姨母最近还好吗？”
秉文点头道：“他们都挺好的，姨母请晨姨母不要记挂。”
说话间，赵梦琪就走近了些：“留下来蹭一顿饭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沈寒汐一弹响指，“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吧？今天来试试。”
赵梦琪一挑眉头道：“乐意之至！”说着就跟着她去打下手了。
“都快四年了，梦琪，你和子洛还是那样吗？”沈寒汐一边切菜一边道。
赵梦琪将菜洗净放在桌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望着窗外黯然出神道：“是啊，这些年，我随他去了不少地方，但是元中却是去得最多的。”
沈寒汐手下一滑，险些切到手指，她凝了凝神，问道：“元中，现在怎样了？”
“有两次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郁姑娘。”
虽才短短几月，沈寒汐却突然觉得已经好久都没见到郁随烟了，忍不住问道：“随烟她，现在怎么样了？”
“她变了很多。”赵梦琪道，“她已经不是我之前所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了。”
晚上躺在床上，沈寒汐瞪大了眼直溜溜地望着帐顶。“在想什么？”严佑成正欲上床，见她这般愣愣出神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成哥哥。”
“嗯？”严佑成将外袍放到一旁，淡淡应声道。
“我想去一趟元中。”
“为什么？”严佑成拉开被子挤了进去。
沈寒汐顺势往床内挪了挪，支支吾吾道：“随烟有句话说得没错，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他……他已经救了我不下一两次了。”
严佑成搂过她道：“我陪你去一次吧。”
“嗯。”她轻轻点头。
二月的元中，到处都是皑皑冰雪，灰蒙蒙的天盖之下，一座孤坟静静地立在泠缘泉旁，泉水早已成冰，明晃晃的犹如一面天镜，直直地倒映着惨淡的天际。
“一转眼，已经四年了，我记得那个时候，也下了这么大的一场雪。”沈寒汐抹去碑上的冰雪，望着碑石上那三个字兀自出神，“随烟说你等了我很久，是吗，随羽，你真的等了我很久？”
回应她的只有呜呜而过的北风，她自言自语道：“是了，你肯定等了我很久，但我让你失望了吧……对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该拿什么来面对你。”她从怀中掏出黑岩玉，盯着它小声道，“随羽，你救了我好多次呢，可是为什么……不是你亲自来救呢……”她的声音一时哽咽在喉，眼泪不自觉地便下来了，扑簌簌地一滴一滴滴落在碑前的雪地上，将雪地融化出一个个小洞。
严佑成立在一旁的树下，沉默着看向不远处的人影，良久才见她缓缓起身，对着墓塚拜了三拜才向这边走来。
严佑成替她擦掉眼角的泪，紧紧地抱住她道：“寒汐，你若是想哭便哭吧。”
沈寒汐微微摇了摇头，只是道：“我们走吧。”
突然迎面一阵寒风而过，两人不约而同转过了脸去，竟发现郁随羽的墓塚上，隐隐约约长出了一枝瘦弱的枝桠，几朵嫩黄色的小花迎风摇曳。
两人对视一眼，却是相视而笑，又牵紧了手继续往前走去。
浓密的乌云间，一缕阳光倾斜而下，远去的两人在雪地上拉下长长的影子，遥想那些久远的岁月，回首时才蓦然发现，旧的一页已经永远地被翻了过去。风中远远传来不知名的鸟鸣声，枯萎的枝桠上簇拥着一团团的雪，风过，扑簌簌地无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