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白景归西(1 / 1)
见月隐说的是"我的弟子",韩琮云便晓他是直系弟子,借着攀谈的功夫正眼打量起他来。然而他阅人无数,一番交流下来,便知这月隐还是拿鸡肋打发了他。于是整个人又颓废着,丝毫提不起劲来。
月隐见了也未当回事,只道:“你且听为师之令,去清苑帮忙罢。”话刚说话,就见韩琮云面色不快,想是他觉得自己太快狂傲,未将天子放在眼里,便道:“这也是皇上的御令,你可要仔细。”
师命皇命加身,纵有千般不愿,房玄昭也只好应下。他本想去凌宇轩探望师姐,没想到却碰上了这么个苦差事。对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帝王家算得什么,若干年后这些帝王的徒子徒孙还得管他们叫祖宗呢。
月隐一交待完便借口公务离开。韩琮云则抱着手,抬起胡子拉渣的下巴,瞥了房玄昭一眼后,对他勾了勾手指,“就跟本将军走一趟吧,望月楼的五师尊。”那语气模样,对他分明就是不满意。
良好的素质教育让房玄昭忍下了和他一比口才的心,只笑笑便过去了。但心里却是打定了注意,他是定不会去皇城看人脸色的。
这二人从内到外都不对盘,没了外人在场一路上都闭口不言,谁也不理谁。相比房玄昭的低头思索,韩琮云则是四下里张望,希望能寻个能人,将这鸡肋一脚踹开。
“韩将军,玄昭有法宝没拿,得先回去一趟。否则,便是到了也无计可施。”
韩琮云点点头,只道此人也不情愿,不过也正好,便顺水推舟道:“本将军和你同道吧,也好多多沾沾贵宝地仙气。”
二人谈笑几句,房玄昭带着他将飞鸟峰都逛了个遍。期间弯弯绕绕的,数有重复之处,但奈何没一个师兄弟在飞鸟峰,而他也不好再耗下去了。
正此时,荷花池边,拐角处行来一紫衣金纹者。那番英姿傲气,便是十个男儿也难比的。
“仙人慢着。”韩琮云拦住落月摇,一改疲倦颓废之意,抱拳道:“敢问仙人尊姓?”
她侧看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房玄昭见韩琮云总算是挑着个人了,可就不能将她放过,当即便将落月摇拦下。在这这前后夹击、且又有师命约束之下,即便是落月摇也只好停下了。
房玄昭上前将她拉住,以免她钻空子再次离开。对于落月摇这样冷冰冰的木头,他一早便研究出了一套克制的法子。
“这夏日骄阳的,师姐行色匆匆可是有事?”他打直了身子,端的是正气浩荡,实则却在盘算他的小聪明。
“师父传召,不便耽误。改日再与师弟闲谈。”她手腕一用力,想将袖子从他手中抽离。
“诶,师姐别着急。我正是为此而来,师父怕耽误了,便让我领大将军来会你,好一同去皇城,为君王效命。”房玄昭移开身体,"这位是大将军韩琮云。"
因别人介绍了,她也不好再装作没看见,便对韩琮云行了个礼,道:“落月摇。”然而她说完便不动了,只站着身子,用一身冻死人的气场告诉这不识相的两个人,别挡道。
"师姐难道不信我?韩将军可是奉了皇命来的,师父也得给几分薄面啊。更何况关系天下苍生,以师父的性子那更是不能耽误了。"
落月摇看了他两眼,一字不言,转身便向皇城而去,连韩琮云也未得理。
韩琮云一阵欣喜,这番他眼神里全是赞赏与感激,"多谢吾师尊。"
“玄昭哪担得了‘师尊’这一称谓。”他甩甩袖子,神色不屑,“不过是世俗观念,致世人宁为太监也不愿修仙,玄昭这才占了先机,也才使今日有幸得了将军这一声‘师尊’。日后,将军直称玄昭姓名即可。”
“房兄是个明白人,鬼节结束后,韩某定当再来会你,把酒畅谈一番。”经此一说,他方知看错了人,言辞中自带了真情实意。
这也不能说就是韩琮云目中无人,只是他身处高位,常年接触的都是帝王贵胄、能与他过招的英雄名将,可谓是阅人无数。如今又得见月隐这样的珠玉,再见房玄昭自然只觉他眉目稚气未脱,不是个沉稳之辈,也就难当大任了。而方才经他自嘲般的调侃,才让他明白过来,此人并非是稚气未脱,而是大器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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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殿
顾相惜两三口便吞掉了所有的肉包,此时正意犹未尽地舔着食指上的油渍。正当她舔得正欢时,门“吱吖”一声开了,进来的正是花间佛。
顾相惜脑袋嗡嗡地乱想,呆瞪着眼,将古人描述地淑女的诗句飞快地过了一遍,最后刨开被子羞愧地把头埋了进去。她眼眨也不眨地侧耳听着chuang边的动静,同时心里将自己骂了个体无完肤。
“这凝血膏是我宫中的疗伤圣药,本打算给阿顾的,但我看这房里只有只鸵鸟,也只好算了。”
“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在损我!”顾相惜气地想跺脚,她只是有东西掉被窝里了,才不是自我安慰呢。唔,你问她什么掉被窝了?嗯……大概是脸皮吧。
外面传来关门之声,顾相惜咬咬牙只好委屈自己,让那小人再得逞一回,她气哼哼地道:“呸,谁是阿顾,我只知道阿哈、啊哼呢。”
那人笑了一会,这房中便没有声音了,顾相惜以为他走了,便掀开被子下chuang去拿那凝血膏,虽说望月楼最不缺药材,但说句对不住师父的话,两者精炼药物的程度真不是一个等级的。
她满心欢喜地将凝血膏收入袖中,就闻身后传来花间佛的声音,“此物药性略猛,下次换药时掺一点进去便能见效。阿顾你是女子,若落了疤怕要伤心。”
对于花间佛这样背后窥人的小人行径,她表示自己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古人有言,无功不受禄,她拿人便宜自要说些好话的,便复掏出凝血膏,打算观摩观摩然后狗腿一番。
她拧开盖子,扑面一股异香,味道虽淡,然其味之清冽却是挥之难去。她又挑了些出来放于食指摩挲,只觉温湿无比,倒像是才制好的。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消失那会是去给自己做凝血膏去了。只是那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相惜突然想起自己长时间未进米水时,他就揣着肉包在一边等着。花间佛对自己是不是太好了些?她摇摇头,在长林时,他可是将剑架在她的脖颈上过。
试问一个人与你从未有过交集,却用心对你,更何况此人还是一尊杀神时,你会没有顾虑么?她越想越怕,一时难以控制情绪,只将这几日的恐慌一并发泄出来。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对我这么好有什么企图!”遭受到过度的惊吓后,她的语言表达能力再次一夜回到解放前。
但她说完便有些后悔了,说到底还是自己幼年全家被杀、自己又常年独处长林,才养成了这刁钻且难轻信人的性子。
花间佛先是怔住,随后欺身上前,一把将她压在身下。他有恼怒,想让她知晓自己的企图到底是何时,却见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引得他一阵苦笑,只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道:“你我之间的种种过往你不知,我的企图是你,你竟也不知。”
“师姐昨日怎么和那杀神在一……”得空赶来的房玄昭一把将门推开,却瞧见花间佛将顾相惜压在身下不说,自家师姐又是那般受惊的表情,不用别人说,他也能通过满屋子的荷尔蒙猜到什么了。
房玄昭五官扭曲着将门口花几上放着的一尊青瓷神兽尊给打了下来。只闻“啪嚓”一声脆响,将这满屋子诡异气息打散了去。
“见过花护法,师父有所交代,不便打扰花护法的清修,因而将三师姐移出楚狂殿。”他全程黑脸,想拉顾相惜离开。
“不必。在下是客,阿顾不便走动,我与她换个房间即可。”花间佛扣住她的手,自己则挡在她身前,那样子是丝毫不打算放人了。
房玄昭知自己若强行出手胜算了了,非但抢不回人还会将此事闹大,毁了顾相惜的清誉。因而才拿师父来压他,希望花间佛能知难而退,但未料他既未答允也未否决,只说与师姐对换房间。房玄昭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起初他只当是师姐被人欺负,但现在看来怕并非如此。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好先离开、将他所见之事禀告给月隐。倘若二人真有什么,那望月楼与夜惜宫、甚至是整个锦国都将以此为契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白景归西山,碧华上迢迢。
夏日最易出奇观,红日刚落下山腰,天空也都还晕染着霞光,另一边却已是明月当空,周围还缀着几颗寒星。
夜幕隔离阴阳,剩余亡人倾巢而出。望月楼三山五峰的弟子早已在山道上等候。房玄昭已将白日所见之事告诉月隐,令他不解的是师父并未表现出惊讶,倒像那是理所应当的一般。只是在他离开后,断魂苑内传出瓷盏的破裂之音。
月隐拢袖立在摘月台之巅,俯视苍茫大地。他凝住神识,在一片哀鸿声中寻到了那人,旋即消失于摘月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