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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第十四章 还身天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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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大有填尽望月楼三山五峰的沟壑之势。

沈青竹撑着已破损的油纸伞再度出现在凌宇轩门前,而等候多时的顾相惜默然开门。

“锦竹在哪……”

顾相惜默叹一口气,见她这般模样,怕是四处碰壁。她指了指屏风,示意那女童尸身的所在。

“我去看看她。”

她麻木得撑着损毁的油纸伞,雨水嗒嗒地落了一地。收伞后,她小心得擦拭沈锦竹苍白的脸,伏在她胸口静静地睡了。

这边顾相惜正拿了夜间送来的宵夜过来,谁知却见沈青竹伏尸睡了。替她诊脉后,方知她是累极了并无大碍。见她没事,顾相惜从食盒中端出宵夜吃了。

小轩窗外,大雨初停,屋檐处依旧成串得滴落着雨珠。一轮清冷圆月已悄然跃上枝头。

半夜里,沈青竹饿醒。这一日从晌午到现在她都是粒米未沾,圆桌上食盒旁有几碟空了的碟子,提起食盒却是分量十足。除上面一层动过,余下都还是原样,她就着食盒旁一盏已冷的清茶咽下所有。

她悄悄地出来,只见顾相惜在殿前榻上枕着一方瓷枕睡得正香,丝毫不觉她的动作。她放下心来,推开凌宇轩殿门,迎着冷月清辉挺直了背。

顾相惜睁开眼,她原是睡着了的,只这夜里本就冷,她睡得浅了些,方沈青竹开门,冷风一灌便把她从睡梦里踢了出来。

她揉着眼,心道可是不好了。她这凌宇轩在飞鸟峰角疙瘩里,正临着悬崖边。往门口一滚,顺着石阶可就滚下山脚,滑出地表了。这厮没了妹妹,怕是要寻短见?

“你,你!”顾相惜一着急,连话都抖不利索,鞋都来不及穿赶忙将她拉住。

她只道自己被沈青竹吓住,没想到沈青竹也被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愣愣地瞧着顾相惜,这模样倒像是她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了。

顾相惜见此就知是自己误会了,她摸摸鼻子,想着说些什么圆过去,道:“哎呀,半夜醒来看到个白衣长发,又是乱糟糟披散下的,可是吓着我了。”

幸亏是没面镜子,不然就能让她瞧瞧自己刚才那面红耳赤的样子哟。

她打小被扔在长林,没个能常说话的,就是师父也只带了书给她,便往一旁或打坐或也看书去了。总之,这顾相惜就没个人情世故的经验,撒起谎来也是分分钟打脸,更别提她竟说别人头发乱糟糟的事了。

沈青竹心倒宽,她原是世家之女,自不会太在意这些。而她细一想便明白了个大概,这人原来是怕她寻短见。想她方才惊慌失措的样子,以及她撒谎时的模样,这倒是和她们初见时,她留给自己的印象太不一样了。

她难得笑了笑,此人太过奇怪,但心肠倒是极好的。

失去沈锦竹的第一夜她这般平静,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

她没法否认花间佛的言论,却更没法不恨他。但她平静后却不觉奇怪,这夜惜宫和望月楼究竟是何种关系,为何总给人一种纠缠不清的错觉?

她不管顾相惜是否真是望月楼的三师尊,但只觉她品性不坏,人也有趣。

“我入望月楼时间不长,且这之后也怕是待不长久。若你真是三师尊,我与你说一事,也当是报恩。”

……

荣华殿内,寂静如常。柔和月光攀上月隐衣角,让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也显得格外柔和,他侧首道:“清明,当年的问题我现在回答。”

夜清明狂吐一口血,也不知是被月隐打的还是被他给气的。反正他是在心底发下誓了,要将他这师叔绑起来,藏到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调、教一顿。

“哀家不想听。”夜清明动作优雅地捂住耳朵,发挥琼瑶女主技能。

他嘴上这样说,身体这样做,但那眼角神光朝月隐瞥来时,却是狠带了一番风情的,晃得月隐直哆嗦,倒像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夜清明刚要笑,月隐双手便飞快结印,等他察觉时已是晚矣。

他此时嘴上还带着笑就不动了。只瞪着眼,眼见月隐指尖荧光溢出,所照之处事物静止,就连空气中微尘颗粒亦不再浮动。

他瞥一眼此刻的夜清明,十分得意的笑着。

“让你断我财路,让你断!”月隐说着说着忍不住踹了他两脚,“哼,还师叔呢,我老脸都被你丢完了!你就在这笑上几个时辰吧!”

夜清明僵着张妖孽脸,此刻莫说是媚眼,就是白眼都抛不了了。他只好心里默默翻了一个,再吐槽道:“你也知道自己老啊。”

不过他这番肺腑之言,月隐是不知道的了。他跃上摘月台,展目望去,不一会便搜寻到了楚狂殿的位置。

楚狂殿结界被破之时,花间佛正在捧书细读。察觉到被破之后亦是丝毫不动。

凉风落叶都已静止在空中,月隐从天际缓缓降落,此刻,他指尖莹光已如日月星辰。

他要与楚狂殿那人所说之事,乃是任何人都听不得的。此番已是违了天道,断不能让其作祟,生出事端来拨乱反正。

他至花间佛面前坐下,吐出几字:“大限将至。”

花间佛双眸半闭,眸中映着月隐指尖的浅蓝色光辉。

“何谓大限?”停滞良久后花间佛才开了口。那蓝光竟连时间亦能停止,让他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月隐面露满意的神色,而转瞬后却成了担忧。比之花间佛,惜儿起点着实太低,来日难以与之抗衡。且又有因缘际会作祟,将来怕是会一败涂地。

正思虑着,他便觉心脏绞痛,而额头也有冷汗溢出,此术果真极耗心力。

“你托我之事已成。垂云,将来你若是记起……”

“月隐,我已经记起来了。”花间佛苦笑,他是垂云,而顾相惜却已非红妆。

月隐倒是不惊讶,他只轻微地叹气,想着被他“养废”的顾三,道:“大限将至,今年的鬼节便是开端。我自知奈何不了天道,我只问你,将来若真到了那般地步,你真舍得么?”他用尽心血打造望月楼,原是助他二人的,只可惜……

花间佛噙笑,绕有兴趣的打量着他,“是她自己说的,不信神佛,更不信轮回。”

“孽障!”月隐提剑朝他劈下。暗蓝色雷光噼啪作响,剑气荡开周遭的静止微粒,震裂门窗。

花间佛不慌不忙地挑起红樱嫁,正面迎了上去。他要躲开原是极轻松的,可他偏偏要去接,这下可不得了,楚狂殿就跟在龙卷风里一般,若非是靠着月隐的结界,只怕就要化为齑粉了。

月隐一身两用,纵使法力再高深,也难挡花间佛这一击。他被震退两步,当即便吐了一口血。

“她不承认自己是,我便逼她承认。她上辈子便是我的人,这辈子更没得跑。”

“前世是我二人自负,最终更负了天下。今世当放下儿女情长,还这天下该有的昌荣盛世。”

若是旁人听了夜惜宫花护法的这番话,定会当自己听错,但在月隐面前,这却是他说过最可信的话。

月隐叹气,只道是留不得也护不住了。他弯下腰,对他道:“月某错怪,是我鲁莽了。方才之事便做从未发生吧。”

其实方才也不能全怪月隐,他耗费这般心神,自是不会与花间佛绕圈子、开玩笑。也才在听到那般回答后与他出手,只差没把楚狂殿掀个底朝天。

花间佛点点头,月隐虽是前辈,但按他前世身份也不是受不得他这一拜。更何况他方才下重手就已是为了自己私心,此时更不会在意太多。

十多年来,他自己的女人都不得相见,而今见了还被月隐养的与他生疏,还敢说什么不信,这让他如何不动怒?如今受了月隐一拜才算彻底解气。

回到荣华殿,夜清明依旧是那般蠢傻的模样。

离咒术失效还有一刻钟,案台上冻住的烛火已有松动的迹象。明黄的光笼在夜清明的脸上,让月隐恍惚了好一阵。

他皱着眉,挡住烛光道:“你是个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

月隐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抵在他锁骨处狠狠按压。略黑的血顺着指尖滴落,他放入嘴中尝试,只觉无比的腥臭苦涩。

他愣了好一会,才呆呆地道:“师叔错了。”

此话一出,夜清明倒像活过来一般,双目也能动了。

正当他还想做些什么的时候,那烛火就开始跳动,幽蓝幽蓝的,倒像是聚了不少的怨气。

夜清明醒了。

…………

翌日,大雨过后的清晨总是凉爽无比。众人练功之际也不忘多吸两口提神。

凌宇轩外,外门弟子一早便端了新衣在门口侯着,盘子上紫衣绣着金色花纹。昨日就该送来的东西却因大雨而给耽误了。

顾相惜习惯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本想着自己动手,奈何这玩意忒折磨人。她一看,便默默把刚打发出去的女弟子给拖了回来。

“唔,我们重来一次好不好?你进来时说的什么来着?”

“……让徒儿替师尊更衣。”女弟子也是个好脾气的,才不与顾相惜这山野少女计较。

“哦,那你来吧!”随后闭着眼,大有任人宰割之意。

穿戴好后,她准备去向月隐要取沉灵木,现下还是夏日,尸体一类陈放不得多久。

昨日沈青竹对她说的话正应正了她的猜想,望月楼中怕是混进了夜惜宫的人。

这原不是值得惊讶提防的,这两处在江湖中并称第一,谁也拿不下谁,因而派人来探个消息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人让花间佛持有了清酒艳离,这倒是值得人推敲了。

她皱着眉,他诛了沈家满门还不收手,连女娃也没放过,如此杀孽可怎么办啊怎么办!

要是有人对她说,他不是留下沈青竹还许她报仇么,这也是良心未泯啊!那不等别人动手,她就先挽袖一巴掌招呼上去了。那厮动机不纯,良心大大的坏!

她正胡思乱想着,转角就来到荣华殿,叩门道:“师父可在?”

如此几声后却是无人回应,她只得推门而入,而荣华殿内却已是空无一人。

她嘴巴再次张成“O”型,原来师父不是好吃懒睡的人啊……

正这时,一个端茶的外门弟子路过,远远得瞧着一个着紫金双色衣裙的女子在荣华殿门口站着不走。

他极为狐疑,此人明明是直系弟子的装扮,可这背影怎又如此眼生?他走过去,道:“你是何人?怎么穿着我望月楼的师尊的衣衫?”

“怎么,你要收我钱么?”顾相惜不快,同时也开始埋怨师父来,都是他不提自己,害得她的形象忽男忽女、不男不女。

“诶?”那人突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摇着一颗脑袋道,“不是不是,只是姑娘看着眼生。且这衣服是有统一标准的,紫衣金纹只得前三位师尊所用,你这样被瞧见了可是要被罚的!”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顾相惜补充道:“姑娘怕也是新来的还不知道规矩吧?这望月楼规矩可多了,我也没时间和姑娘细说。也不知是哪个糊涂东西不懂规矩,把这衣衫给姑娘用了。”

正当她欲张嘴说话时,突然间便起了一阵凉风。

“师姐!”房玄昭发现凌宇轩没人,便想着她可能是去了荣华殿,几个起落后终是发现了她,“你果真是在这里。”

说着便飞身至她面前,顾相惜眯眼,见他一身月白色衣衫迎风招展实在是好看。

房玄昭拨开那傻眼的弟子,“师父在苍鹿山断魂苑等着师姐,说是有事商量,师姐且随我去。”

“好。”顾相惜看着那弟子两手一摊,“在这里发愣更是没时间。”说罢便同房玄昭离开。

那弟子愣着,思绪还停留在房玄昭的那声“师姐”上。师姐师姐,这望月楼除了落师尊还有能让房师尊叫师姐的?他大吃一惊,难道是那个一直闭关的三师尊?他捏捏脸,吃痛后方回过了神。

“三师尊好毒舌啊!”

待至苍鹿山,见此处建设又是另一番风格了,虽比不上飞鸟峰的大气,但倒是多了南方的秀美。远处掩着一片幽绿树丛更添一丝清幽,顾相惜眯起眼,那树很像是夜惜宫中见过的。

行行走走过几个拐角,方是到了断魂苑,顾相惜推门而入,正瞧到吃着丹药的月隐。

“怎么来的这么快。”月隐嘟囔一句,将丹药瓶子收入袖中。

房玄昭极为知趣的关上房门离开。该正经的时候就端正了心,这是月隐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正因如此才教出了平野垂和落月摇这两个极为严肃的呆瓜。

他心里这样想着,而下一刻却突然捂了嘴。哎呀,不好不好,怎么能说师妹兄长坏话呢?

月隐速度极快,让顾相惜只来得及看清那瓶子的颜色。紫底描金的,和这衣服差不多。

“自然是师父教好,师弟轻功极好,我看了也很羡慕。”顾相惜狂拍马屁。

月隐俊脸一别,表示对她的怀疑。但那句她很羡慕倒是真的。谁让师父在她的十八年里只是保住了她的小命,教她读书写字。

而月隐更是后悔,后悔的都不敢去想他为什么后悔了。就她现在这样,你敢这么如实的告诉她么?

你上辈子其实是个强的逆天的女汉子神仙,你夫君是个顶坏顶坏的混账神仙,你们两个人一起把神魔都虐杀尽了,这辈子老天爷还敢让你们回来就是为了虐你们,让你们哭着跪着把它修好的!

天呐!他已经想到自家徒弟哭着跪着求他一巴掌拍死她的场景了!

“惜儿,为师方有些后悔了。”月隐揉着眉心,即是真心也带揶揄地道:“怎么就把你送去长林那个破地方呢?那地方吃住都只你一人,也没个人帮你分担分担蚊虫吸血的量。惜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在那里当真快活?”

顾相惜有点坐不住了,这还是自家师父第一次征求她的意见,叫她如何不开【恐】心【惧】?

憋了小半天,她才道:“师、师父,你开心就好。”

“……”

月隐觉得他现在就可以一巴掌拍死她。

见月隐比黑土还黑的脸色,她吞了吞唾沫,索性将自己最扭曲、最不讲理的一面也端给他看:“后悔这话不该是师父讲的。若换作惜儿,那就是后悔,也是因为没能帮上师父。师父若是后悔了,那便看着惜儿,惜儿绝不让师父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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