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故人东来(1 / 1)
看到指尖血迹,顾相惜不住抖着嘴角。亏本啊,头一次救人就亏得血本无归。不知道感恩戴德,以身相许什么的就算了,竟然还打起了她小命的注意。
火炉上的粥已经泛凉,她一口不剩的喝完,草草在脖颈间涂了点药后便收拾好东西离开了长林。
前面有三条岔路,每一条的路的前面都看不见人烟。顾相惜这次是要回望月楼。据说,望月楼的天机阁可窥天机。上次惹师父生气,怕是不能再求他,只好借助天机阁了。
天机阁每逢鬼节之际开启,如今已是七月,等她到了便正好能赶上,前提是她没走错路。
“青牛啊青牛,就看你的了。”顾相惜拍拍它的脑袋。
“哞——”青牛欢快得叫了一声,蹄子踩着路猛蹬了两下,冲着中间的路撒欢得跑去。
红日西下,隐在山那头只露了半个脸颊,余热从四面八方涌来。扛着锄头的行人要回家休息吃饭,个个满脸通红,额角还挂着一长串汗珠。却只见顾相惜一身厚厚的秋冬装,神清气爽颇为享受得骑在青牛背上,时不时引来农人侧目,道是遇见了奇人。
“老伯,请问去望月楼可是这条路?”青牛扯住一个老农的衣角死不松口,顾相惜无奈,只好借机问路,以免尴尬。
“望月楼?”那农人一脸古怪的看着顾相惜,“我说你这个女娃娃,没事去望月楼那种地方干嘛?”
顾相惜扯扯嘴角,也学着月隐的腔调,师父喂,这就是你的名声哟……
“听闻天下奇珍皆存于望月楼中,在下身体贏弱,才在这夏日里也裹得严实,此番前去便是为了求取蔓竹草。”顾相惜对他抱了个拳,一本正经得说道。
“原来如此,女娃娃那你可是走错方向了。去望月楼的话在那岔口你就该走左边那道。”
“多谢老伯。”顾相惜扯扯手中的绳子,无奈青牛双眸湿润,扯着那人袖角就是不肯离开。
“走了,青牛。”顾相惜使劲拍它的头,“老伯不是你主人。”
“哞——”青牛长长嘶鸣一声,松口离开了,走时还不忘回头看几眼。
老农在顾相惜走后扔下锄头,从怀中掏出纸笔草草写了几字,随后唤出信鸽将信送走。
重返正道过后,天已经渐渐黑了。顾相惜从包袱中掏出干粮就着中药吃了起来。
长林这地方即是为了避世,离人家自然要远些。而睡到下午黄昏的顾相惜在这时精神也好的很,索性翻出个折叠纸灯点了继续赶路。
微红的光摇曳在夏夜凉风中,耳边青蛙成片的聒噪,顾相惜有些发冷了。
今夜月隐于云中,挣扎着露出小脸后又重新被蒙上脸。但顾相惜却在那一瞬看到不远处池塘边上站着一个月牙白衣服的男子,雀雀欲试的模样像是要投河。
房玄昭踮起一只脚,另一只脚往池塘里伸,还不时旋转两下脚尖。两只手臂在空中挥舞保持平衡,过了会又换另一只脚伸在水面上旋转。
顾相惜恍然大悟,原来自杀并不是像书中所写那般,看着倒是件极高兴的事。她骑着青牛悄无声息走到了房玄昭身后,伸脚在他背后稍稍用力。
“唔啊——”
“扑通。”
房玄昭在水里扑打出几个漂亮的水花,浮出水面后复往前游了两下,似乎在捞什么东西,等他上岸时全身都湿透了。
他摸摸脸上的水,苦着脸道:“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要踢我下河?”
顾相惜侧头疑惑道:“你竟不是要寻死?”
“噗,姑娘,我不是在寻死而是在寻这个。”说罢他摇了摇手中的桃红锦帕,神色颇为得意,“这是我九师妹送我的,方才捕鱼时不小心被风吹下去了。”
顾相惜摸着下巴,一言不发的调转青牛准备走人,结果被他拉住了牛尾巴。
“别走啊姑娘,大晚上走夜路慎得慌。姑娘你不怕么?”房玄昭眨眨眼,一双桃花眼灵动至极。
“世上无鬼,我心中无鬼,为何要怕?”她没好气,心里急得不行。这人好烦啊,她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窝着……
房玄昭可惜得摇摇头,扒着青牛的背一跃便跃了上去。他笑着说道:“我白天走路走得脚软,借姑娘青牛搭个顺风车。不知姑娘要去何处?”
“炼狱。”她更是着急了,一心只想要快些走开,方才太丢人啦!
“噗,这倒奇了。姑娘方才还说世上无鬼,心中更是没鬼,怎么这时却这样说了,可不是自相矛盾?”
未等顾相惜说话,他便他抢过她手中的绳子翻身上马,不对,翻身上牛。因他在顾相惜身后,需绕过她身子,而这姿势看着也就极是亲密,“罢了,我要回望月楼,姑娘呢?”
“同路。”她面无表情得吐出两个字,心里暗喜,真好真好,有人带路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去望月楼可也是求药?”
她才懒得理他呢。
他见顾相惜并未回答,觉得可能是自己问题多了些,未免她疑心,遂道:“你别误会,我乃望月楼的弟子,排行第五。因闻着姑娘的身上隐有病气,这才多嘴。”
排行第五,那这人便是她的师弟房玄昭了,难怪方才甚觉不喜,原是幼时的\"仇家\"。如今少年如玉,性子却是丝毫未变。这期间斗转星移时隔多年,不知小师弟还记得师姐否?
“不是,是为进天机阁了却一桩心事。”顾相惜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她正为遇到了故人而高兴,却未料他在那里狐疑。小皇帝无意间得了一本叫《醉梦仙霖—玉缘》的拓本,从此知道世中果真有神仙鬼怪,但又因为畏惧仙术道法,所以便宣告天下此类都是邪法,禁止人们寻仙论道,便连提及都是不准。自古人民群众的智慧便是无穷的,最被忌讳的“鬼”被亲切的称作“阿飘”或是“好朋友”。
而包括望月楼在内,皆是因为皇权服务才得以保留。虽不排斥百姓,但也是普通百姓承受不起的。凡入天机阁,需交白银万两。而这女子,无论是装着或是排场都与富家小姐牵扯不上关系。但却见她一脸轻松,踏进天机阁对她似乎入至家门,此人究竟是谁?
顾相惜不知,一别十四年外界变化竟如此之大,因而惹人怀疑了都还不知。
二人各怀心事,一路上都作看风景样。不久已至清晨,顾相惜终是迷迷糊糊睡着了。此时青牛一脚不小心踩了个坑,她脖子就势一仰靠在了他肩上。
房玄昭有些尴尬,这要是被师妹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闹起来连师父都镇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好轻轻拨开顾相惜的头。
“姑娘……姑娘你这睡姿可不大好啊。”房玄昭有些无奈。
“嗯……”她的腿被不知从哪弹出的石子击中,力道不轻不重,不至于伤痛。
正说话间,前方已见鳞次栉比的屋舍,道路中间人群熙熙攘攘,两旁小摊吆喝声此起彼伏。
“姑娘,已到城镇了。”
“嗯?”顾相惜抬眸,像乡下人进城一样看着稀奇,“原来城镇是这样的,真热闹。”
“嗯,是很热闹。但与国都重语相比还是差了许多。”房玄昭指了指一家名为“客满楼”的客栈,“咱们就去那里吃个饭歇息歇息吧。”
房玄昭扶顾相惜下牛后,将青牛停在马厩里。负责喂马的小厮奇怪得打量着房玄昭,这人不骑马怎么倒骑了这种畜生?
“喂喂,你这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知道这是马厩么?”小厮瘪瘪嘴,如今青牛这种东西也就乡下人才会用了。
房玄昭视若无睹,此次出任务前师父就特意交代过绝对不许和人动手。他无视掉小厮牵着青牛离开。经过马厩的石槽时悄无声息得掏出一个瓶子抖了两下。
因马厩不允许,房玄昭只得将青牛停在客栈前。拍拍手后便进去寻顾相惜,眺目一望,见这客满楼中人满为患,想着顾相惜隐在人群中定是不好寻找,然而却只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她。
只见她在僻静处端坐着,而一旁的店小二则是一直在问着什么,满脸的不耐烦。而旁桌的人皆做掩面状,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而顾相惜却依旧面不红心不跳。
“姑娘,你是哑巴还是傻子?问你吃什么菜呢!”店小二问了七遍早已经不耐烦了,而这人就像没听见一般还在端坐着,她难道是隔壁茶楼来砸场的?
“姑娘,你再不回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店小二撸起袖子吓唬道。
“你在做什么?点菜是我的活,你动她试试?”房玄昭抓住店小二的手一拧,只闻一声惨叫以及骨头轻微的错位声。
“爷,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房玄昭放开他,点了一堆顾相惜从未听过的菜名然后坐下,本打算安慰安慰她,然而看她的模样就不免笑了。
“我记得姑娘可不是哑巴。”房玄昭忍不住打趣道。
顾相惜端起茶杯,长袖垂下,掩盖住自己有些发红的脸。呸!敢取笑你师姐,回去有你受得。
“噗,你茶杯里可是空的。”房玄昭放低声音,“姑娘可是不会点菜?”
“……”天呐!
“看来是真的了……”房玄昭无奈,“姑娘,还有哪些不会的你就都告诉我吧。”
顾相惜放下茶杯:“不知道还有什么不知道。”
“……”房玄昭被这绕口令一般的话堵了口,只得干坐着等小二上菜。
顾相惜拿着筷子愣神,从前她都只是煮粥喝药,师父更是没有教过她,因而她不知该如何使用。
正大吃特吃的房玄昭抬头低头间没见对方动过筷子,正想问是怎么了,却见顾相惜扭曲的握着筷子,一本正经得学着他的姿势,房玄昭头一次黑了脸。他这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人呐,握筷子都不会。
“错了,你该这样拿。”房玄昭比了比筷子,筷子间夹角由零度到八十度,完美的展示了握筷的姿势。
顾相惜勉强照样握好,先试夹了几下空气,觉得掌握的差不多后,向看着最好夹的一盘菜伸出筷子。
那菜果然十分听话的进了她碗里,顾相惜开始夹别的菜,轮到一盘有肉丸子的菜时却犯了难。轻点打滑,重点又会夹碎。顾相惜索性停下筷子开始扒自己碗里的菜,一入口细细品尝后觉得自己那么多年当真白活了。
见她吃得挺高兴,房玄昭便往她碗里不断添菜。
客满楼内氛围轻松自然,而门外却正在发生异变。一抹极艳的红衣晃动而过,正低头吃草的青牛即刻红眼,琉璃般的眸子里水汽氤氲,一只蹄子不断摩擦着地面,随后挣脱绳子跑了。
房玄昭一看,赶紧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后赶紧追了出去,唯一的代步工具可不能就这么跑了。顾相惜扒了几口碗里冒尖的菜,结账后不紧不慢得跟了出去。
“我还真以为她是个哑巴呢,没想到声音还挺好听。”店小二擦着桌子嘟囔。
顾相惜刚出去没多久,一身裹红装的人入了店。这人打着红伞不说还戴着红色沙巾,一张脸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
“这位姑...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跑堂第一眼只觉这是位极美的女子,但等到面前,只见此人比他都还要高上一头,想来只能是男子了。且一靠近就闻到那人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真不知这身红衣是什么染成的。看这打扮倒有些像江湖上臭名昭著的红衣血伞。
“都不是,在下是来打劫的。”男子声音宛若清泉滴石。
跑堂见他身姿清贵,说出的话却又是这样,心里不免疑惑。
这人莫不是故意扮做红衣血伞吓唬他?反正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红衣血伞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不幸远远见过他的人也只来得及告诉世人,那杀人狂魔着红衣撑红伞。后来也不知谁起的头,江湖上都习惯性称他为“红衣血伞”。
“公子,这青天白日的……咱们店里还有几位官爷呢……”。
店小二所说的官爷们已经拔了刀,悄悄向他走过来,而红衣男子没有回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他重复道:“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