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红莲修罗(1 / 1)
那杀神已离去三日,她已挑着将新书背得差不多。这一次师父送来的书与以往不同,都是些奇门遁甲之术,她看得茶饭不思,忍不住拿长林外的禁制做实验。
试了十三次后禁制才被成功破开,她不觉难过更不觉欢喜。出长林牵了栓着的青牛去了那老农的村庄,怀中还揣着那人的几两碎银准备答谢他。
“岩山村,该是这里的啊……”她看着地上的残破界碑不禁觉得诧异,“岩山村”三个红字与暗红的界碑已经浑然一体,仿佛从来就没有岩山村一般。只剩下了一大堆黑色的枯灰,指尖方触及界碑就被它的温度烫得抽了手。
岩山村在三日前,不知缘由全村各处同时起火,所有生灵瞬间被湮没。而大火中竟没有一个村民发觉更没人惨叫,就连一向灵敏的畜生也都一声未吭就被烧死。待隔壁村过来时,村子早就烧成了光架子。前来营救的人摇摇头就离开了,都烧成了这样,里面的人怕是骨头都黑了。
顾相惜过来时,这里人的骨灰和木灰都混在一起,根本没法分辨。她睁大眼睛,幼年经历过的场景和眼前的不断重叠,编织出一场人间炼狱来。这是一场屠杀。
“青牛我便收下了,往后帮你找仇人还得需要交通工具。”她闭上眼,将脑海中的景象强行赶走。
青牛似乎极为赞同,它“哞哞”叫了几声,眸子shi润异常。像是知道顾相惜会帮它主人报仇一般,它扯扯绳子示意她上来,驮着她去了隔壁村庄。
顾相惜托着下巴,唔,这是让她上去?
“嗳,你可别把我摔折了啊…”她拍着胸口,边说边奋力爬了上去。她想着,能这样屠了一个村的人不是十分的权贵,就是位武学高手。即便是寻到了,凭她一人也没法做什么,然而也只得先去寻了。
岩山村的事事发突然,又是极为诡异血腥的,实在是难以让人忘怀。顾相惜到时,隔壁村的老人正讨论着岩山村的事,因而她不刻意打听,只需驻足一旁听着就可以了。
单岩山村是如何失火的便有好几个版本,一说是李家疯子没被看住夜间到处点火,人们因为熟睡不曾发觉就这么死了,然而有人怀疑说,你当那么多畜生都是死的?畜生们要是都叫起来又怎么会没人醒?
另一说是岩山村被歹人洗劫,然而后来还有人在灰烬中拾得了已经融化了的银子。
最后一种,便是他们这里一个女娃说的,她每天都在村子里跌跌撞撞跑着似哭还笑得说,“岩石村开花啦!我告诉你哦,有阵红色的风落在了村子上,然后你猜怎么着?那风就开花啦!红色的好多好漂亮啊!不过啊,那风才是最漂亮的呢!”
她连忙问那个女娃在哪里,一个老人摇摇头道:“哎!本来就疯疯傻傻的,前天居然掉在村子东边的池塘里淹死了。可怜她的爹娘哟……”
顾相惜暗中叫苦,这女娃多半也是被灭口了。如今是一个线索也没有,全然被凶手断了,这叫她如何睡得着觉?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回长林,此事怕只有求助师父了。
月隐察觉道禁制被破,特赶来看她是否出事,到头来却发现是她自己破的。他愣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叹着万般皆由命,实是天命难违。又见顾相惜半日不回,他只好端着楼主架子看书。
“师父不是最会掐算么?怎么还不知道是徒儿做得好事呢?”她刚一回来,就见月隐摆足架子,看样子是生气了。她只道是不好,但还是忍不住作死。
月隐一摔手中的书,恨恨得看着她,“死丫头!一点都不知道尊师重教,为师真是后悔当年把你捡回来哟……”
“是师父为师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作死小能手皮又痒了。
“……”月隐黑着张脸,四处寻着顺手的工具。
“师父师父,这世上可真有神仙鬼怪一说?”她倒了茶壶里的液体饮了一杯,苦涩的药让人舌头发麻。
她再三思虑,还是觉得那疯女娃说的话最为可信,只是能到那种地步的真的是人么?
月隐闻言,脸色一青,道:“好好地问这个做什么?“
自己将她困长林,为的就是要她彻底断了仙根孽缘,而如今却是都白费了。他思及大怒,遂拂袖而去,临走前冷对她道:”你若敢动修仙之念为师定然废你!”
那话他带着十足十的杀意,顾相惜眉尖刺痛不已,赶紧跪下道:“弟子不敢。”
月隐揉着眉间,一脸纠结得走在返程的路上,自己耗费多年心血才将她养至成年,而今却又看她逐步离开自己可见范围,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而他不知,自己因一时怒极,竟忘将自己刚得残卷带走,这活活将他爱徒又从身边推远一步。
顾相惜翻开月隐留在木案上残卷,再看到心诀功法时,她照着运行了一下,丹田顿时涌进一股暖流,常年冰冷的身体也有了温度。她看了看书皮,上面赫然印着《醉梦仙霖—玉缘》。想起月隐方才的言语,她两手一摊,师父,你是人格分裂了么?
她将残卷从头翻起,开头便是这么一句:“ 六道轮回姻缘尽,踏破红尘魂归真。”
那残卷大都记录着仙史,心诀功法只是上面的一个例子,仅占了三段话。整个篇幅讲得都是两个人的平生,有一处被火烧了一个大洞,隐约只见“红”、“至宝”二字。再往后翻那些书就隐有碎裂的迹象了,顾相惜叹口气,亏得师父刚才还狠狠摔了它一下。
时至黄昏,顾相惜已将这本书的内容背熟。先不说上面的功法心诀如何,便是上面记录的东西也令她耳目一新——
“自那后,三千界合并,六道毁缺。天下分做五界,一界亦是一国。清宁界在东,云落界往南,镜水界向西,飞云界靠北,浮生界居中。五界被界河“御沟”贯穿,能人可过虹桥,渡界湖任游五界。”
“我所在的锦国……可是浮生界?”
她合上书,泛黄的书皮上,隽刻的银白色笔名已经剥落。斜对着光只见“无月”二字的印痕。
想起那残卷上所记,她不免感叹,原来这世上是曾经有神。
第二日方醒,她匆匆喝了碗粥,便复钻研那奇门遁甲之术,一柱香后有所感悟,又更为认真,头上密密的浸出汗来。
半日已过,她来不及喝药,站在禁制旁摆弄器具,时至第二日清晨她才抹抹汗珠,成了。
月隐从昏睡中惊醒,掐指一算,竟是那死丫头毁了他的禁制重设了一个。他冷汗如瀑,顾相惜何时竟有这本事的?!他心下慌乱,连忙摆案细算,却此时一道惊雷劈下,将门口百年老树劈得乌黑冒烟。
“……”
"什么鬼东西,你有本事劈树,没本事劈死我?!"
"轰——"他话音刚落,刹那间飞沙走石,黑云蔽日,天地顿失光芒,黑压压的云层间,隐隐可见金色雷光。
"啪"殿门猛然关上,他几步一摇,晃到床边索性敲晕自己睡下了。
顾相惜做完这些,已经晕得找不到北,浑浑噩噩得摸索着回到竹屋里的chuang上倒头就睡。
日光正暖,时光静好,她躺在chuang上睡得极沉。
“咕噜咕噜……”顾相惜被这声音吵得头疼。她皱眉,迷糊间想着,难道是药又扑锅了?上次她也是睡着了,结果一锅极重要的药就这么熬干了,为此她肉疼了好久。
她焦急万分,两手向上一抓想要醒来,随后她的手摸到了除空气以外的东西。
顾相惜猛然睁眼,只瞥见一抹刺眼的红色,抬眼上看后本能的想要离开。却在此时陡然清醒,她为何要离开?难道怕他杀了自己么?不,她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下去。
“多日不见,花公子别来无恙。”顾相惜整理好心绪。
“嗯。”
“……”面对花间佛这样性子冷淡的人,顾相惜觉得无可奈何。她懒得理他这种人,想着那锅扑锅的药,赶紧下chuang穿好鞋。
结果站起来时太急,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她眼前一黑就坐了下去。花间佛微微侧了下#身,面无表情得看着她。
“咕,咕噜咕噜……”顾相惜眨眨眼,原本以为是药扑锅了,哪知却是她不争气的肚子饿了。
“花公子,你身上可有吃的……”
“嗯。”
顾相惜双眼一亮。
“没有。”
“……”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忘了花间佛是一个几天几夜都不吃不喝却还能活蹦乱跳的活神仙。只是不该在救了他之后才知道他是谁。
花间佛乃至毒邪教夜惜宫第一护法,所造杀孽就是十世也难还清。此人最好结恶缘,仇家遍布天下。思及此处,不免悔恨,她救的这个人是天下的难。
“顾大夫是在想,你救的这个人怕是要让你赎罪到下辈子甚至是下下辈子?”花间佛轻笑,轻而易举得猜到了她的所想。
“那又如何,便是有下辈子,受罪的又已不是我顾相惜。”嗳,肚子饿了就别怪她脾气不好了。
说罢不理他,去厨房熬了碗热粥,躺在藤椅上假寐。
花间佛将红伞放下,自己则依旧站着。他长身玉立,衣带飘扬,那场景如画,当真好看。她偷眯着眼打量他,却看他长相妖孽偏又神情清冷,真真是矛盾至极。
“哼,反正和我没关系,快走吧快走吧,我是不会搭理你的!”她暗自嘟囔,翻个身继续和周公交流。
她醒时已是黄昏。刚一动弹,就觉脖颈疼痛异常,探手一模,只觉滑湿无比。而此时火炉中的火已经熄灭,而那杀神也已经离开。
她不知道,自己在睡梦时几度徘徊生死之间。
花间佛一直在想是否要杀了她。上一次出宫是为了寻找长生石,无奈身受重伤。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会死时顾相惜救了他,也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的容貌。
那时他便想杀了她,却因她说从不出长林而放过。而昨日影卫来报,说顾相惜去了岩山村,随后又去了隔壁村落。即是如此,今日来便是为了她的命。
杀或不杀全凭他一念之间,区区蛊毒奈何不了他。红樱嫁曾架上她的脖颈,却等他刚加重力道,那青铜铃铛便一阵乱撞,一声疾过一声。他停手片刻,撤下红樱嫁时,顾相惜脖颈间已经有了一道血痕。
“咕噜咕噜……”热粥开始扑锅。红樱嫁被浸在了藤椅边的茶壶中,取出时前半截已经湿透,轻轻一甩,水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空中缓缓移动,最后一滴未剩得全落在炉火上,炉火熄灭,火炉边上却一点也没被打湿。
水珠的量和速度在他的计算之中恰恰合适,而这世上的事对花间佛来说就是那水珠,通通在他算计之中一点不多也一点不少。
如今却漏了她这一滴,纠其原因,大约是他不该看那一眼,竟让他有一种等了千年的错觉。像是整个生命都凝聚成了一滴艳极的血,而上面只映着顾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