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第八十三章(1 / 1)
这场官司打得太快,这个案子结得无奈,这个人死得有些悲哀,这个人认罪认得痛快。
流传出来没人信,它比传说中的故事更加传说,极富戏剧性。
钦差大人惊堂木一拍,往日铁嘴说书的地方,成了伏法认罪的庙堂。本在茶楼里喝茶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守在茶楼外的官差,全都冲了进来。只有小二跑堂跑得愈发勤快,抹布向后一搭,别开玩笑了,您那边凉快那边呆着去吧,我忙着呢!别挡道!
“你认罪?”
“认罪。”
画押结案,此案了了。
有人说,婚姻是围城,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可能是他□□了这句话,好奇是种诱惑,不知道的人拼命想知道,知道的人拼命装作不知道。
甲人说,“你再给讲讲啊?”
丁就说,“讲什么讲!讲什么讲!当时干嘛去了,自己不看!我不知道,别烦我!”
乙很恼火,“又没去,怎么看!不讲拉到!”
丁扶着额,“其实,我也就知道一点点……”
甲人拉着衣袖,“讲讲,讲讲,葛老头是怎么让八哥杀人?”
乙不屑,“那时葛老头还没养这只八哥呢!”
丁压低了声音,甲和乙侧耳倾听,“其实……这是个……秘密。”二人绝倒。
阿菊提了篮子酒菜进到天牢最里层,还没打开来,老头鼻子尖老远就闻到香,“好酒好酒啊。”
阿菊笑得可恶,“可惜不是备给你这个老头的!”
“你……你这个丫头,”老头连连摆头,“不好说,不好说。”
“幸好你没说,不然这酒可真不给你了。”阿菊惦着一罐酒,掀开了闻,“真香!”
“喝一盅?”老头兴致盎然地提议。
“喝!”仰头就是一大满灌,小姑娘干得爽利,“再来!”
月上眉梢时,脚底随处可碰到喝空的酒罐,都有些晕乎乎的了,阿菊笑着说,“老头,外面的人可都想知道那冬六是怎么死的,你给透个密?”
老头连连笑道,“原来又是个没安好心的!这酒喝得不痛快啊。”
小姑娘横眉倒竖,“一刀捅进心窝子就痛快!明天你就等着挨宰吧!”
“那容易,受着就是。”
小姑娘喝了一口闷酒,瓮声瓮气地问老头,“老头,你知道那么多秘史,要走了,总该告诉我一个秘密吧。我想知道的也不多……”
“免谈。老头虽不能说到做到,但至少得言而有信,老头答应过他,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看来我这招投石问路行不通了……”
“是行不通,这世上没了游子冶,却有一个法号‘难得’之人,老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酒罐猛然砸在地上,人已像阵旋风旋了出门,老头盯着敞开的大门,发红的眼眶有些直,稍许喃喃自语,“都是狠心的人啊……”人人都狠心,得到了想要的便抛弃了累赘的,这一招不叫过河拆桥,这一招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晚能看到狠心的回报。
“难得可不好找,找着了才真是难得。”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告诉你,打个禅岕也未尝不可。
一张布告贴了出来,红色的圈异常醒目,圈着个红色的斩字。
一辆囚车未到天明,已像幽灵般穿过了大街小巷,来到了菜市场。
行刑的菜市场,只有角落里寥落地站着几个人,老鼠般躲在阴暗里偷窥。
丁仍在问,“不会被看见吧,不会被看见吧……”
甲嘘声,“小声点,被听到了可是砍脑袋的大事……”
乙拉着两人躲得更深一点,“挖个地洞容易么,你们还吵吵,听读判词了!”
听,读判词的声音,在空荡的地方悠扬,听,蟋蟀的声音,藏在了深处的草茏里。为了什么而躲在这里?为了…秘密。他们悄悄躲在这里,也算秘密。有人的地方就充满了秘密,人人都想挖掘,又都想隐藏。
天麻纱纱地亮,巍巍两山峡谷处,却传来亮光。一开始如萤火虫般若隐若现,一会儿却若朝霞染红了半边天。侍从举着金黄的牌匾,宫人穿着白衣施然举步,将军骑着缠了璎珞的高头大马,轿夫抬着沉甸甸的龙椅,龙椅上坐的自然是皇上,尾随了十里的将士,井然有序。
丁恍然大叫起来,“天啊,阎王亲自来勾魂了!”
乙掐了他腰间的一把肥肉,“勾魂是牛头马面做的,你看见牛头马面了么?”
甲捂着下巴,“牛头马面没见到,倒是看见了钦差大人。”
“在哪里?在哪里?”丁问。
“龙椅旁……”
不消他再说,都看见了龙椅旁只有一人,“可那是个身穿盔甲的将军……”
“别忘了在加林城,在南唐救了我们的可都是一位将军……”身后鬼魅似的传来一声低叹,甲乙丁齐齐往后一看,惊呼,“你怎么来了?”
丙好笑地整整衣衫上的泥土,“我怎么不能来,倒是你们这个洞挖得小巧。”
皇家队伍向来排场,老远小黄门就扯高了声叫,“皇上驾到!”该跪的跪,该三呼万岁的三呼万岁,顷刻之间地动山摇。
老头蓬松的头发被这阵势撼动,从发尖到发梢都在叫嚣。他的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像是吃人的恶鬼,狰狞着面庞。捆锁的链条,从四周拉住了他,状似疯狗一样狂吠。
锋利的爪子向前抓,即便什么也抓不到,指尖也酝酿了撕心裂肺的喊叫,像是无数的冤魂想要从里挣脱。这倒不像是看到皇上激动的摸样,倒像是看到了血海深仇的敌人。
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四周却涌动着翻天覆地的热浪。是怎样的怨,这样炙热?是怎样的恨,这样愤怒?
皇上的龙椅只是适逢路过,遥遥地停在路的那头,监斩的官员惶恐不安,如履薄冰般迎了上前,“惊了圣驾,还望圣上赎罪。”
“咳……”一时只听得有人咳嗽,监斩官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吓得全身冒汗。
“楼爱卿…”龙椅上的皇帝,虽努力做到威严有度,但稍许稚嫩的声音却出卖了他的年龄。
“臣在!”马上的将军,刚烈中含着儒雅,一举一动皆有成年男子成熟的风度。
“楼爱卿,你说说,这位大人心里在想什么,如此认真?”
“回陛下,大人心意臣不敢妄自揣度,陛下不如问问便知。”
“那好,这位大人,能否说给朕以及在场的诸位听听?”
监斩官言语缺缺,不知该如何,“回陛下,这……这……”
言语闪烁之间,只听人报,“禀告楼大人,抓到了四名刺客!”
“带上来!”
甲乙丙丁狼狈地从地洞中爬出来,一个接一个,被押上前。龙椅上传来霎时传来一声轻笑,楼大人怒喝:“这样的人能是刺客?带下下去吧。”
可惜小兵资历浅,见到大人物太少,不懂察言观色,没听出龙椅上笑声的轻蔑,没看出楼大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更没看出甲乙丙丁努力做路人状,希望淡漠当场的模样。
当然,小兵有幸第一次离皇上这样近,他只顾荣幸,哪听得出深意,他更是低着头,又哪能看得到楼大人的表情,至于四只闲杂人等,此刻尤其入不了他的法眼,小兵只知道,这是他从地里逮到的土拨鼠,是他的战利品,是他光宗耀祖的垫脚石,就足够了。
但这其貌不扬的四只土拔鼠显然被忽视了,小兵白忙活了半天,愤然而答,“是!”
“等等,带回来。”清脆的声音落入小兵耳里,就是圣旨。当然,皇帝的话没落在纸上,没盖上御章,只能算口谕。小兵却有了留作传家宝的打算,他的儿子,他的孙子,他的子子孙孙必须要把这五个字记闹,每日晨昏定省,当做莫大的荣耀。
“陛下……”楼大人意图阻拦。
“陛下,人已带到!”小兵失而复返,眼睛里有着火苗,凌云壮志自不必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