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七章(1 / 1)
“他们好?!”白寅近似癫狂,“我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我的亲生父母,自私地生下了孩子,又怕成为他们肩上的一个包袱,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你晓得么,我只是多余的那么一个,我感觉不到爱,感觉不到!我的这两个好父亲,捡了我来,标榜着爱我的标准,却给了我满身的枷锁,你以为有了吃有了穿,不打不骂就是爱?你以为给买件衣服就是爱?!你以为没被赶出家门就是爱?!我告诉你,这不是!都不是!我要的,他们不想给,也给不起……”
“你说得对,他们不想给,也给不起。对他们来说,你只是延续了一个希望,却没延续血缘的脉搏,对你来说,你也从未真心把他们当做你的父亲,当做你的至亲。你们都只是双方的一个寄托。他们也许感觉到了你心里的苦楚,却没更多精力在意,你知道他们在一起付出了多少,又耗费了多少光阴?”
“世间人只道故事的精彩,从未想过背后遭了多少罪!他们给不起你最多的爱,却又给了你更多的爱。你没感受到,是因为你的心里只有排斥,只有反感,哪怕他们死了,你念着的只是他们未对你付出多少,不曾想过,你又为他们付出了什么?”
“你没有!白寅,本夫子有没有说过,你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你要求着别人永远毫无保存的付出,却吝于自己的一分一毫!包括艾宇,包括清年,包括阿平,包括游子冶,包括我,包括你身边所有的人,没有一人你舍得付出过丁点儿!你只是只缩在壳里的乌龟,作出了厚厚的城墙,包裹着,伪装着,抵御着……你不信任,不相信别人。即便你在笑,你身体里流动的血,却是冷的。白寅,你是真心在笑么?白寅,你快乐么?”
“你快乐不起来!你自己锁死了自己,紧闭了那层丑陋、难看的龟壳!地球只有那么一点地儿,人口却像猪崽子那么能生,说句不好听的,别占着茅坑不拉屎!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思考,哪有人毫无怨言陪你做着美梦,的确,身量在长高,面貌在成熟,可是你却是那么幼稚,你知道么?白寅,你知道么,你有那么的幼稚?”
公子彻底崩溃:“我不知道!我幼稚?那又是谁,为人长辈,却非要参与后辈的是是非非,为人主人,却顿顿为了一餐饭摇尾乞怜,为人夫子,却唱着童谣,拿着本破书‘脑筋急转弯’满大街转悠!轮不到你教训我,没那个资格!”
夫子沉默片刻,“……难得啊难得,白寅,你可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人若时时刻刻像只炮筒,我倒认为是在演戏;又时时刻刻都在怜悯,我也认为是虚伪。你这般压抑不住,倒觉得实诚。也好,十年过去,你们都已长大,有着自己的想法……孩子都是天才,确实不能再被禁锢了……游子冶,把你的血给他吧。”
“嗯。”袖口滑出锐利的光芒,刺啦一声,染着血的风采,可这把利器并非杀敌的宝刀,却是一切罪恶的渊源。血流尽,一霎那,泄了气,白瓷盛着红汤,溢满了满室妖香。
“夫子,请您按住他。”乌青的嘴唇,乌青的眉眼,酱紫的脖颈,酱紫的手臂,绵软的青衣下,应是墨黑的大股,墨黑的脚底板。那双一向清明的眼,此时浑浊不堪,布满了红血丝,含混着千万只毒蝎子,蝎子伸出毒刺,不轻易近人,“滚。”
外强中干,犟驴,这人有些好笑,便是我所有的想法,嘲讽道,“公子,您病了,吃药吧。”
他也笑,“是药三分毒?你确定你给我吃的是药,不是毒?”
“是药非毒,是毒非药,二者总得占一样,公子,选吧。”
“药非药,毒非毒,我选的,你给的,谁是谁非,谁辨得清?”
“花非花,雾非舞,看清之时,幻灭之际。这红汤您喝了十年,是酒,是香,您辨不清?喝吧,想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他脸色突变,“滚!”黄斑似藤蔓,渐渐缠上了他的脖颈,绵软的青衣下,应是布满了黄疮,再等一步,黄疮流脓,再等一步,口吐唾沫,再等一步,全身抽搐,再等一步,他就……
“寅寅,别闹。喝吧。”姓艾之人皆是这般自私,维护着自己的一切,又引诱着他人的祭礼。满嘴仁义道德,到头来,这一碗红汤,也不由□□变成了仙丹。白寅,这血的滋味,可好受?这病的滋味,可难过?这被报复的感觉,可享受?我多么想引吭高歌,却也只能在心里冷笑,不够,我要的程度,远远不够!
脖颈上的黄斑渐渐退却,面色逐渐恢复正常,被灌了含着血的药,他却睡得这般安稳。我想,下一次,他更是学不会逞强,一定早早拿了刀,半夜摸进我的门房。取走一碗血,留下一条疤。交错纵横,好似树杈。掀开灯罩,吹灭烛火,由内而外的发出一声轻叹,这人若是多那么几条手臂,又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犯得着,受这份罪。
你看,你已发现,我开起了玩笑。聪明人,我告诉你,这就是人性罪恶的一面,自己遭殃,还要拖着别人下水,才能心理平衡,才能觉得老天公平,才能……压抑魔障。
我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伟丈夫,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这是我的双面,无辜做着表象,欺骗世人,阴暗养着毒蛇,冷眼旁观,却又伺机咬上一口。你是否觉得反感?也许吧,我只是入味比较慢,一旦进了味,你也会喜欢上重口味。
有时,我憎恨此种情态,有时,我又恍然觉得,该更狠一点。既然不满这样貌似顺风顺水的航行,为何不淋漓畅快的倒行逆流,既然不逆流,为何又不安稳的随波逐流,甚至推波助澜,直至风口浪尖,引领潮流?我笑苟夫子,世间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是迂腐,我这样的甚至谈不上迂腐,因为懦弱,丧失了参与生命的勇气,受不住任何批判,因为懦弱。
吹灭了蜡烛,掩上了窗户,拉上了房门,夫子在外等着我,我知道,我们需要一次倾谈。也许乏味,也许压抑,却不会喜悦,也不会欢欣,总之不会让人好受。看着我快乐,听着我悲伤,这就是故事。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这就是人。人,远比故事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