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章(1 / 1)
早晨的雨过天晴换不回昨夜的绿肥红瘦,湿漉漉的榕树叶,陨落,铺上了厚厚的一层。树尖上掉了成千上百颗亮得惊人的琥珀,更像是新娘头上的珠冠。我晓得了,上半夜的月亮,和下半夜的雨,乃是送行的亲友,这一夜过后,榕树中所住的精灵,将远嫁他方。
冬至,将近。
与满地的热闹相比,天很是宁静,船过水无痕,谌蓝,蓝得像琉璃,蓝得平静,却又动人心魄。你无法从此刻的平静,判断出前一段时间,或后来的时刻,都是这般。天是深不可测的母亲,她让别人替他送亲,而后素颜,持一方拂尘,整理着精灵居住的旧室。
冬至,将近,却又清新如春。
我深深陶醉在这样雨后的环境中,蓝天,大树,雨露,干净洁澈,是天地最原始的姿态。每一片叶的静止,每一滴水的流动,莫不牵动着枯枝断叶下躲雨的蚂蚁,蚁小跑着躲过从天落下的雨滴,钻入另一片叶下等待,静止片刻,又重复如斯……
对面的门响,打断了这不着边际。公子着一袭青衣与天相互辉映,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我。许久过后,或许没有多久,只是片刻,我忽然想起了瓦罐中的青,不知道是否乘乱逃走。遂转身,急忙奔向庖厨。路,驾轻就熟。
揭开盖着小龟的盖子,却看见了它愤然地盯着我:昨夜良辰美景,若不是被汝所囚,青早已顺水流入大海,寻得一海龟为娘子,三两月之后,青自有后世子孙,睥睨整个东海,三两年过后,子子孙孙千万代,叱咤风云变化,二三十年之后,青正当盛年,将率千万子孙,领众多海龟娘子,一统水域!青当享盖世之姿,流传……青犹未说完,汝将携吾至何处,放开侬!
小龟被提在了我的手上,四条粗壮的小腿蹦跶地厉害,龟缩的脖子一伸一缩,难道它在擦痒痒?若是这样,青,你背上的大龟壳挡住了我想要帮你擦痒痒的心,我也就无可奈何了,你就自求多福吧。我拍着他的脑门,幸灾乐祸,昨夜幸好记住盖上了盖子。
我听着外面的动静,小姑娘犹未醒。我想做一顿好吃的早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桂花糕似乎是首选,可时辰不够,做不出花香萦绕,糕点香酥的好味道。有了,小米粥吧,拥有馥郁的味道,爽口的口感,丝滑粘稠,作为早点,堪称当仁不让的美味。
小龟被烟熏得烦躁,又或许是因为痒痒挠得不得劲,我用蒿草挑*逗他,用吃食勾引他,可他就是不为所动,一直爬来爬去,我坐在小板凳上枕着手肘,喃喃自语,“习惯成自然啊。”他像个孩子,使着小性子,只是因为心里不痛快,牵连他人也不安生。久了,也就懂了,久了,也就习惯了。
极尽悠闲中,我似乎听到了小姑娘的声音,一声高似一声,分不清在晨唱,还是在唤我。小龟的大眼睛又在向着我:你看,你看,好好的一姑娘,如此没有形象,你是作何管教!?对着它的正义凌然,我恼羞成怒,扬起手中切萝卜的菜刀,图穷匕见,请你安静点,请你安静点!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对着小龟佯装发狠的那一刻,某个地方实打实地干了一架。人仰马翻,血流成河,刀剑相加,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刀光剑影……某个地方,就在外面。我是以如此乐观戏谑的心态来评判这件事,委实是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之火!
我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了双方人马,任其虎视眈眈地分庭抗礼,我不相信这两个小角色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产生了摩擦,我坚信是那人挑拨离间之举,坐壁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我抑制住满腔热血的迸发,对其敛眉低语,“今日做了三鲜米粥,可要吃一些?”
“要吃!”我瞥眼看着这位夫子和阿菊,二人不一而同的应答后,惊愕,鄙视,或许还有一点点恼怒和尴尬,“哼!”双双别过头去,互不搭理。
“公子,可也要吃一些?”无论我有着怎样的心理,我的身份却只有一种,侍从、仆人,恪守着规矩,如履薄冰地生活。你看,其实我的人生空洞,无奈。尽管后来我发现,这其实只是一种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人原本稚嫩,生活原本多变。
“……”他默言地看着我,他总是这样看着我,想说的话似乎就这样就能告诉我,你看他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我不甘忍受,提醒他,“公子?”
“休再提,”他转头看向阿菊,“姑娘,学院里可以互称同学,大家平等相处,然而在这院子里,你我只是毫不相干之人,适才夫子已然讲得明白,不相干之人,请尽早离去,莫添些无谓的烦恼。”
小姑娘从未听过如此恼人的言语,受过如此的委屈,看看冷面冷脸的公子,再看看向往庖厨魂不守舍的夫子,再看看拼命抑制住慌乱而显得面无表情的脸,我以为她定会责怪我,不能尽全力维护,使她丢尽颜面,奔走而去,可是我却忘了,她是我心中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小姑娘啊。
阿菊竟笑了,点头道:“夫子是讲得明白,不相干之人,未尽允许,的确不能进来。我以为这院子里是龙腾虎穴,闯不得呢。其实进来后,风景我也看过了,床我也睡过了,主人更是体会了,觉得,也不过如此……”
“小姑娘,你说得都对,但是呢,本夫子要指正一点……”
“夫子请讲。”被夫子截断话语,阿菊依旧含笑。
“这里,的确不怎样,”夫子以手肘为中心,摇摇手指,仿若转动着磨盘,“但是,”手指猛然挺立,“病梅馆却是一种标志,一种精神符号,由来已久,如果你不知道其文化意义,夫子只能说你孤陋寡闻,如果你知道……算了,你定不知…此刻你定在腹排,但是,”他的眼睛忽然看向我,像是狼见了羊,闪着幽绿的光,“但是,这小子做的饭很合本夫子胃口,嘿嘿,赫赫……”
做不到视而不见,除了知道他明显觊觎饭食的眼光,我的确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但见小姑娘忽然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模糊地耳语,她的嘴唇都快轻吻到他的耳廓,对于这样暧昧的情景,我心中却不好受。你自己晓得自己在干什么,你明白年轻的岁月总是犯错,你又何必知错犯错!小妹,若你只是虎了一点,我想男女之间不设防,对你来说,无关紧要。可,你总该是要长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