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章(1 / 1)
那日,午后炎炎,红漆刷成的柏木桌上,茶气袅袅。知了唱出了夏天的来到,一出门,铺天盖地的闷热掩面而来,来势汹汹,匪盗打家劫舍般残忍凶狠。
倚门而立的阿菊向我抱怨:“游子冶啊,这个天咋过哦,要热死人了!”
我一抬眼,阿菊是我从村子里带出来的小姑娘,至十八*九岁,薄袖轻衫,玲珑姣好的身躯在逆光中微微发白,白得有点透明,晃眼,像是……一条白蛇,在红菱黑泥中,鱼游着划过。
我笑了笑,递给小姑娘一盏花茶,“喝凉茶吧,清热解渴。”
新鲜的翠竹晾晒干后做成的茶筒子,花是书院外桔子树落下的,洁白而芬芳,晒干了泡茶喝,混合着竹子的清香,竟是别有种滋味。那时候,我的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是不相符的,我站在高高的地方,俯瞰着包容着这些人,总是尽我所能的让他们感到高兴。
可是面对着另一个人,却像小孩子一样软弱,那是一种放任的姿态,匍匐仰望蔷薇的留白。
“阿菊是个好姑娘,能娶回家当媳妇儿是莫大的福气……小子是否属意,要不老头帮你……”书院里的老松总是在私下对着我桀桀怪笑,应该说他不是打趣我,很多他喜欢的事情,他想说便说而已。
老松每次与人斗嘴都不是对手,可是他对此乐此不彼,每个人的生活都需要爱好和兴趣,当你失去了这些,意味着生命的意义,已从你手中流逝,那离死也就不远了。老松活得正是精彩,斑斓中流光溢彩,美丽极了,怎舍得去死。
我从窗外抽回眼:“所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普天之下有那么多好的女孩子,我早已预订好了属于我的那一个,这一刻,她必定也在某一刻望着未来的我,你说有理?”
娘子,是将和你组成一个家庭,共享儿孙满堂福的人,却并不全是你人生中唯一灵魂伴侣,甘心为之生,为之死的人。而我有幸提前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在最美的时刻,恰似落在我手中绽放开的桔花。桔花香飘远,一株永流传,所以,寻找人生下一个旅伴,不忙。
桔花啊,桔花,清淡的香能传老远,世人大多愿意当这种平凡的桔花,洁白而幸福。可有人却甘愿红艳似蔷薇,盛开得美丽,盛开得高贵。即便,凋谢时会被排刺制成的铁梳,刮得遍体鳞伤。
从泥土爬过的蚂蚁,把蔷薇做美味的食物,从花心到花梗啃噬得支离破碎。浦一看见斑驳凋零的花瓣,留白处投射的青衣白衫,我这双善于发现生活美的慧眼,却突兀地流泪了,这生命的结局仿佛早已预定。
多想告诉他,只要在篱笆那儿诚心的祈求,昨日蔷薇会重新爬上枝头,可是他却静静的走在树后,抬起水桶,灌溉。冬日,水结成冰,花儿依旧不见踪影。坚硬冰冷的光镜倒影出两个世界:褐色泥巴下缩在壳里,娇靥酣眠的红衣花种,蔷薇留白处,渐远渐逝的粉墨青衫。
他默默的站在篱笆边,伸出手,摸摸往日的倩影,眸中渐趋回暖,鲜红的血珠绽放在冰凌上,任热血在雪中颤抖。这一滴冰雪上的红光,映射着挑水人离开的背影,远至昆仑山的天线,再也不见。
第二年,这一片开春的大地,风风火火的蔷薇,开得猛烈而迅捷,日日从蔷薇墓中盛装而出,期待着那个给以美梦的人,所有的花摇曳着,所有的叶欢呼着,纷纷洒落的是一场最美的花嫁,却也是凄厉到绝望的花葬。
暮春到寒冬的时候,乌鸦嘲笑着萧索的蔷薇花丛,蚂蚁时时窥视着娇艳的花瓣,连那秋风,时时摧凌着姑娘的嫁衣。一滴清泪洗尽悲伤,北风吹过平原,这凋零的花再次沉睡进梦乡,寄寓着来年的又一春。
冬天,昆仑山雪神,遗落了一颗血珠。融化的血水渗透在了冰水中,融进了雪地里蔷薇姑娘的美梦里,人翩然而笑。同样是不同空间中的两个梦境,却在似明非明中的山河古图中,暖了心灵,容不得旁人。
我醒来,却觉得,那怕不是又一场梦,可是书页上的口水印提醒着人,你睡了个自始自终。“蝼蚁浮游沧海,蔷薇沉睡泥土,我呢……”我赞叹,我的梦,如绵绵细雨,十年间从未断绝。我的梦,有些时候美得五月桃花次第开,有些时候悲哀似杜鹃啼血,有些时候恐怖得立马醒来,而最偏爱的却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的潇潇洒洒。
“你?赫赫,你最多白日做梦……”的确,一梦兰柯,醒来一切依旧。佝偻着背的老松拖着那一辈子好像也拖不完的地,来来回回,在地图上画着一个个的圆圈,莫不提醒着我们,圈圈绕绕下的地上、地下世界,你永远走不完。
“……雄黄乃制蛇妙物,小小一杯雄黄酒,白美人修行千年,也未能逃脱;端午飘粽香划龙舟,大行其事,只为纪念一人…同是人,为何差了许多?”阿菊清脆的嗓音清醒了我大部分的迷茫,笑了笑,这个姑娘也许也在做梦。
“又在念叨夫子那些传说?你一朵小小的菊花,能想通透,或许就不是你了,怎么,可又刺中了小姑娘你的软肋?”九月,燥热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哗啦啦的雨,将进门的黄卦,一边甩着身上的雨水,一边闷闷地接过了阿菊的话茬。饶有趣的是,二人堵在门口,谁也没有让谁的意思。
良久,黄卦浅笑一声,“或者,也可说,不同在于一则是妖人,一则则是人妖?”
“呸!”小姑娘唾泣一声,暂表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