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决绝（1 / 1）

宛卿看着梦涵公主，自打叶子琛来了后，她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话也少了，那漂亮眸子里满满的爱慕之情反倒增添了几分。不期然回首，宛卿记起曾经自己也曾用这种真挚的眼神看着他，但少了分炽热。

一下子脑中的东西被打乱，宛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帮他丈量衣服的长度。或许以前她会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子，心怦怦直跳，然后面色绯红如霞地替他测量。可如今他就在自己跟前，宛卿突然发现她没有当初的那种紧张，时光流转，许多东西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风度翩翩高谈阔笑的儒生，而她也不是绣巷口无忧无虑的少女。从踏入宫廷的那一刻，他们便注定再无瓜葛。

叶子琛在量好一切后想先行告退，梦涵公主借着日头毒辣邀请他留下，说着长信宫里头的大瓷缸盛放了不少冰块，最适合解暑气。无奈叶子琛去意已决，梦涵公主几番央求都未果，只得悻悻看着他离去。

宛卿低头看看自己，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该离去了，可那楚梦涵似乎半天都没晃过神，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自己想要离去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

香兰见自家主子视线仍朝外看去，立马上前咳了咳示意，嫣然一笑道，“公主，这驸马已经走了，您今日还要宛卿给你量体裁衣吗？”

驸马已经走远了，楚梦涵脸色有些难堪，情绪斗转直下，伸手疏散了周围伺候的宫婢，再度躺在美人靠上，摆摆手说，“本公主今日有些乏了，你先回去，只等本公主的口谕便是了。”

宛卿作揖后离去，一路上不时想起楚梦涵的举止。见惯了那些行为得体，端庄尔雅的千金小姐，头一回见着楚梦涵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公主，倒还真有些有趣。她要嫁给叶子琛，宛卿蓦然间一愣，自己没有初听这个消息时的惊愕。

出去以后，没想到竟然在半道上遇见了叶子琛，宛卿转身就欲朝另一个路口走去，却被叶子琛一声叫住。

反正自己再也不是那个软弱，只能将心事藏在肚中的女子，宛卿挺直腰杆上前，矮身作揖道，“奴婢见过驸马爷。”起身便要继续走，却被拦着去路。

叶子琛脸色有些难看，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宛卿，“宛卿，之前是我错了，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想娶那什么公主，你知道的，我发过誓这辈子非卿不娶。”

他向自己表白了，可得到这个答案宛卿却没有一丝喜悦，没了从前那份按捺不住的心动，反是淡然回答，“驸马爷，这宫中隔墙有耳，您说话还是小心些。若是被什么人听去，奴婢孤单一人倒没什么，您叶家家大业大，到时候皇上真怪罪下来，一个欺君之罪便足以让叶家分崩离析。”

叶子琛有些焦急，看着宛卿面色一冷，心里忧心忡忡。那次他说出那番话，完全是气话。而她被十皇子罚跪之事，则是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面色有些涨红，叶子琛为自己解释，“我知道你还在为我之前的行为而感到生气，可我是真心爱你的。宫中四处流言纷纷，说你与平南王暗通款曲。”

宛卿闻言怒意难遏制，立刻打断他的话呵斥，“所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至始至终，你心里只有你自己。”曾经她满心欢喜，念挂着他枕梦而睡，可现在忽然间她有些讨厌自己眼前的这个人。

“我努力说服自己，可那铺天盖地的蜚语席卷而来。”叶子琛陷入沉思，那段时日他几乎食不知味，还曾卧病在榻。爹请了郎中来，那郎中摇头只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宛卿抬头看一眼瓦蓝无云的天空，一脸轻笑，低叹一声缓缓说道，“这宫中几时没有过流言，叶大人，好歹你也是个进过学堂读过书的人，树欲静而风不止的道理连我这个小女子都懂。”

叶子琛瞬时缓过神，摇头道，“我知道自己错了，宛卿，再给我次机会。”

宛卿面色僵硬，多少次她在绣巷路口徘徊，只为看他从自己跟前走过。即便入宫，她对他亦是念念不忘，然则她的痴心换来的却是他的怀疑还有冷漠。拐角处的那一句仿佛一记鞭子抽打得她遍体鳞伤，而十皇子让自己长跪不起那次，他如同一个陌生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已让她心灰意冷。

在这暗流涌动的深宫之中，她感觉自己腹背受敌，她想要一个坚实的肩膀给自己依靠，他丢给自己的却是一个个无情的背影。宛卿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一旁种植的夹竹桃，叶片如柳似竹，红花灼灼，那艳艳似火的红直刺入人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可言说的情感。

环视周围，确定四下无人，宛卿笑得如明媚阳光似的，斩钉截铁说道，“你我之间，早已形同陌路。回去，已是不可能。”冷冷一笑接着说，“曾经我满怀希冀，可到头来却浑身是伤。叶大人，恕奴婢有事先行告退。”

叶子琛呆呆的看着宛卿，仿佛素不相识，怔怔地站在原地魂魄好似被人收去般，语气顿时软了下来，夹杂着满腔无奈与苦楚，“说到底，你还是放不下那些荣华富贵。枉我痴心一片，唐宛卿，你和那些女人一样，想要嫁给苏逸宸。”

宛卿心中寒凉如冰，在他眼底自己竟是这个样子，顿时冷笑一声，“叶子琛，昔日是我眼拙，错看了你。今日才知道，你原来与那些无事生非的女子无二。”心底早已痛的麻木不仁，鲜血淋漓。

克制住内心的汹涌澎湃，宛卿嘴唇蠕动，沉思了一会终于将心里话悉数倾出，“叶子琛，你口口声声说我贪慕权势，你可亲眼见？这深宫难处，我只是一个宫女，举步维艰，若不是平南王几番救我，我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当我最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当我心若滴血之时，所有人都误会我，你又做了什么？不过是和他们一样，你从不信我。”

叶子琛听着这话，瞬间不能动弹，心里冰凉如深潭。

宛卿见他满目泫然，莞尔一笑接着说，“贪慕权势，我若真是那样的人，太后诞辰上，我大可放言下嫁给苏逸宸，可我没有。甚至于昭贵妃几次制造机会想要让我伺候皇上，我都拒绝了。叶子琛，我只恨自己当初没擦亮双眼竟喜欢过你。”

叶子琛木然无语，手指死死攒紧手心的肉，刺痛着浑身。她的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他不能反驳。原来她过的并不好，可恨自己竟然与其他人一起误会她。竭力压抑着快要失控的情绪，叶子琛上前想要拉着她的手，却被她狠狠甩开，咬着牙央求，“宛卿，我错了，大错特错。求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宛卿心中一滞，浅浅一笑，“再也没有以后，你是驸马爷，而我只是一个宫婢。”

“我，我，我这就去和皇上说，我要悔婚。”叶子琛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宛卿看着他面色悲戚，摇头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那人还是皇上。梦涵公主背后有太后撑腰，皇上对太后都要恭敬三分，你若敢悔婚，便是置皇家颜面于不义，届时悠悠之口，岂能尽封？你叶家必定受牵连，叶子琛，纵使你能说的出这番话，我却不信你做得出这种事。叶家三代为官，你怎可拿叶家前程当儿戏？”

叶子琛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宛卿，宫中经的事多，她如今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对待事情谨慎小心，分析得也有理有据。相比之下，他有些相形见绌。敛住自己的情绪，叶子琛面色好转道，“你这样说便是关心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宛卿扯着笑容，说出这一通话，心里舒坦多了，“奴婢不过就事论事，叶公子是个聪明人，怎会想不到。什么关心，在这宫里能自保便足矣。”

叶子琛听到这，皱了眉头，“宛卿，我知道你在宫中受了很多苦，相信我，我一定会带给你幸福。”

看着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宛卿没有意想中的欣喜，微微一笑道，“驸马爷，您当真说笑了。太后诞辰上，奴婢说过，这辈子要自己选择良人，而他只能有我一个妻子。所以叶子琛你今日只管听着，我宛卿与你并无关系，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开始过，此后也没有我们，只有你和我。从此，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叶子琛听了后，面露苦涩，缄默不语。只得失落地看着她离去。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手中紧握拳头，从前她如同水中倒映的莲花，清纯如水。如今他才发现，原来她还如一株劲草，迎难而上，心中对她的喜爱越发多了，许久才施施然离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身宫装的碧荷从拐角处走出来，秀兰姑姑命她给太子妃送去一些软垫，没想到折回来的时候竟撞到了这一幕。瞪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旋即嘴角一抿，这可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