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杜公子(1 / 1)
送走了孟凡才,娘儿两个回到屋里继续绣花儿。小姑娘凤儿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问:“娘,我哥的亲事是啥时订的,我咋不知道呢?”杜夫人在头上蹭蹭针,端详着花样儿随口道:“你那时小着呢,才四五岁上哪儿知道去?”“那后来咋没听您和爹提过呢?”凤儿停下针,忽闪着大眼睛问。杜夫人抬头瞅了她一眼,笑道:“小孩子家知道那么多干啥?没准儿你爹连你的也定了呢!”“娘,你就会胡说,我才不嫁人呢!”凤儿扔下针线,跑得杜夫人跟前撒娇道,“我呀,我才不嫁人呢,我就跟着您绣花儿,服侍您一辈子!”杜夫人笑着把她推到一边道:“别闹了,快去干活儿去,女孩儿家哪有不出嫁的?你呀,真是啥也不懂啊,傻丫头!”“我才不傻呢,我哥才是傻瓜,定亲这么久了,居然连影儿也不知道,这回好了,咱家又要多个干活儿的帮手了……”凤儿说着,格格地笑起来。
杜夫人道:“咱老干这个哪儿行啊?从你爹去世,我只一门心思,那就是想着卖个绣品啥的,快攒俩钱儿当盘缠回太原老家去,可谁成想,去年你哥又考上了太学,虽说吃饭是吃公家的,住也不花钱,但路费、杂费、衣服等项还是要个人承担,有他这么一折腾呀,咱就卡在这儿死活动不了窝儿了……想不到,这回你严叔父又派人来提这事……”说到这儿,她不禁叹了口气。这凤儿虽然年纪小,却非常懂事。她看到母亲发愁,便把话题岔开,说起了别的。
娘儿俩正说话,忽听外面有人敲门。凤儿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了,道:“娘,我哥回来了!”时间不大,便有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走进屋里。只见他满身尘土,脸上挂着汗珠儿,肩上还搭了条褡裢。此人正是杜夫人的儿子杜胜杰。原来,自从太学里放冬假,他就搭同窗的船回家了。到家后也没闲着,不是帮母亲买布料,再不就是出去送绣品,有时还到各处收账,反正每天都很忙,今天这是刚到东庄里送完绣品收了钱回来。他进屋后,汗也顾不上擦一把,就把钱交给母亲。
这是个非常孝顺且才貌出众的人,只见他生了个细高细高的身材,皮肤稍微有点黑,瓜子形的脸上长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两只耳朵像蒲扇般直棱着,又大又圆;整个面部透着少有的精明和干练,他的衣着十分朴素,头上裹着巾帻,骨簪别顶,身上穿了件海清色褙子,脚上是一双直筒靴,浑身上下收拾得既清爽利落,又文雅大方,很有其父杜文林的仪表风范,爷儿俩的相貌也惊人的相似。
这会儿,凤儿已端水来了,把手巾递给他道:“哥,你先洗洗脸,你饿了吧,我给你热饭去!”说着就往外走。杜胜杰一边洗脸一边道:“妹妹,别热了,我吃过了,今天李员外家孙女儿过生日,非留不可,就在那儿吃的……”杜夫人将褡裢挂在墙上,返身坐下来嘱咐儿子道:“往后去别人家送东西,万不可随便吃饭,待人接物的以不占便宜为纲为则,凡小事不检点者,以后就会变质变坏,这个切切不要忘了……”“知道了,娘!下次我再也不吃客户的饭了!”他一边擦脸一边道。凤儿见他洗完,便把水泼到后院儿去了。回屋后,指着哥哥的身上道:“你的衣服太脏了,看袖口儿和前襟儿都穿亮了,还不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去,今儿天儿好,说不定头黑就许干了,也没准儿!”
杜胜杰笑笑道:“你快歇歇儿吧,还是待会儿我自己洗吧,这还不好洗……”凤儿嬉笑道:“啥呀,就你洗那玩艺儿,洗完了还跟没洗一样,污渍啥的都带着……快脱下来吧,别磨蹭了,我呀,眼瞅着也伺候不了你几回了……”说到这儿,她格格地笑个不停。杜胜杰一边脱下外衣,一边惊奇地问:“你……你说啥呢?这是啥话?”凤儿笑道:“你呀,快有好事啦,往后还用得着我伺候?”说着,拎起衣服就到屋外去了。
他追到门口问:“好妹妹,你把话说清楚,告诉哥,到底是啥意思啊?”凤儿回头冲他挤挤眼睛,笑着指指屋里道:“你自己问娘吧,你呀,一问就啥都知道了……”说到这儿,搬过木盆洗起衣服来,不再理他。
这时,杜夫人停下针线,招呼他道:“胜杰,你到这边来,娘有话要跟你说……”他转身回到屋里,两眼直勾勾地望着母亲。“娘,凤儿说的是啥话,我咋听不懂呢,这到底是咋回事儿?”杜夫人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道:“这是京里你严叔父写来的,你一看就知道了!”杜胜杰紧张地展开信,从头至尾一口气读完,不觉脸涨得通红,他疑惑道:“这个严叔父我倒是有印象,和那金莲玉莲也一起玩过,可也没听说过订亲啊,我爹也没讲过……”
此时,杜夫人也不好说别的,只是解释说:“当初你们都小,就没告诉你们,如今金莲年龄也大了,人家自然要提这件事,这是人之常情,再说咱们也该筹备一下了……”她缓了缓,叹口气道,“去年你到京里读书,本就该拜访一下你严叔父,可就是因为咱家落魄了,怕给人家添麻烦,这才没让你去!这回,既是人家主动提及婚姻之事,情况就不同了,你也少不得去府上走走,这么一来,就得给人家添乱了……”说到这儿,她不住地叹气。
此时,杜胜杰的心里跟开了杂货铺一般,乱得不成样子,那脸也红得跟醉酒一般。这是个正值青春年龄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对异性的思慕和向往,但他做梦也没想到父母早给他订了亲,而且还是父亲最要好朋友家的千金。这会儿,他免不了搜肠刮肚地想小时候的事,可是那儿时的记忆实在太模糊了,他怎么也回忆不出金莲的模样儿来。
杜夫人见儿子站在那儿发呆发愣,笑道:“金莲这孩子从小就长得端正,这会儿只能是更漂亮了,你还在那儿发啥呆?若不是当初看着好,心里喜欢,你爹也不会应这门亲……只是咱得想法子凑点钱才行,不然咋娶媳妇过门哪?总不能让人家跟咱住这破屋子吧,这样儿也对不起人家呀!”娘儿俩又聊了阵子闲话,后来杜夫人问:“今儿都正月十七了,你们啥时返京啊?订好了日子了吗?”“定的是二十来接我,也不知会不会误期……不过,下月儿初五就开学了,估计也不会太晚吧!”杜胜杰道。
“你上次说,我还忘了,你那同窗是哪儿的?叫啥名儿?”杜夫人问。“他是宿州的,叫孙广复,这人可好了,本来这回放假,我没打算回来,可他非让我搭他船不可,而且一文钱也不让我出……说起来,我真的很感谢他呢”杜胜杰道。
这时,杜夫人又绣起花儿来,她一边干活儿一边道:“世上哪儿都有好人,只是咱以后别忘了人家的好处就是了!”她停了停又叮嘱道,“既然快回去了,你上学要带的东西都整理一下子,千万别落下啥,你这会儿没事,不如早早地收拾收拾,到时候一拎就走了,那该多好,也省了一时着急,拿东忘西的……”娘儿俩又聊了一会儿,杜胜杰便收拾行李去了。时候不大,凤儿洗完衣服回到屋里,又陪杜夫人说笑着绣花儿,两个人直做到天黑才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