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 2 画展重逢（1 / 1）
阳光晒得她的皮肤暖洋洋的，爱莉森哼着歌躺倒在河堤上，嘴里叼着一只铅笔。她把手举起来，让光线穿过五指，把边缘都照得透明。昨天的那伤口已经完全不见了，就像过去的许多伤口一样，留给她光滑的健康的肌肤和一点点疼痛的记忆。
飞鸟从她头顶飞过，迅疾地掠过湖水，爱莉森侧了头看它，却在不远处的湖滩上看到了有些熟悉的人影。
——唔。
彼得和……哈利·奥斯本？
两个少年悠悠闲闲地走着，一前一后，彼得转过身来，踢着石子倒退，笑容灿烂地说着什么，二人的姿势是久年形成的默契——手插在口袋里，脊背微微地弯起。
隔了数十尺湖水，爱莉森清晰地看见他们的表情。没想到，格温和他分手之后的她头一次见到彼得，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笑得那么春意盎然。她立刻又想起格温的话——“都是些多愁善感的傻逼！”逼得大学霸优等生爆粗口，彼得也算是很有能耐了嘛。爱莉森啐掉嘴里的铅笔，冷哼一声。
她把视线移到在彼得后面慢悠悠踏步的俊美青年身上。
比起前天那次见面，他看起来更加疲惫了。尽管情绪看起来很不错，但眼周的青色简直就像生下来就没睡过觉似的，脸色苍白，印堂发黑，睫毛打颤，她甚至怀疑他风衣下面已经是空荡荡的骨架。怎么回事，奥斯本公司的事情很忙么，怎么一脸“我肾虚”？还是真有什么隐疾？
彼得忽然转过头来朝这里瞥了一眼。爱莉森立刻反应敏捷地背身抱头把自己的脸捂好。
阳光躲进了云层，微风轻拂，她裸||露在外面的肌肤感受到一股舒适的凉意，草地上开着的一滩小黄花儿拍了拍她的脸。
她无可避免地回想起前天晚上格温的家访。听到她对某人一见钟情这个爆炸性新闻的格温连夜赶来找她，看见被她贴在目标墙上的哈利的照片，果断虎躯一震当场抓着她的肩膀吼了好一会儿。
“你这家伙……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你不是才问过我吗！哈利·奥斯本！这家伙是哈利·奥斯本！看上个普通人也就算了！哈利·奥斯本！我上司！”
在学校里一直女神级别的格温，在死党面前也是时常抓狂的。
然后……然后就没什么好说了。得知真相的一分钟内她脑子里就建立了如下等式：
她看上的家伙=哈利·奥斯本=奥斯本公司的公子=与格温的死有直接关系的重大嫌疑人。
又过了一分钟，她想通了。
这两件事根本就不矛盾，相反，它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如果奥斯本会伤害格温，她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他。但是，假如哈利·奥斯本根本不会有机会对格温产生威胁呢？如果她在摇篮里扼杀掉这种可能性——管他是什么邪恶组织的杀手、变异人、精神失常者——把可能性本身扼杀掉就足够了。
况且，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直觉告诉她，哈利不是那样的人。
那天因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的伤而蹙起眉头的青年，举止礼貌绅士、进退有度的青年，疲惫不堪却仍然露出温暖的笑意的青年，明明是这样美好的人。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误会。
爱莉森转过脑袋瞄了一眼那边。两个人开始打水漂了，局势完全是彼得仗着自己的腕力在单方面秀嘛。
她悄悄地站起来，离开了湖边。
爱莉森和格温做了两年的同学。初院那年格温十五岁，她十七岁，九年级那年格温十六岁，她十八岁，几年后格温去升学，她拿着早就准备好的申请回复去了纽约大学帝势艺术学院，毕业。身为一个户口是由神盾局探员帮办、又有足够家底够她挥霍的超能力者，上学对她来说就像是种游戏，而这场游戏里她唯一的队友是格温。
然而即使是游戏，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游戏。在角落里找到积灰的座位，从视角最大的位置默默地观察半天，同学的表情、神态、动作，固定的小习惯，下意识反应。跟随一个班级一整年。观察总是坐第一排带着厚边眼镜的书呆子和那个不停刷Facebook和Twitter光鲜亮丽的时髦女郎哪个是真有艺术才华，蝉联三年学院之星的学生会主席是否有GAY倾向，低调的高数男教师手腕上常年戴着的百达翡丽的价位……诸如此类的事情。
格温是那个唯一注意到她的人，不仅注意到她，还因为好奇心而走进了她的世界，从此再也没能离开。她无比的珍惜着这个朋友，按照格温的建议，她尝试着加入社团，参与社交。因为格温的存在，她虽然日子依旧清冷，却免于变成个离群索居的怪人。
接着，通过格温，她认识了彼得。以彼得为开端，她认识的义务警员越来越多，纽约为起点，华盛顿，然后是波士顿。一步一步地，极其自然地成为了东部地区的联络人。她从独行侠成长为这个巨大隐形团队的中心枢纽，她触及这个世界背后的五彩缤纷，并在漫长的征途里终于感知了“正义”的存在。
这一切都是格温所赐，她能回报的只有感谢与守护。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她那么抵触彼得。这个蠢得坚定的大男孩轻而易举地分走了她的格温，割据了她要保护的份额。
但对格温来说，应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把？
这样就够了。
漫步在雪白空旷的展厅里，她游离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了墙上的一只浮雕上。
纸雕。细长、脆弱而苍白的纸片看似随意地叠起、镂空、连接，腾空着一副诡乱的姿态，与展品连成一体的悬挂灯将纸的影子投在下面的砖色素描纸上。
是蜘蛛。
八条腿伸展的蛛形，朝着上方的绿色阴影张开了大口。
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
“嘿。”
有人在背后唤她。
爱莉森恍然地回过头，在看见对方的脸之后瞬间清醒：“哈……奥斯本先生。”
青年挑眉重复她的称呼，露出打趣的笑：“奥斯本先生。”
爱莉森不好意思地背手耸肩：“我那么做是有原因的。”
哈利挑眉，自然地和她并排走向下一个展点。爱莉森最后扫了一眼那个纸雕，只看到了下面标注的制作日期。
那是十四年前。
“为什么？”哈利的目光从展品上扫过，又落在她的身上，“用这么……嗯，拙劣的借口特意跑来奥斯本公司，你是商业间谍？”
一副开玩笑的口气。
爱莉森悄悄地鼓了鼓腮帮子，翻了个白眼：“不，只是好奇而已。话说回来，奥斯本先生刚刚接手这么大的企业，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忙，在艺术展这种地方遇到真是意外啊。”
哈利的眼神不着痕迹地黯了一黯，立刻被默默地观察着他神情的爱莉森捕获。
快要走到尽头的展厅了。爱莉森突然偏头问他：“奥斯本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青年愣了一会儿，也转头看她。半晌，他的眼神忽然沉下来，唇角拉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声音也压低了：“暂时没有。怎么了？”
——瞬间变换的气场，危险的美貌。
爱莉森在心里掐了自己一下，她平静地挪开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奥斯本先生这样杰出的青年不应该是独自来看画展的人。”
哈利闷闷地笑出声来：“现在就不是‘独自’啊。”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有一段没一段的交流，横穿了这一层的展厅。哈利虽然一副典型贵公子的样子，展现出来的对于现代艺术的独特见解却让爱莉森刮目相看。爱莉森原本不是会亲临现场画展的人，但这次的艺术展览由她之前在帝势学院的教授主办，特意送了她几张票，叮嘱她一定要带着朋友一起来。她把其他的票送给了格温，自己留了一张，也算是没有辜负老头子的期望。
“出去吗？”哈利绅士地帮她推开玻璃门，侧头问她。
“走吧。”爱莉森耸耸肩。
展览分为内场和外场两个部分，展览中心的后门通向湖边的大型雕塑和园艺展览区，是单行道。外场不需要门票，几乎成了个公园。飘来飘去的肥皂泡泡和野餐垫四处可见。许多小朋友在大型金属雕塑上滑滑梯，——这是被允许的，因为设计这些雕塑的那个老头子自己也喜欢这么干——发出肆无忌惮的欢笑声。
“敢于将自己的珍贵作品开放给小孩子变成游乐场，塞西尔先生是个相当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哈利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而眯着眼，轻声说。
“是啊。”爱莉森环顾四周，视线落在不远处主干道上停着的黑色商务车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听起来很不喜欢小孩子。”
哈利微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他们悠悠闲闲地走到湖边，期间还缴获了一个熊孩子砸来的泡泡枪。哈利毫不在意身上昂贵的西装，径直在湖边的石头上落座。
爱莉森盘腿在他旁边坐下，把手里的冰淇淋分给他一个。
“你在哪里工作？”哈利问。
“找不到工作，我刚毕业。”爱莉森抱臂，“纽约大学帝势学院。”
哈利挑眉：“有没有兴趣来奥斯本公司？”
爱莉森噗噗地笑了一会儿：“奥斯本先生，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贵公司真的不太适合我。”
“奥斯本比你想象的更能包容人才。”哈利慢悠悠地伸出舌头舔掉唇边的奶油，似乎对眼前女孩因为自己的动作而表现出来的不自然一无所觉，“说说看，你的未来职业规划。”
——难道真的对自己的魅力值毫无意识吗这家伙？爱莉森内心的小人抱头痛骂，面上却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三口两口吞掉快要化了的冰淇淋头，她一转眼珠，一副正常的表情回答道：“保镖。”
“……什么？”
“保镖。”爱莉森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你有保镖吗奥斯本先生？”
哈利扶了扶额头，一边低笑一边回复她：“你的职业规划真是富有新意。有一队，奥斯本公司的标配。”
“是吗，难怪了。”爱莉森又瞟了一眼那辆停在场外的黑车。它仿佛不安地往前挪动了一下，“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哈利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在嗓子里轻哼了一下，眼里迅速闪过一道流光。
“奥斯本先生的‘保镖’们，一队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爱莉森伸手打开车门，示意他往里面看。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哈利，也因为眼前的情景而怔住了。
宽敞的商务车内，横七竖八地倒着他熟悉的人。大多数都是奥斯本公司安保部的，还有张他能在律师会议上看到的脸。隐隐冒着黑烟的电脑和仪器，屏幕定格在他跟爱莉森站在湖边的图像上。
爱莉森伸手把某个晕过去的黑衣人的耳机拽下来，递给他，同时伸手打开了循环播放的录音器。
哈利沉着脸听了一会儿，将它拽下来扔回到那人的身体上。
“要想从展览中心旁边绕到外场可不是一段短途，这辆车像个牛皮糖一样跟着你，你停下他们也停下，还始终保持着教条一样的跟踪最佳距离。奥斯本先生，你的保镖们身体素质不怎么样，间谍技术也很一般啊。”
哈利这才把深思的视线移到爱莉森身上，这次里面带着些寒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爱莉森·莫洛兹。还没找到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爱莉森神色平静，冲他伸出手去。
哈利本以为她要跟他握手，谁知她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下车去，顺手移上了门。
“我拿走了车上所有的现金扔进湖里了，没让他们看见脸。希望这群蠢蛋会以为是拦路抢劫。不过那些是你的钱，奥斯本先生。”
哈利气极反笑：“没关系。”
“我赢了那个赌，对不对？”
哈利仍由她拉着他走，忽然就在后面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赢了。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吃顿晚饭，爱莉森？”
“纽约真是不安全。”爱莉森将手里已经被揍得七荤八素的变态往墙边一丢，伸手摸摸窝在墙角里簌簌哭泣的小姑娘的脑袋。巷子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喧哗，大概是收到联络后赶来的她的家人，她伸手把小女孩抱起来，轻轻地在她苹果般的小脸蛋上落下一吻。
“要变强啊，丫头。不是每次都会有人来救你。”她轻声说。
怀里的小家伙慢慢止住了颤抖，抬起挂满泪痕的脸来懵懵懂懂地看她。然后，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获救，小心翼翼地也亲了一下她的鼻尖：“谢谢。”
在铁门的那一边落地，她头也没回地走远。身后传来欢喜的呼唤、团圆的喜悦的哭泣声，终于变成离她越来越远的另一个世界。
这时候距离和哈利吃完晚饭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老实说，他突然提出让她做他的保镖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过是想提醒一下这家伙被人盯上了，然后顺便武力威慑一下以后挑明了方便撂“你敢动我家格温你完了”之类的话，没想到哈利心理素质如此好，干干脆脆地聘请她做他保镖。
她仔细琢磨着他故意透露出来的那些信息。奥斯本公司是潭深水，暗流汹涌，但……她必须要跳下去。
不仅仅是和格温之事有关，还有哈利。
所以她怀着某种不可言明的不良企图……答应了。
她想起那个蜘蛛纸雕。纸雕隐蔽之处浮刻着Oscop，又是十四年前。不出意外，这应该和当初奥斯本公司的生命工程计划有关。
奥斯本，哈利，蜘蛛，彼得，格温。
她所有在意的人都被涉及了。
这是一场意外的宴会，正在悄然收起它的裙摆，把与会者全部裹挟，想要破开这个僵局，就必须有一个无关之人也纵身跃入。即使它起的作用再微小，也有打破宿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