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电梯的故事（1 / 1）
“再见，爱莉。”
她透过闭着的眼帘，视线穿过青蓝色密密麻麻的血管，却能清晰地看见阳光下友人慢慢消失的笑颜。
“格温！”她在心里痛苦地叫嚣。
格温淡金色的头发在手术灯般刺眼的光芒下，似乎是映作了水色，却又似乎已经消失。她的唇边还残留着弧度，暗红色的丑陋爬虫却蜿蜒经过她的脸颊。她笑的时候，血沫争先恐后地从她齿间涌出来。
爱莉森·莫洛兹在黑暗里安静地醒来，感觉到汗水落进了眼睛，干涩而疼痛。她的手指还是麻痹的，一分钟之后她才能够操作键盘，播出了格温·史黛西的号码。
一会儿，那边响起了充满着困倦的声音：“……爱莉？”
爱莉森看着天花板。
“爱莉，发生什么事了？”
“不，没事。你这么晚还没睡？”
“我遇到了些麻烦，爱莉，”格温声音低下去，“彼得跟……我跟彼得结束了。”
“抱歉，”爱莉森平静地说，“他是为了你好。”
“可是他不明白，他不明白，”电话那头的女孩痛苦地喃喃，“我想要的。”
“少想些他，慢慢地会好起来的，”爱莉森此刻根本无心关心她和彼得之间乱七八糟的问题，她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你现在还在奥斯本公司实习？”
“是的。”格温渐渐梳理了自己的情绪，她的声音稳定下来。
“最近有没有见过诺曼·奥斯本？”
“你又在查什么？”格温有点好奇地开口，“奥斯本先生已经半年没来公司了，如果你有稍微关注新闻就会知道。奥斯本先生的独子这几天会从英国回来，我们觉得他可能会接管公司。”
爱莉森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桌上，打开电脑：“他叫什么名字？”
“哈利·奥斯本。爱莉，你到底在做什么？”
网页刷新了，电子冷光在爱莉森的脸颊上闪烁。她开始敲打上下左右键。
“一些小事而已。格温，毕业典礼好玩吗？”
“老实说你没来看看太遗憾了，”隔着电话，那边的格温耸了耸肩。
后来她们聊了什么，爱莉森没去在意。大多是格温在说，她时不时地“啊”上两声。她撞出第十二次2048的时候，格温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了对方轻柔稳定的呼吸声。
睡着了啊。爱莉森关掉游戏，扣掉手机，仰面朝天躺下。
天花板黑蒙蒙一片。
她忽然感觉到毛骨悚然。
爱莉森·莫洛兹作为义务警员活跃于曼哈顿已经十二年。身为世界上最沉默的超能力者之一，她从一个够不着柜台的伶仃孤儿，出落成如今花信年华的少女，见证了纽约这十二年来所有的劫难：恐怖袭击，知名公司暗中研发的武装器具意外泄露，变异人满地爬四处攻击无辜市民，最后——好家伙，自称神的绿油油的男人戴着个驼鹿帽子，领着外星部队进攻地球，如果不是复仇者们难得的集结，恐怕曼哈顿没有毁在外星生物手里，也被那颗该死的导弹炸成废墟了。
这些乱七八糟的倒霉事儿在近几年里发生频率越来越高，神盾局那个级别的终日忙于拯救地球，像是变异人之类的小角色就全部交给了义务警员。
这样的情况发生不久之后，定居于曼哈顿，完全没有在媒体上露过脸、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存在的爱莉森，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东部地区义务警员的联络人。在这两年里她见到过、联系过的超能英雄们比她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里加起来都要多。这些混蛋们搞得她头昏脑涨。另外，她和彼得·帕克做了两年的同学之后，他紧身衣狂魔的身份终于曝光。她坦白身份之后就像按了什么开关一样，瞬间开启了蜘蛛侠的话唠属性，一夜“谈心”过去，彼得·帕克看见她就一脸哥俩好的神色，——简直超烦。
相比至今对爱莉森的能力尚不能全部理解的彼得，她对他的家世、爱好、特长还有女朋友都一清二楚。事实上，她一开始对彼得的印象就很坏，原因无他，她始终对格温的归属耿耿于怀。
她这个腰细腿长乐观向上的青梅配他，真是一只蝴蝶贴在了蜘蛛网上。
所幸这几年的交往，已经让她对彼得改观。对于这对儿学霸无时无刻不在秀的恩爱，久而麻木。彼得义务警员的工作，除去那一股子秀风头的骚包之外，实在无可挑剔。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如胶似漆，她再怎么黑脸也插不进去。
但……
旧友因为常年风沙流浪而粗糙皲裂的神情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他的嘴唇翕动着，说出让她悚然的话语，他用他的异秉展示了他所预见的。
梦里电光爆燃，纽约熄灭，格温脆弱的身体和破碎的苍穹一同坠落。
那是她挚友的死亡。
——“最后两个人是彼得·帕克和哈利·奥斯本。”他留下了这样的话。
彼得·帕克，这个家伙果然最后还是要给格温惹麻烦。
哈利·奥斯本……那是谁？
高跟鞋拍击地面的声音在电梯门口快起来，电梯里面，穿着拘谨的少女眨了眨眼，伸手按住了开门键。
“谢谢。”一身黑色职业套裙的漂亮女人迈步进来，一点都不显匆忙的样子。仅仅往那一站，气场就撑开来。
她身后的少女默默点了点头。
门缓缓阖上，她注视着电梯门，忽的开口，声音沉稳：“你好。”
少女抬起眼来，两个人通过金属电梯门上的倒影对上了视线：“你好。”
“来应聘么？”
少女快速地点了点头，目光里流露出期待和紧张：“是的。”
女人笑了笑：“不必这么局促。我是菲利希亚，在行政部门工作。”
“诺希拉（Nosila）。”少女回，有些局促地垂敛了目光。
三层时门又开了，一个神色不虞的姑娘走进来，怀里抱着一沓厚文件夹，几乎要没过她的头顶，因为这个大负担，她连走路都十分不稳，鞋跟在电梯门前面卡了一下，那摞文件夹就这么喜闻乐见地滑了下来，正好朝前面的两人砸去。
菲利希亚几乎是立刻伸出手去，动作奇快。少女也下意识般地伸手托住坠落的东西。一只文件夹开了，纸片飞雪一般掩盖了三人的视线，电梯门发出久开的“叮”声，那姑娘呆呆地站着，直到菲利希亚面带轻松地将文件夹摞回她怀里，这才脸红地道了歉，急急退了出去。
少女低头看自己的手。
菲利希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惊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怎么，刚刚被划到手了？”
她手心里躺着一条三四厘米的伤口，血正在慢慢渗出来，显然需要立刻包扎。但少女抬头注视着菲利希亚，神色温和：“没关系，我自己可以处理。”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直接地对上了。菲利希亚立刻松了手，伪装出来的惊诧从她脸上消失了，她挑眉一笑：“那就自己处理吧，亲爱的……。”
后面的称呼隐没在菲利希亚的唇间，那充满调侃的凉意的笑容迅速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换上公式化的表情，随意招了招手。少女走出了电梯。
失策，没想到黑猫会在这里出现，还被试探出来了。爱莉森边走边想，因为手心的疼痛而蹙了眉。该死，试探她非要用这法吗？再说，能下狠手用文件夹的金属角划她那么一下，果然已经九分确定她身份了，还非得让她痛一会儿，果然当初答应神盾局做联络人是上了贼船……
——嘭！
“唔。”她下意识捂了捂鼻子，确定没有流血之后抬起头来，露出个自以为很软的笑脸：“抱歉。”
无辜受难的青年整了整被撞歪的西装，冲她善意地摇了摇头，看见她隐隐透着股凶狠的笑脸时目光僵了一下，随即皱了眉：“没事。不过你……脸上很多血。”
已、已经到一脸血的程度了吗？
爱莉森伸手蹭了蹭鼻子，没流血啊。
青年指了指她露出来的手心，被锐器划伤的伤口赫然在目，眉间峰峦更深了：“你手心受伤了。”
“原来是这个。”爱莉森握拳，用干净的虎口几下蹭掉刚刚被抹到脸上的血，“没事儿了。谢谢你。”
青年摇头：“看起来很严重。楼下有医务室，去把伤口包扎了再上来。”
“不行，”爱莉森回答得理直气壮，“面试要迟到的。”
“相信我，”他似乎觉得有点好笑，礼貌地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调头，“没人想面试血流如注的你。”
这家伙笑起来真是很漂亮。弯起的嘴角，绷起的下巴，尤其是眯起来的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瞳，一瞬间晃了下爱莉森的眼睛。她吐了吐舌头，乖乖跟在他背后走。反正面试也只是个借口。
电梯里只有他俩。爱莉森站在他侧身后，不停偷偷瞄他。腰背笔直的青年一身笔挺正装，金发梳得服帖整齐，颜也精致得很，有种随便拉出去就能当奢侈品牌男模的气质。虽然由于疲惫眼下一圈青色，但隐隐透着点慵懒的眼神，却意外独具魅力。
青年感觉到她过于灼热的视线，挑眉侧头看她。
爱莉森立刻放正脸。
“医务室在五楼，找不到就去问前台。”他说，声音里还有隐隐的笑意，“你叫什么名字？”
“爱莉森。你呢？”爱莉森随口回答了，在身后摸了摸自己的手心，干涸的血黏糊糊的，但伤口已经愈合了。
青年有点意外地顿了顿，开口：“哈利……”正准备接下去“奥斯本”的时候，电梯响起的“叮”声和少女几乎同步响起的告别打断了他。
爱莉森急急忙忙地把手抱起来，不让他看到已经愈合的光洁如新的掌心，扔下一句“五楼到了有缘再见”就匆匆走了出去。
哈利咽回那个“奥斯本”，只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方的容颜消失在合拢的电梯门外，留下他在原地。
来奥斯本公司面试却不认识他？
哈利耸了耸肩。
走道的一面是玻璃墙，爱莉森抽出纸巾把手上的血迹都蹭掉，小心地把纸巾塞到背包里。然后掏出了手机，胳膊架在走道玻璃墙一侧的栏杆上，对准五层楼下的电梯出口。瞄准框立刻在屏幕上出现，飞快移动，分析热量，计算距离，一堆她完全没兴趣的数据行云流水地在后台刷出来。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神盾局的高新尖科技甚好用啊。
电梯门移开，目标走了出来。
在那敏锐的家伙有所感觉抬头向上看寻找之时，她迅速地按下了拍摄键，若无其事地走开。青年的脸在咔擦一声中被定格。
奥斯本之行最终没有达到她预期的收获，这家公司的不正常简直在空气里就能嗅到，可惜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她仅仅摸清了保安室和医务室在哪，为了防止被注意到就先溜了。不过，也有些意外的惊喜。
爱莉森把刚刚洗出来还残留着热感的照片按在墙上，认认真真用胶布贴好四角，然后用马克笔在照片上青年生动的疑惑表情下标注：目标。
洗完澡后，她坐在床上一边翻书一边和格温聊天。
“一见钟情？你在开玩笑么爱莉！”格温难得失态。
“嗯啊。”爱莉森抬腿，脚趾微动，一只飞镖甩出去，正中照片上青年的胸口，“我是认真的。我也二十几岁了，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好丢脸。”
这淡定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没有“好丢脸”的感觉好么。格温扶额：“你确定吗，只看外貌就能判断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爱莉森闻言，挠了挠脸开始想象，“兴趣爱好广泛，品味高，有礼貌，善于交际，正规大学毕业，聪明，善良，温柔，专一，喜欢小动物，为人正派，而且不烦。”
“……”格温不知如何拯救这个脑洞大情商为零的白痴了，“他叫什么名字？”
“哈利。”
“哈利什么？”
“哈利。”
“……所以你连对方的全名都不知道？”
爱莉森误会了格温的抓狂，慢悠悠地回答：“你不要急，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才不是在鄙视你的速度。”格温吸气，“爱莉，你听我说。你以前在高中里就是个……死宅，如果不是为了保证出勤率，你简直连课都不想来上了。班里男生你能叫得出几个名字？进了大学也没好过，帝势学院那么多优秀的男孩子，你恐怕连人家的脸都没记住过。毕业了整天深居简出的，除了画画就是玩电脑。”
“我也有出去……”
“是啊，吃饭外卖，买书亚马逊，工作也在线上。你出去就是几个月一次买卫生巾。你知道这玩意儿其实也可以网购么？”格温长长叹息。
“那个也可以？”爱莉森瞪大了眼睛，一翻身就打开电脑。
格温几乎捏碎了手机壳：“住嘴！我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认真和男孩子交往过对不对？你知道这是种什么生物么！表面看起来和内心根本不一样，说着爱你结果却把你甩了，呸，逼你甩他！都是些多愁善感的傻逼！”
爱莉森默。
“这是命运。我正好到了荷尔蒙蠢蠢欲动的年龄，正好在一个灿烂的晴天遇上了符合择偶标准的男孩子，正好对他一见钟情了。这就是命运呐。”爱莉森发出语调干巴巴的感叹，“格温，我为什么不上？”
“这只是巧合。”格温冷着声，“冷静点，我马上过来找你。”
“喔。”爱莉森挂掉电话。犀利的眼光扫向照片墙上的青年。看了一会儿她的目光又柔软下来。
——果然很好看啊，一定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