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错过(1 / 1)
废后冯氏阿清身患疟疾,当夜亡故,帝有言罪妇不得葬入皇陵,瑶光寺明言师太当夜闭关悟道,闭门谢客。
“她竟死了?你去,本宫要知道她是真的死还是假的。”冯润狠狠碾碎一只玉杯,碎片划破掌心,显出一道道可怖的伤口。
“是,皇后娘娘。”一旁的侍女碧玉垂首而立,再看时已不见身影。
“又破了么,还不准备,本宫要沐浴更衣。”冯润伸出舌轻舔掌心的伤口,血珠缀在丰润的唇上,魅惑又诡异。
城外乱葬岗,白布将一具尸体蒙的密不透风,两个壮实的男人抬着尸体。
“听说这可是皇帝以前的妃子,倾国倾城,皇帝夜夜宠幸,你说这滋味...”其中一个男人猥琐地笑着,不安分的双手摸索着尸体的轮廓。
“不要命了,这女人可是患了疟疾死的,万一染上什么病,哥还得埋你。”
“哥,就看一眼,让小弟过过瘾。”
“好吧,好吧,就一眼。”两人将尸体平放在地,搓着手,贪婪地剥离尸体上的白布。
随着白布一点点剥离,慢慢露出一张干净惨白的小脸,两个男人双目赤红,下身支起帐篷,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前去。
忽,尸体突然睁开双目,幽深冷然直勾勾地瞪着他们。
“啊!鬼,鬼啊!”两人吓得屁股尿流,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头也不回逃出乱葬岗,生怕尸体会突然跳起来吃了他们。
待他们不见人影,树后走出一白衣女子,银色的发丝倾泻而下,绝美的容颜,却有一双如血的瞳。
“慧云,对不起。”素手覆在女尸无法合上的双目,女尸终是闭上了眼。
树叶微动,一抹浅黄惊赫之中落荒而逃。
莲心殿
冯润沐浴过后,粉嫩如瓷的肌肤,白里透红,薄纱内隐约透出凹凸有致的身躯,侧躺在锦塌上,红艳的唇仿佛染了血,媚态横生。
“奴婢参见娘娘。”侍女碧玉莹莹一拜,还是先前一般模样,却似乎有些不同,尤其是一双瞳。
“回来了,如何?”冯润闭着双目,是以未曾看到碧玉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回娘娘,那冯氏已经被烧个干净,挫骨扬灰。”
“当真?”冯润惊喜睁开双目,转瞬又换上不甘,“真是太便宜她了,不对,她不会轻易死,你休要蒙骗本宫!”染着红色豆蔻的长甲嵌入碧玉的颈脖,一点点掠夺她口中的空气。
“娘,娘娘,奴婢,奴婢,断不敢,是奴婢亲眼,所见,不会有错。”碧玉蹬着腿不断挣扎。
“呵,谅你也不敢,这次饶了你,你记住,没有任何人可以欺骗本宫。”
“是,奴婢明白。”碧玉福了福身,白皙的颈脖赫然残留着几道溢血的伤口,触目惊心。
“站住,拿了赶紧滚。”冯润如施舍般丢下一个木盒撞在地上碎裂一道口子,漆黑的药丸滚出,蒙了尘滚到碧玉脚边。
“多谢娘娘。”碧玉蹲下身,拾起药丸,散落的头发遮住容颜,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将药丸紧紧握在手中,慢慢退了出去,指尖飘落细小的黑色粉末,随风消散。
夜,冯润悉心打扮,准备一桌美食。
“娘娘。”
“是否是陛下来了?”冯润嫣然一笑,整理自己的仪容。
“不是,娘娘,陛下去了高贵人那,说,今晚,不过来了。”太监小心翼翼打量冯润的面色,生怕她生气,心跳如鼓。
“哗啦”冯润的脸色精彩万分,素手掀翻了一桌精心准备的饭菜,碎片混杂着,一片狼藉。
“还不收拾干净!”侍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再惹恼这位尊贵的娘娘,快速收拾完地上的碎片鱼贯而出。
“高照容,无论是谁要抢本宫的东西,本宫皆不会放过。”冯润狠狠捏碎一只玉杯,荧绿色的粉末从指缝一点点滑落。
黑压压的乌云环绕在皇宫上方,有种山雨欲来之势。
“听说了没,广陵王为了求陛下将废后冯氏迁入皇陵,惹恼了陛下,现在还在前殿跪着呢。”
“可不是么,听说这冯氏十分美艳,以前陛下为了她不惜和皇太后翻脸,如今竟迷得广陵王神魂颠倒,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你们在说什么?”空荡的回廊忽然炸开一声清冷的声音。
“鬼啊!”两个侍婢瞧四下无人,吓得连滚带爬。
待他们走后,假山后才出来一道身影。
拓跋羽已经不知道跪了多久,明知道无法改变拓跋宏的决定,他还是愿如一个傻瓜一样为心爱的她祈求一点最后的尊严,哪怕她一直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淅沥”雨点从天际打下,慢慢加大,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少女。
素白的纸伞挡在拓跋羽头上,拓跋羽侧目看去,有一瞬的失神,差点以为是她出现在自己眼前,却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但那双眼,还是让自己失了心魂。
“你是?”
“王爷,奴婢名唤碧玉。”
“碧玉么。”原来真的不是她,拓跋羽的心一点点沉落。
“王爷,陛下已经安寝,今晚不会来见您,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我只有这样才能心安,我救不了她,难道连最后一丝尊严都无法给她,你走吧,不必管我。”拓跋羽的心缠绕着自责懊悔,如果那日强行把她带走,也许就不会阴阳相隔,连最后一面都不来不及相见。
“王爷,奴婢有个问题要问,她,冯氏,当真那么重要么,她善妒,无所出,又谋害皇子,王爷为什么还要对她这般情深?”
“住口,她不是这样的人,她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若非是拓跋宏先找到她,也许,也许。。。”拓跋羽也不知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会变成什么模样。
拓跋羽,对不起。碧玉,不,樱瞳看着拓跋宏落幕的侧脸,只能在内心说一声对不起,纸伞微微偏了些,樱瞳半个身子都浸在雨中。
拓跋羽依然跪在雨水中,樱瞳替他打伞,遮去雨水,两人静默,皆无话。
谁也没注意到,阁楼上,一袭淡紫静立,任由纷扬的雨丝打乱黑发,瞳色深深,哀愁流转。
雨渐止,天微亮,朝钟响彻整个皇城,官员陆续上朝,看到挺着腰杆跪着的拓跋羽纷纷摇头,却无一人上前劝慰。
拓跋宏一身明黄,身后跟着太监宫女,冠帽下一张容颜越发明毅,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严,看到拓跋羽,顿下脚步,再看到拓跋羽身侧站着的侍婢,对上那黑瞳,心脏竟有一瞬的瑟缩,喉头像堵了一团棉絮,十分难受。
“拓跋羽,你可想明白。”拓跋宏压抑着胸口,低哑着声音。
“求皇兄将嫂嫂安葬入皇陵。”拓跋羽躬身一拜。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继续跪着吧。”拓跋宏拂袖离去,他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拓跋羽支起身,手指慢慢收拢,眼中一片深沉的漆黑。
“王爷,回去吧。”
“不是让你走了,为何你还在?”拓跋羽将所有的怒气都散发在这个陪他一夜的陌生侍婢身上。
“王爷,天下之大,何处又是净土,只要灵魂得以安歇,肉身身在何处又有何异,困在皇宫已是身不由己,死后也要被困在牢笼,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鬼,毫无自由。”
拓跋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婢竟然比自己看得通透,一席话彻底打开拓跋羽心中的结,拓跋羽越来越觉这侍婢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还想再问,却发现她已拿着伞一步步离开,纤瘦的背影一点点远去,直到化成一个黑点,拓跋羽才慢慢站起身,膝上的麻木让他身子不由一颤,他整理一番衣衫,抬步走进大殿中。
夜,星辰如墨点缀满夜空,灯影下,一抹清影立在明黄的帐前,素白的手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
柔和的面容,沉沉的呼吸,眉宇间微微皱起的眉,形成一条深深的沟壑。
举起的手带着劲风落下,却停在三寸面上,一滴泪率先滑落,落在那浅薄的唇上,苦涩入唇,眉头越发深沉。
“叮”匕首落地,颤抖的指尖轻轻伸出,一点点触及眉上的结,指尖带着微凉,抚平那眉宇间的愁,如墨的瞳写满了悲伤不舍,辗转流连间,泪水纷飞。
黑色身影背着麻袋在琉璃瓦上几个飞跃,速度极快与黑夜融为一体,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温热的池水散发点点雾气,素纱下隐隐约约透出姣好的身躯。
“师妹,人带来了,你慢慢享用。”麻袋丢下,沉沉一声闷哼。
“你还不走?”
“师妹,我为你不惜背弃师门,你难道不应该给师兄一点好处吗?”纱帘下一双眼中充满了猥琐的光,双脚蠢蠢欲动。
“滚。”纱帘一动,一道劲风直接将来人打出门外,房门迅速闭合。
“哼,臭婊子装什么装。”黑色身影不屑地说道,飞起身踩着瓦片消失在黑夜中。
火烛闪动着光芒,少女特有的体香散发着鲜活的味道,锋利的匕首隔开纤细的皓腕,嫣红的血液沿着血管一点点流出,红舌轻舔,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满意地眯起了眼。
红色的血透入温热的池水中,一点点染红一池素净。
纱衣一点点坠落,尖利的长甲剥开耳后的裂缝一张美艳的皮剥离而下,如浅薄的纸张飘落一池血水中,一点点吸噬,池水慢慢包裹人皮,水位一点点下移,红色的身影就站在水池边看着,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树影间,树叶微动,白色的身影踩着星辰几个跃身。
“站住,怎么,看了秘密就要走,实非礼貌。”一身鸦黑,半张脸隐在纱巾后,只露出一双邪魅的眼。
樱瞳没有说话,指尖慢慢祭出通体雪白的骨剑,散发着冷光。
“骨妖?今夜还真是收获颇丰。”
赤阳贪婪一笑,挥手间,周围一切物事都被一片迷雾笼罩,不复原本模样,樱瞳手握骨剑,戒备看着四周,一只黑掌从她背心袭来,樱瞳转身,挥出一剑,劈在虚空间,樱瞳泯唇,一脸肃然,耳边忽的传来孩童嬉笑声,如鬼魅鸣奏,樱瞳心口一痛,身形微晃,定下心神,合上双眸,默念心经,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跃起身,挥起骨剑朝迷雾中一个方向劈下,只听一声闷哼,迷雾依然没有消散,反而越发浓厚。
“阿英,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迷雾组成一张惨白的脸,脸上莹莹泪花,眼神是那样的痛苦凄惨。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我入了魔,不受控制,对不起,对不起。”樱瞳拼命摇头,那张雪白的脸一点点靠近,樱瞳步步后退,无路可逃,一双墨色的眼渐渐染上赤红,雪白的发丝从兜帽中倾泻飞舞。
“阿英,地府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一双白骨的手伸出一点点靠近。
“不,不要,慧云,你已经死了,我会为你超度。”骨剑乱舞,劈散面前的魔障,嘴角溢出鲜血,蜿蜒而下,捂着心口半跪在地。
“呵呵,骨妖,还不束手就擒。”赤阳阴冷的声音在空中炸开。
“休想。”樱瞳忍着心口泛起的疼,指尖成骨刺入肩头,咬牙不发一声,肩头流出鲜血,赤红的瞳已恢复墨色。
“宁顽不灵。”雾气将残存的夜色一起吞没,黑压而静谧。
樱瞳撑起身,咬破手指,用鲜血画阵,脚下开出一朵血莲花,半浮阵上,“破。”血莲花红光一闪,迷雾渐渐消散,化作一片桃花林,月白色身影立于桃树下,一只勋,吹出浑厚的曲调,粉色的桃瓣纷扬而下,沾上他的发丝,染上一身月白。
“阿宏?”迷离了眼,错了情,终究还是不能忘却,颤抖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心脏不可遏制地疼痛,伸出的手,明明就要触及,却始终无法触碰。
“瞳儿,为什么要背弃我们的誓言。”月白身影没有转身,声音是那样的苍凉。
“阿宏,我没有,是你,你不要我了。”樱瞳身子一片寒凉,心口越发疼。
“我说过,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为什么,你要先放弃,你说为什么啊!”身影嘶吼着转过身,容颜依旧,却不复情愫。
“不,不是的。”樱瞳捂着头,疯魔一般逃走,她害怕,害怕触及那双失望的眼。
“砰”“唔。”赤阳从迷雾间挥出一掌,如秋叶般的身躯飞起,坠落在地,吐出一口鲜血。
“骨妖,把你收了正好给本道炼丹。”赤阳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抛向空中,口中念决,布袋越来越大,张开的口如不见白昼的深潭。
樱瞳握拳,又慢慢松开,仿佛看透一切,接受命运的安排,忽,一只绿色的流萤冲破迷雾,尾后的灯是那样微弱,却依然闪动着光芒。
樱瞳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唇间微动,身子变作白骨,散发着莹莹白光,地下的土微动,白骨没入泥土间,不见踪影。
“想逃,别做梦!”赤阳收回布袋,身形微动,钻入土中。
樱瞳一手捂着心口,驾着白云,摇摇晃晃,眼前一黑,坠下云端,落入一处宅院。
“谁?”拓跋羽拔出佩剑一点点靠近白色的身影,蹲下身,将樱瞳翻过身,一张惨白的脸落入眼中,双瞳剧烈收缩,手中的剑跌落在地。
梦魇一重重缠绕着心房,一道道像无法冲破的门,幽幽转醒,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拓跋羽温柔地扶起樱瞳。
“我怎在这?”
“你昏倒在院子,你只需安心在这休养就好,你睡了许久,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取些饭食。”
“等等,你就没什么想问?”樱瞳拉住拓跋羽的衣袖,透过他的眼,看到自己一头雪白的银丝。
“我不会问,除非你想说,樱瞳,留下来好吗?”略带祈求的话语,眼底的温柔,是那样情深,让人沉溺。
“多谢你救我,下一次,请你选择视而不见。”樱瞳放开握着的衣袖,起身下床。
“不要,不要走,你告诉我,一次又一次,我放弃了你,这次,你真真切切又回到我身边,我要如何视而不见,除非我失去这双眼。”拓跋羽从后拥住樱瞳,一滴滴泪落在肩上,是那样的炙热。
“君意潺潺,妾无法领受,今生注定错付,来生定三世相报,对不起。”
樱瞳一点掰开箍在腰间的手,快速定住拓跋羽的身形,深深凝望他痛楚的面容,转过身,衣袖飘飘,乘云而去,银丝飞舞没入月盘。
秋中,天微凉,红枫如血般妖艳。
“陛下,臣妾的病怕是好不了了。”高照容坐在凉亭间,阳光微醺,眯起双眼,面前的人显得那么不真实。
“胡说些什么,你忘了,我们还有三个孩儿,他们还得由你照顾。”拓跋宏脸色微变,伸手梳理高照容纷乱的发丝。
冯润站在树后,双眼迸发出嫉恨,“为什么那贱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到底有没有按照本宫的吩咐给她下药?”
“回娘娘,奴婢确实将药按时交给高贵人贴身侍婢,除非…”身旁的婢女战战兢兢回道。
“该死,没一个有用的,非要本宫亲自出手。”
荣宠一时的皇后娘娘为表关切,亲自带珍贵药材探望病重多日的高照容,待皇后走后不久,高照容自请前往代地静养,帝拓跋宏应允,然在前往代地途中,车马竟遭遇山贼袭击,高照容所乘马车坠入山崖,帝闻之,大悲,三日未进米粮,亲诵佛经超度亡灵,追封其为昭仪,定谥号文昭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