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如烟(1 / 1)
雨水拍打着枝头,打落一地花谢。
“采荷,你瞧这衣衫可好看,若我穿上这身,陛下可会喜欢?”冯润拿着一件金丝边的华服站在铜镜前比对。
采荷也不知为何温柔良善的大小姐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崇公子明明在马上将其救下,伤了头,盲了眼,小姐从昏睡中醒来,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若不是容貌如昔,采荷就要以为是否被鬼怪换了魂。
“小姐天真丽质,无论穿什么都好看。”
“大胆,你的意思是说陛下亲赐衣衫不好看吗?”
“没有,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陛下所赐自是世间最好之物。”
“那你就是说,本小姐配不上这件衣服了?”
“不是,不是,小姐息怒,奴婢嘴笨,不会说话,请小姐责罚。”
“呵呵,既然你知自己犯错,那就打三十耳光,便饶恕你。”冯润嘴角扬起阴冷的笑。
采荷咬了下唇,举起手在脸上抽打,“啪”“啪”
“没吃饭么?”
“啪”“啪”响亮的声音,采荷的脸颊已一片红肿,屋中婢仆见此,都有些于心不忍,但没人敢出声,只能转过头不去看。
一道白光闪过,院中一株桃花顺势倒落,穿透窗户,带着雨水的桃花飘落在地。
“啊!发生何事。”冯润一声尖叫。
“好像是什么东西击中了桃花树。”屋中一阵忙乱,冯润忘记了正在受罚的采荷,婢仆见此,将她扶起,暗使个眼色,采荷悄悄离开。
樱瞳站在屋顶上,任由雨丝打湿了银色的发丝,目光闪动看着屋内惊叫连连,拿着婢仆叫嚷出气的冯润。
天空似受了委屈的少女,连绵的雨下了整整一夜才停歇。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学堂内传出朗朗读书声。
樱瞳隐在梨树后,透过窗,一袭白衣,黯淡的瞳目空一切,只有那唇依然带着淡淡的笑,不知站了多久,身上已落满花谢。
“今日课就到此,你们回去要好好温习。”
“谢谢夫子。”孩子们欢笑地收拾东西起身,有两个调皮的小孩,窃笑,将竹杖悄悄拿走,横在地上,崇凛收拾完,摸索着起身,没有摸到竹杖,慢慢挪动步子。
“小心。”樱瞳冲到他身边,抱住他下落的身躯。
崇凛觉胸口一股柔软,淡淡的馨香如记忆中的味道窜入鼻尖,他抬起手,颤抖地搂住她的脊背,一滴泪从眼中滑落,烫伤了樱瞳的肩头,樱瞳双手停留在他的腰间,感觉到他身上的颤抖,没有推开。
“夫子羞羞,抱着美人不放手。”两个小孩笑嘻嘻的说完便一溜烟跑没了影。
“小瞳,我没事。”崇凛放开手,扬起最温暖的笑,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象。
“嗯。”樱瞳心里泛起苦涩,捡起地上的竹杖放在他手中,与他并肩,慢慢走回小院。
集市还是那样热闹,叫卖声不绝于耳,樱瞳小心翼翼护着崇凛,不让人撞到他,一路,两人皆无言,垂落的手,互相靠近,相触,却始终没有交握。
“小美人,本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葬了你爹,买了你,自然是要你做本公子的小妾,难道还是做丫环不成?”恶寒的声音响起,前头围了不少人,一个美貌的女子一身缟素跪在地上乞求。
“公子,奴不卖了,求您放过奴吧。”
“放过你,哈哈,本公子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你跟了本公子是你的福气,你就乖乖做本公子十八房小妾,来人,带走!”
“不要啊,救命啊!”两个家丁上前拖,女子泪水盈盈,拼命挣扎。
“看什么,都给本公子滚开。”公子哥粗鲁地推开围观的人,蛮横至极,“哎呦,谁,谁打本公子?”公子哥捂住额头,大叫一声。
“谁敢打我们公子,是不是你,还是你?”家丁揪着围观人的衣领举着拳凶恶地问。
“是我。”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人们纷纷让开路。
“你,我想起来了,又是你们,好啊,本公子不去找你们,你们倒送上门来了,都给我上!”
“呵,你呆在这别动,等我。”樱瞳冷笑一声,对着崇凛嘱咐了一句,抄起一旁摊子的擀面杖朝那些家丁冲了过去。
崇凛站在原地,耳边一直回荡着两个字,“等我”。
“呆子,快让开!“樱瞳刚踢飞一个家丁,就看到有一个家丁拿着棍子朝崇凛冲了过去,樱瞳心下大急,踹飞两个家丁,如风一般飞至崇凛身边。
“唔。”樱瞳闷哼一声,转过身,一脚踹开拿着棍子的家丁。
“小瞳,你有没有事?”崇凛听到耳边的动静,心头慌乱,忙上前握住樱瞳的肩膀,担忧地问道。
“我没事。”
“都起来,给本公子好好教训他们!”
“呆子,快跑!”樱瞳牵起崇凛的手,一路狂奔,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交缠的双手,十指紧扣,微风带着花的清香吹起发丝,雪发与墨发纠缠在一起,心伴着脚步有节奏地跳动,所有的一切如时光快速流逝,遗留下的,只有彼此。
指尖的温度,告诉着崇凛,不是幻觉,崇凛似乎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那如雪的发如精灵般飞舞,回首的容颜清晰又模糊,崇凛自私地希翼,如果一直这样跑下去,是不是就能一直牵着她的手。
“呼呼”终于甩掉身后的人,樱瞳靠在墙边,喘了口气,忽然发现还交握的手,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的灼热,樱瞳想抽回手,崇凛却握得更紧,不让她有半分逃离,樱瞳对上他的眼,明知他看不见,但此时,她有多希望他能看见,忽樱瞳感觉到一丝嫉恨的目光,侧目看去,看到冯清沉着脸,没有说话,就这样站在他们不远。
樱瞳用力抽回手,擦过冯清身边时,看到她用无声的口型对自己说,“放过他。”
“小瞳,你别走!”崇凛手下一空,如心,伸出手,停在空中跌跌撞撞走了几步。
樱瞳心头一滞,再没有回头离开。
“阿凛,怎么了,我一直都在啊。”冯清上前握住他的手。
崇凛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依然美好,只是少了温度。
春,帝拓跋宏大举选秀,凡适龄女子皆召入宫,其中最瞩目的当属太师冯熙之女冯润,坊间皆传言,她是皇后不二人选,然,选秀在即,拓跋宏降下圣旨,命冯润携妹冯清一同入宫备选。
“爹爹,我冯清决不会入宫做一只笼中鸟。”
“啪”“逆女,陛下已将圣旨,即便是为父也不得抗旨,清儿,这不是你一人之事,乃是整个冯府,冯府上下几百条人命都系于你身。”
“爹,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嫁给拓跋宏。”冯清捂着脸颊,坚定无比。
“混账,来人,把二小姐带下去,入宫前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是,二小姐,请。”
“爹,你就算锁住我的人,也锁不住我的心,我只喜欢崇凛一人,谁也不能逼迫我!”冯清被婢仆强行带走。
“逆女啊,这是天要亡我们冯家吗,以她的性子,如何能安分呆在皇宫。”冯熙摔倒在椅上,瞬间老了十几岁。
樱瞳覆手看着冯家一场闹剧,化作烟尘消失在屋顶。
小院,青竹翠绿,崇凛拿着水漂一点点浇灌,樱瞳站在门口看着他,迟迟没有进去。
“小瞳,是你吗?”
“小心。”樱瞳忙上前扶,小心翼翼把他带到石桌前坐下。
“小瞳,陛下下旨选秀,恩师两位千金都赫然在列,你可知道?”
樱瞳手指一颤,忽然想起一人,元宏,拓跋宏,再加上,那日再街上所发生的事,樱瞳只觉有一个巨大的洞笼罩着自己。
那日,冯清陪着崇凛买笔墨,樱瞳远远跟着他们,看他们牵着彼此的手,笑若春风,心不可遏制地痛,但又放不下崇凛,即便是心口不断被撕裂,她只希望远远注视他,便已足够。
一骑飞马绝尘而来。
“驾,驾,让开,小心!吁!”
“阿凛!”冯清一把推开崇凛,跌坐在地,马直直朝她冲来,马踏着前蹄停在半空,元宏见此,有些奇异。
“小瞳!”
“阿凛,我没事”冯清忙站起身跑到崇凛身边,软语宽慰。
黑马落下前蹄,仿佛刚才一瞬间只是错觉,樱瞳松了口气,往墙内退了一步,元宏四处观察,未察觉异样,便翻身下马,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歉礼。
“在下元宏,急着赶路,差点伤了两位,实在抱歉。”
“你不知此乃市集,纵马行凶,就不怕府尹治罪吗?”冯清看到情急之下推开崇凛,他手上有几道伤口,有些心疼,转过头,没好气对着元宏说。
“你,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元宏惊喜不已,伸手将冯清抱入怀中。
“放开我,你这登徒子。”冯清奋力推开元宏,狠狠踹了他一脚。
“唔,姑娘,你不认识我了吗?”元宏吃痛,眼神有些受伤看着冯清。
“谁会认识你这无礼又罔顾人命的恶徒,崇凛,我们走。”冯清拉着崇凛要走,元宏岂会再放她离开。
“姑娘,可否告知宏姓名,宏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只是与姑娘一见,便已倾慕不已,姑娘上次不辞而别,宏黯然神伤,今日得以相见,定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请姑娘告知姓名,住所,宏当登门拜访。”
“公子请自重。”崇凛面色一暗,将冯清护在身后。
“公子,我已有心上人,多谢公子爱慕,恕小女子无以为报。”冯清看着崇凛露出欢愉的笑。
“我竟来晚了?”元宏满脸失落,很快又恢复神采,上前扣住冯清的手,“姑娘,宏猜测,你与这位公子并未成婚,那宏还是有机会的,你不觉宏比起你身边这位公子要好上千百倍吗?”
“放手,无论是谁都不及阿凛半分。”冯清挣开元宏的手,踮起脚,在崇凛脸上落下一吻。
脸上触到柔软,崇凛失了血色,说不出话,樱瞳看着那一幕,重重锤击着心脏,元宏不可置信看着冯清的举动,那脸上飞扬的笑,狠狠刺入眼。
“吁。”“公子。”
“若公子还要阻拦,莫怪小女子惊动府尹大人。”元宏轻笑,让开了路,冯清拉着崇凛快速离开,生怕元宏反悔。
“阿虎,悄悄跟去,看看这姑娘到底是何人,朕要一清二楚。”元宏背过手,看着冯清逃离的背影,眼中闪动势在必得的光芒,腰间龙形玉佩在阳光的折射下投出一个光影。
“属下遵命。”
墙角处再无半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