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醉舞(1 / 1)
夜澜人静,槿懿披着一件薄纱,夜间的风有些凉,吹在面上,却透入骨间,朗朗银月,身旁却无人相陪,槿懿挥袖在月下轻舞,哀怨而悲戚,直到最后一个舞步,停止转动,却定格在原地,她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正呆呆地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言语,槿懿有已经记不清,上一次相见是何时。
刘邦微叹,举步而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面容,越来越清晰,而槿懿,却有了逃的想法,奈何脚如被禁锢在原地,不能动半分。
“懿儿,我忘了,我的心一直遗失在你这里。”槿懿的泪已经不由自主流下,本以为,不会相见,却一直都在,本以为不会原谅,却从来没有怨怪。
刘邦拭去槿懿眼角的泪花,将槿懿抱起,如抱珍宝,走入朝露殿,将槿懿轻轻放在床上,槿懿有些紧张和害怕,手紧紧握着裙角。
“懿儿,莫怕,我只想抱着你安睡。”刘邦眼中闪过一丝痛和无奈,合衣躺下,从后紧紧将槿懿拥入怀中,身后传来的温度,灼烧了槿懿的心脏。
殿中红烛燃尽,窗外的月光透过纱温柔地亲吻恋人的脸颊。
一连三月,刘邦皆宿在朝露殿,一时间,戚夫人成了后宫新宠,又因太子刘盈前朝惹怒刘邦,后宫皆传言刘邦要废太子另立刘如意。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如意病得这么重,现在才来相告?”槿懿心疼地擦去如意额角的汗水,看着如意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心如被生生剜去。
“夫人恕罪,本以为公子只是偶感风寒,服了几幅药,却不见好,公子怕夫人担忧,不让奴相告,现在越来越严重,奴才斗胆告知夫人。”殿中跪了一地的侍婢。
“如意怎么样了?”刘邦听到如意病重,匆匆下了朝赶来。
“参见陛下。”
“都起来,你说,如意到底是什么病。”
“请陛下恕罪,老臣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病症,明明是风寒之像,但又像热毒之症,又有点像其他病症。”
“庸医,治不好如意,寡人要你们的命。”刘邦气极,一脚踹在大夫胸口上。
“如意,如意,娘亲不会让你有事。”槿懿心如刀绞。
“懿儿,你放心,如意不会有事的。”刘邦将槿懿搂入怀中,宽语安慰,琉璃瞳中却闪过一丝阴狠。
“砰”“都滚下去。”刘邦一脸戾气闯进吕雉殿中,吕雉倒是一派悠闲,笑盈盈上前迎,完全不惧刘邦脸上的怒火。
“陛下不去陪那些戚美人,薄夫人,怎么有兴致来探望妾身这株昨日黄花?”
“吕雉,你对如意做了什么!”刘邦扼住吕雉的颈脖。
“陛下就认定是我所为?”刘邦决然的眼眸,越来越稀薄的空气,都狠狠刺在吕雉心间。
“不是你还会有谁?”刘邦加重手上的力道,恨不能扼死眼前这个恶毒的女人。
“唔,陛下,若是杀了我,那你心爱的如意,只能为我陪葬。”吕雉尖利的指尖抠着刘邦铁箍般的手,刮出血痕,嘴角却挂着笑。
“咳咳。”刘邦松开手,狠狠地将吕雉丢在地上,吕雉贪婪地呼吸空气。
“吕雉,你最好保佑如意平安,否则,寡人会加倍还给刘盈。”刘邦说完便冷冷地离开。
“哈哈哈,刘邦,你还真是绝情,刘如意,戚槿懿,你在意的,本宫要统统毁去。”
凄厉的笑声在夜空中回响。
太子刘盈一夜间病重,几度昏厥,再加上刘如意病情反复,宫中人心惶惶,皆传言有妖物作乱,为祸汉宫。
有异士向刘邦进言,宫中有一妖物,言语间直指戚夫人,朝堂上,众臣皆上书,废戚夫人,将其关斩杀,刘邦震怒,斩杀异士,流言却在民间肆虐,戚夫人自请废其位,居冷宫,刘邦不允,戚夫人已死相挟。
“懿儿,把刀放下。”看着槿懿拿着匕首决然的模样,刘邦心又慌又痛。
“妾乃不详之人,求陛下应群臣所求。”匕首入肉三分,流出嫣红的血。
“我答应了,寡人答应了,把刀放下!”
“叮”匕首落地,“多谢陛下。”槿懿凄然一笑,刘邦上前踢开匕首。
“好好看着夫人,若夫人少一根头发,寡人要你们统统陪葬。”
“陛下,刘邦,站住,你说话不算话!”槿懿欲上前追,却被侍婢拦下。
没人知晓刘邦去了哪里,只知戚夫人被禁足,未废其位,太子刘盈,公子刘如意却在一夜间好转,刘邦却只去探望太子刘盈,后宫皆道戚夫人失宠。
又是一年春,赵姬诞下刘邦第三子,而后不久,薄姬也诞下麟儿,刘邦喜,大赦天下。
“夫人,天凉,还是进屋吧。”侍婢替槿懿披上薄裘。
“又到春天了,百花又要开了吧,这次又为谁而开呢?”似问,似自言,无人再回答。
汉七年,刘邦封刘如意为代王,汉九年冬,改封为赵王,封周昌为赵王相,即刻迁往赵国。
“娘亲。”如意眼眶中泪水在打转。
“如意,赵国不比宫中,有事可询周相意见,如意,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如幼儿般躲在娘亲怀中哭泣。”槿懿替如意整理衣衫,厚厚的白裘,衬得一张小脸越发惹人怜爱,槿懿心中不是不痛,也是不舍,却要装作坚强。
“娘亲,等如意如盈哥哥一般大,就接娘亲一起去赵国享福。”如意用袖擦干眼中的泪水,信誓旦旦地说。
“好,娘亲等着。”
“夫人,赵王该启程了。”周昌上前打断母子间的诀别。
“等等,如意,带上四喜糕,路上饿了,可以吃。”
“如意拜别娘亲。”如意盈盈跪下,叩了三礼,槿懿转过身,捂住口鼻,不再看,等她转过身,如意已经离去,槿懿追出门外,皑皑白雪之中,如意牵着周昌的手,一步步远去,白雪上留下一双幼小的脚印。
“懿儿,你可会怪我?”城楼上,刘邦目送车马离去,静静站立,任由白雪沾湿衣衫。
三年后春,刘邦因早年征战,落下病根,身体每况愈下,朝政由太子刘盈暂代,吕后监国。
朝露殿柳树上挂着一个个红色的平安袋,树下,淡紫色身影,拿着红布,神情认真绣着“平安”二字。
“夫人,陛下请您前去。”针刺破肌肤,嫣红的血珠污浊了鹅黄色的字迹。
槿懿来时,吕雉带着刘盈正退了出来,吕雉冷冷地瞪了槿懿一眼撞开槿懿的身子离去。
“戚夫人,父皇想见你最后一面。”刘盈有些不忍,槿懿身子一颤,她不知是怎么进入殿中的,刘邦面容枯瘦,几乎是嵌在锦被里,看到槿懿进来,灰败的琉璃瞳瞬间点亮。
“懿儿,你来了。”刘邦伸出手,槿懿忙上前握住,那手已经瘦得只剩皮骨,咯得槿懿有些疼。
“阿季,怎么会这样,你病得这般重,为何不告诉我?”
“懿儿,莫哭,我曾答应过你,不会再让你哭,我却从来没做到过,对不起。”
“阿季,是我,全是我的错。”
“懿儿,能听到你再叫我阿季,我很高兴,懿儿,你听我说,吕雉她,野心勃勃,我虽立刘盈为太子,但她始终视你和如意为眼中钉,我亲近她人,也是望她不再针对于你,原谅我没时间,再为你和如意创造安宁,以后,只能靠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看着我们的如意长大,娶妻生子。”刘邦说完,大口吸了口气。
“好,我都答应你,阿季。”
“懿儿,我一直记得,我们初见时,你舞的那一曲,那时,我就失了心魂,我从未见过这般美好的女子,若是年轻二十年,我定要娶她为妻。”
“你真是不知羞。”槿懿含泪轻笑,轻捶刘邦的肩。
“咳咳,懿儿,再为我跳一曲可好?”
“好。”羽扇轻扇,流光翼翼,云袖飞舞。
床榻上,刘邦看着槿懿的舞姿,挂着笑慢慢合上的眼睑,手垂落。
一滴泪随着飞旋而落,落入一个玉瓶中。
“阿季,我舞得可好?”停下最后一个动作,槿懿用最美的笑望着床上的人,却再也得不到赞赏和微笑。
“槿懿,他已经去了。”玉溪将锦帕递给槿懿,后者却没有接。
“你就是一直助我仙人?你是洛华的好友吧,那夜,我隐约听到你们的对话,谢谢你。”槿懿用袖抹干泪,嘴角扬起笑,走到床边,用锦帕一遍遍勾画刘邦的容颜。
“槿懿,若你想寻洛华下一世,我可,帮你。”玉溪看着槿懿忙碌的样子,有些心疼。
“不用,好好照顾我们的如意,是他留给我最后的愿,我会为他达成。”槿懿看着宛若沉睡的刘邦轻轻笑着,那笑容宛若春天的暖风。
“也罢,随你。”如来时,玉溪飘然而去。
山崖边,一只白狐,一袭月白,望着初生的日光。
“我知你想说什么,为何我明明知晓她的结局,明明想去改变,却没有去做,一切,皆是命缘,即便是我,也无力去阻止。”玉溪抱起白狐,朝着日光飞去。
微风吹来一张书页,还在不断书写着字迹,摇摇晃晃,随风越来越远。
完曲。
注:
戚姬,刘邦最宠之妃子,生子如意,后因刘邦殡天,吕雉掌权,太子刘盈继位,吕雉招赵王刘如意回朝,令戚夫人穿上囚衣,戴上铁枷,关于永春巷舂米。戚夫人悲痛欲绝,乃作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雉知道后,以此为把柄,乘刘盈不在,毒死了刘如意,下令剪去戚氏的一头飘逸青丝,并且将戚姬的手脚砍断,用两只月牙形的钳子夹出了戚姬的眼球,用香烛熏聋了她的耳朵,灌哑酒,关在木桶里,起名为“人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