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那是五一劳动节过后的第一天,林小天一早醒来便发现外面正下着漂泊大雨,雨点急促的打在窗户和阳台的衣架上,雨水渗过窗户的缝隙流入到了房间内;林小天木然的看着外面的大雨和墙壁上的水痕,无奈的自言自语道:“淹就淹了吧。”他穿好衣服,找了把旧伞,就出门上班了;如果雨下得再大一点,可还是要工作的。林小天走在去地铁站的路上,风雨飘摇,那把伞根本起不到挡雨的作用,雨水肆意的打在他的面颊和肩背上,他感到了凄凉与落寞,他想到自己竟也能参与慈善帮助别人,不禁苦笑了出来。到了公司之后,他已周身淋湿,打着喷嚏,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投入到一天的繁琐的工作之中,也许在结束之后,他要面对的依然是这恼人的坏天气。
“林小天,有人在会客室等你。”公司的前台打来电话,她的音色优美、语调舒缓,就像一个大公司的客服热线中的语音提示的声音,而这句话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说出的。
“哦,好的,谢谢。”林小天似乎也被那动听的声音所吸引,无意中也学着那语调回复道。
他放下了手中工作,迈着略显蹒跚的步伐走向会客室,或许是因为被雨淋的原因,他感到晕乎乎的,并全身疲乏。他远远的敞开的门看见会客室里一个扎着长辫子的女人背向他坐在一只椅子上,一把褐色的雨伞靠在一旁,她的背影显得十分镇静,很有耐心的等待着;会客室里就她一个人,林小天通过背影无法认出是谁,他在脑子里搜遍了整个狭窄的交际圈,也找不到一个可能的人,也许是个公司客户,但接待他们可不是他的工作。
“你好,是你找我吗?”林小天敲了敲门问道。
那女人站起身,挪开椅子,侧过脸,带着一种温馨的微笑注视着林小天。她是陈丽,林小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他张着嘴,差点惊呼起来,表情木然的站在门旁;只见陈丽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她变得清瘦许多,却显得比以往更加匀称了,她的脸上焕发着光彩,在这阴雨的天气里,她的微笑似乎能带来阳光,她看上去比以前要更加的温婉动人。此刻,林小天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心情,惊喜、兴奋、激动这些词汇根本无法形容,因为他所真正感受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透过陈丽的眼神,林小天读出了一种含义,这一次,他将拥有那梦寐以求的幸福。
“对,我找你,”陈丽微微收敛了笑容,她那带着忐忑与期待的眼神紧紧的注视着林小天,似乎林小天那一副惊奇的表情出乎她的意料,她甚至怀疑她的出现是否正确,“认不出来啦?”陈丽近乎讨好似得笑着。
林小天恍然收起了已显得僵硬的惊奇的表情,他如梦初醒一般,他惊喜的笑着,想说些话,却喉咙忽然变得哑然失声,他的眼睛已经湿润;此时,他已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周遭的一切,仿佛现在的这个世界,只存在他与陈丽两个人;终于,他感觉到他的腿的存在,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走向陈丽。
“是你啊,真的是你,”林小天的呼吸急促起来,用惊异的眼神仔细的打量着陈丽,他扶着一把椅子,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付出很大的力量,“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以为你失踪了。”他本想说更多,却哽咽住了。
“我也想过让自己消失,因为我无法再见到你,可做不到了,我只能来找你。”陈丽也无法再抑制自己的感情,她抽泣了起来。
林小天紧紧的将陈丽抱在怀里,抚擦着她的头发和脊背。
“我收到了你的短信,可我没有脸面回复你,我为了自己把你撵走,可你根本没有记恨于我,你是那么的纯洁,可我•••”陈丽呜咽的说不出话,她抬起头,深情的看着林小天,努力的抑制自己继续说道,“我的母亲去世后,我本打算一个人到这陌生的大城市独自生活,可我忘不掉你,我换了手机和号码,试图丢弃所有与你的联系方式,可所有的努力只会将我折磨得越深,因为我爱你,忘不了你,于是只能凭着记忆中你给我的工作地址来找你,你还爱着我吗?”陈丽哀求的问道。
“爱,”林小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他已镇静下来,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他笑得很灿烂,轻轻的帮陈丽擦拭脸上的泪水,温柔细语的说,“别再说了,都不重要,以后别走啦。”
陈丽感激的点了点头,他们都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好,他们面对面的笑着,笑的那么的天真、灿烂,仿佛世间最动人的一幕正在发生。
林小天因为恶劣的天气与繁琐的工作带来的阴郁的心情在遇见陈丽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相反的是,这场大雨似乎变得饶有兴味,琐碎的工作忽然变得格外有趣,周围的同事也都变得更加风趣、慷慨;他感觉自己精力充沛,即使一周不睡觉,也不会困倦。一切都变得异常的美妙,奇迹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
他们几乎每天下班的时候都会约会见面。他们常常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诉说着过去一年里发生在各自身上的事情,伤心的或是有趣的,他们都仔细的听着,不放过在对方身上发生过的每一个细节;原来陈丽自去年七月末便来到南州市,她凭着过去几年的教学经验,在一个大型课外辅导公司找个一份小学语文辅导师的工作,工作内容和过去一模一样,她很快便适应了工作环境。她有时会想起已逝的母亲,那是她唯一的亲人,已离她而去,不免感到悲苦孤独;但她在这里感受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自由,没有枷锁,没有束缚,她决定从此在这里一个人度完余生;渐渐的,一种被隐藏的、无法逃避的情感像一张不可挣脱的网紧紧的攫住了陈丽的魂魄,她每天都变得心事重重、无法安宁,当她到了痛苦至极,再也不能忍受的时候,终于勇敢的面对她心中的牵挂——正如她见到林小天时所说的,她忘不掉他。
他们俩只要有时间便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在公园里漫步,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他们无论身处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都感到一种忘我的快乐与满足。六月的一个周末,他们一早便去爬山,有时两个人牵着手,有时你追我赶,像是一对顽皮的孩童;等到了山顶,他们已经汗流浃背,而山顶凉风习习,清爽宜人,他们极目远眺,诺大的城市都在他们的脚下;那一片山顶就他们两个人,他们对着远方大声呐喊:“林小天,我爱你。”“陈丽,我爱你,我要娶你。”不一会儿,从山脚下,不只是城市的哪个角落里传来了回声,似乎整个世界都已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和誓言;接着,他们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感动而泣。这个城市,就像一片广袤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丛林,虽然人口繁密,但仍显得十分冷峻、僵硬;幸而陈丽找到了林小天,他们不用再忍受孤独,他们相互温存,只要在一起,一切便是幸福的。
端午节那天,陈丽带着一袋粽叶与糯米到了林小天租的房子里,李泉回家过节了,房子里只剩下林小天和陈丽。她先洗净粽叶和糯米,然后坐在桌旁开始包粽子;她先将两片粽叶交错重叠的放在手心,剪去粽叶的根部,将粽叶的右端折成九十度,然后继续将已经折好的粽叶向左弯曲,使得两片粽叶形成一个锥形的凹槽;她再用汤勺舀盘子中的糯米,将那凹槽填满,她有时在糯米中夹一个枣子,有时塞几个腊肉丁;接着她用另一只手将糯米凹槽以上的粽叶往里折叠,使得糯米完全的被粽叶封好;最后,她的一只手握着包好的粽子,嘴里衔着白线的一端,另一只手拉着白线另一端将粽子包扎好,再剪去多余的白线。陈丽做的十分娴熟,林小天坐在一旁先是观看,然后也学着包起粽子,可他总是犯错,要么无法将糯米封好,要么就是将粽子包扎的不够紧凑;陈丽不得不站在林小天的身后,手把手的教他,最后也只能勉强包了几个形状怪异的粽子,有的粽子干瘪的浑身都是褶皱,有的粽子鼓鼓的成了个椭圆形。
“你的手真巧,会包这些玩意儿。”
“简单得很呢,你练习多了也会包的很好看。不过你只需要将这些粽子都吃完。”
“这是任务吗?”
“是的,必须吃完。”
甜蜜的笑容溢满了两个人的脸庞,真是幸福的一对人儿。
“我的手工活确实挺差呢。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回去用鸡蛋壳和白纸做不倒翁;我回家后便搜罗了家里所有的鸡蛋,大概有三十多枚,全都放在桌子上;我先是用小刀将鸡蛋从中切开,可是切了十几个,也许是我手握的力量太大,鸡蛋壳的两端总是出现裂缝,最后什么也没能做成。”
“那其他十几枚鸡蛋呢?”
“全都摔在了地上。”
他们都爽朗的笑了起来。那天直到深夜,林小天才送陈丽回去;街道上偶尔会有一辆车疾驰而去,安静的夜让他们想起了新水小学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真美呀,绿树茵茵,空气洁净,还有你种的花,那么多种,争奇斗艳的;那里除了鸟儿的叫声,不会听到任何别的噪音•••”
“是的,那么偏僻的地方,你竟然去了,我在那遇见了你。不过还是不提那里了。”陈丽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小天。在那小院里,发生过幸福的事情,也有过不幸的往事;透过陈丽的眼神,林小天明白了一切,于是他们相互偎依着,在月光和路灯的照耀下,漫步在这静悄悄的夜里。
“到啦,太晚了,上去休息吧。”林小天站在楼梯口和陈丽道别。
“小天,”陈丽顿了顿,眼睛注视着一个黑漆漆的角落,似乎刻意的回避林小天的目光。
“有话吗?说吧。”林小天轻抚着陈丽的头发,温柔的说道。
“小天,”陈丽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开口继续说,“我的母亲去世后,我决定离开新水,本想找个地方一个人过上自在的生活;我打算离你远远的,可最后我还是来了南州,因为我不喜欢长途跋涉,而南州是离新水最近的大城市,我原想城市这么大,也不一定会遇见你。可是这些想法都是哄骗我自己的,我一直想着你,无法忘记你,你原谅我吧,你是那么的纯洁、善良,让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吧。”陈丽已不能再抑制自己的情感,此时她泪如泉涌,她已放下一切,无所畏惧,深情的注视着林小天,眼神中充满乞求与哀伤。
“早就跟你讲过,这些话不要再说了。放心吧,我们永远在一起。”林小天安抚着陈丽,将她的头抱进自己的怀里,他清晰的知道他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他抱着陈丽,感到自己的人生就像一片宁静的大海,从此安定下来,即使有风浪来袭,也不用担心,只要陈丽在身边,一切苦难都变得无所谓。“我们住在一起吧?”林小天早已想过这件事,他今夜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好,好呀。”陈丽惊喜的笑了,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带着一种低沉的、急促的、快乐的语调说,“那我们要赶紧找房子了,我下个月要出差,在这之前我们搬到一起吧。”
很快,林小天找了一套房子,位于这座城市他最喜欢的街区——那片老城区,房子在一栋有着五十年历史的老楼的顶层,这里相对他们原先住的地方要安静许多,交通也算方便,生活设施也十分俱全。
“只是这座楼显得过了时,但却十分坚固呢,我们六层是这里最高楼层了,阳光会很充足。”
“就这里吧,我很喜欢,住在这里才有生活的味道,不是吗?”
“是啊,我正是此意。”
他们很快搬进了新居,过起了小两口的生活;那是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包括一个房间,一个书房,一个狭小的卫生间,还有一个与厨房相连的客厅;室内的装饰十分简单,里面的地板、墙饰,还有吊顶依然保持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陈丽和林小天搬来了几件新式的家具,才使得这里看上去有了一点当代的影子;虽然房子很小,但他们摆放的物件很少,看上去却也十分的宽敞。他们像所有其他恋人一样,当生活在一起时,每个人的缺点便全都暴露了,然而他们依然相处的十分融洽,似乎他们爱的正是对方的缺点;他们一下班便迫不及待的回来,回到这甜蜜、温馨的港湾,仿佛无论他们在一起多么的久,也不嫌够,生活逐渐走上了幸福的轨道。
那天,他们早早的起床,林小天送陈丽去了高铁站,她要赶上三点的早班车去另一个城市出差。他们在站台前相拥而别,林小天默默的看着远去的列车,就像那年他从新水小学离开,陈丽站在学校的门口目送着驶离的汽车;他太过不舍,以至于当列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时,他已思念起远去的爱人,然而陈丽的这次旅程只不过为期五天。林小天乘上出租车回去了,天空还未亮,他感到一丝淡淡的凉意,便关上了窗户,清澈的玻璃窗户上还倒映着路边明亮的路灯。
林小天回到家后,坐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他只是很安静的坐着,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了进来,他不停的抬起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还未到四点;他在静静的等待着,似乎那时针再转一格,陈丽便又会回来,他时刻准备着去把门打开;他忽而又感到一阵不安,他担心陈丽又一次离他而去。他又安静的坐了半个小时,外面的天空渐渐的泛出了鱼肚白,黎明的光亮透过阳台的窗户驱走了客厅里的黑暗,林小天抬起头,微笑的看着外面纯净的天空,仿佛那光亮也射入了他的心房,驱散了所有的不安与焦躁;接着太阳冉冉升起,时而光芒万丈,时而被一片厚厚的白云遮盖。一缕金色的光线照在了客厅里一处昏暗的角落,他起身走向阳台,注视着这个还未忙碌开来的城市,路灯依然亮着;在这闷热的七月里,清晨算是一天之中最清爽宜人的时候,和煦的阳光洒满了大街小巷;明亮的光辉照射在远处宏伟的写字楼的玻璃墙上,格外的耀眼;洒水车已在所有的路面喷洒过了,路面潮湿、干净,空气格外的清凉、纯净;还未到上班的高峰时段,路面上行驶的车辆少了很多,交通显得十分畅通,没了平日里的拥挤与阻塞。林小天他觉得这里真是个可爱的地方,他已将自己归属于此,他要在此等着陈丽回来,继续过着他们那简单的、幸福的生活。
林小天站在阳台上,看着这城市的早晨,忽然感慨良多、思绪万千;他感到得与失、对与错都不再重要,因为根本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重要的是要真实的过完这短暂的一生;人们也不用纠结于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因为人自一出生就是个善与恶的结合体,如果社会是恶的,那么人会表现更多的恶,如果社会是善的,那么人也会更加的友善。接着他想到了虚伪,他常常无法理解为何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会称兄道弟,随意的结成兄弟姐妹,他也常被人称呼为兄弟,在林小天看来,这些都是人们为了刻意的获得信任、拉近关系而表现出的虚伪,然而所有人竟然也能接受这一套虚伪,似乎也真的开始信任那位虚伪的“兄弟”;如果他要提出反对,那么人们就会说他太过幼稚,说那样才是活生生的现实,这就更荒唐了,他们竟然将虚伪当做真实接受了,那么谁在过真实的生活呢,这完全是糟践生命;这些可怜的人啊,谁来帮帮他们,也许只有真切的爱情才会感染他们,让他们体会真实的人生带来的幸福,可这世界上能有多少幸运儿被那爱神垂青,而他,林小天算是其中一个;那么其他人呢,那就等待爱神路过吧,那值得等待。
他又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群发了出去,然后他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他甚至能够想到那些收到短信的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像是做了一次恶作剧一般甜蜜的微微笑着。接着,所有人陆续的收到短信,上面写着:“我无法抑制心中的狂喜,因为我为了幸福爱过了慢慢长夜,终于等到了黎明的曙光。朋友,生命只有一次,你是想苟且活着,还是想为了人生中最绚烂美好的幸福而孤独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