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1 / 1）
（四）
我们给予对方的，有爱，有情，但没人说破，那其实是爱情。
徐珉是徐凯跞全部的生命力，他维系着徐凯跞自儿时起所有的希望。
十二岁成年礼当天，徐凯跞兴冲冲地奔回家，本来要做为生日礼物赠予小凯跞的钢琴，在父亲的垂打下破碎。
母亲闭门不出，小凯跞可以从门缝间看到哭泣的母亲——那悲伤欲绝的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看着母亲痛苦，他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破碎的琴键。
就好像是被小凯跞施起得那一小块琴键，以后徐凯跞的人生四分五裂。
父亲带来了新妈妈，新妈妈花枝招展，比自己的妈妈要漂亮。可父亲分明说那女人不止是漂亮。父亲的话是字正腔圆的。
那天，父亲将徐凯跞带到了书房。父亲的书房是徐凯跞从来都不敢望却的，可如今父亲说这里有一天也会属于徐凯跞。
“哭！你是男孩子，男孩子要坚强，不许哭！从今以后你都不许哭！你是我徐家唯一的继承人，将来徐氏会是你的产业。你告诉我凭你的这份柔弱如何管理硕大的徐氏？”父亲一掌拍掉了徐凯跞手中握紧的琴键，“如果你想要，爸爸会给你一百架钢琴、一架个钢琴。那么徐凯跞你告诉我：你要选择爸爸对不对？”
那一年，父亲有一双严肃的眼睛。
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就被逼着做出选择，选择的对象是双亲。父亲说不能哭——是男孩子就不许哭——是徐家的男孩子就更不许哭——可无法回答父亲提问的徐凯跞反而哭声更大。现在想想：徐凯跞可真是个爱哭的小孩子。
“哇”的一声，徐凯跞放声大哭。
父亲半是无奈半是厌恶地叫来女佣，女佣领命带大少爷回屋。可才一离开徐建业的书房，徐凯跞便撒腿跑掉了。
“少爷，少爷……”女佣追赶着徐凯跞，一路呼喊着徐凯跞的名字。屋内，徐建业有没有听到儿子又一次的“调皮”？徐凯跞已经无法思考过多了。他只是跑着，不停地发泄，不停地委屈。
“通。”
“小少爷？”女佣追到徐凯跞身前，发现徐凯跞已经被徐珉控制住了。
徐凯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撞到徐珉的，但一抬头就已经看到徐珉在自己眼前了。
“跑这么快是要投胎吗？下一世你还能过上这样锦衣玉食的生活吗？”徐珉调侃道。
徐凯跞没有反驳，尽管在徐家任何人都可以对徐珉的话进行反驳。徐凯跞越过徐珉打算离开。
可是，那一刻，没有半分余地留给徐凯跞。十岁的徐珉拉住转身欲离开的徐凯跞，紧紧攥住徐凯跞的手，不甘心轻易松开。
徐珉控制着徐凯跞的身体，他对徐凯跞说：“你爸爸说的对，遇事你只会哭——没用。”
那个时候的徐凯跞给予徐珉的印象就是这样，两个字，“没用”，完整概括。可是，到后来，徐珉内心的看法被彻底改变了。一个小少爷，脱离开家庭的庇护，养大了自己，养活了弟弟，这是徐凯跞的坚强——也许是被徐珉改变的坚强。
当时，徐凯跞看着徐珉，徐珉的一双明亮眼睛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很深邃了。那样深邃的眼眸，让徐凯跞悸怕。徐凯跞在微微颤抖，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女佣见状开始拉拽徐凯跞，徐凯跞不肯，却无奈地被拉动了身子。
看到徐凯跞挣扎的样子，徐珉狠狠地推开了女佣，然后将徐凯跞抱在怀里，一副任世人再强也夺不走我的爱人的架势。
小小年纪的徐凯跞已然失去了太多。短短几年，他先是失去了最爱的姐姐，再是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母亲——这样的徐凯跞使徐珉心疼。
“徐凯跞，以后我陪着你。”
第一句誓言，是十岁的徐珉对怀里抽噎的徐凯跞郑重许诺的。
“小珉，带我去看看你的学校吧。”因为想起了过往，徐凯跞突然发现在自己的人生里，徐珉是如此重要。他记得从那天开始自己总是缠着徐珉，寸步不离。他生怕一个不留神徐珉会离开自己，像小怡姐姐，或者是像母亲。但徐珉一直没有消失，他陪着自己，履行自己的诺言——这样的徐珉好贴心。这样的徐珉，自己，好喜欢。
“为什么想去我的学校？”徐珉停下步子细细打量徐凯跞。
“没什么，”徐凯跞摇摇头，碎发蓬松着，“只是想知道小珉不在我身边时都在哪里，在做些什么。只是，想知道……”
徐珉没有再多问一句，他拉着徐凯跞走向自己的学校。
“哥，这是操场，平时大家会在这里打球、做运动。”徐珉指着宽阔的操场为徐凯跞做介绍，“还有那里，是看台。”一排一排的坐椅可以容纳整个学院的学生，平时徐珉就是在那里独自思考、独自阅读，因为不到运动会是没有人愿意选择在寒风中坐到远离人群的操场的。
“嗯，”徐凯跞点点头，“那么小珉平时会在这里打球吗？”
徐珉摇头。
“嗯？”徐凯跞侧身移到徐珉面前。
徐珉有些难言地解释，脸似乎开始变红，他感觉热热的。“因为……一有时间我就会回家……我要找哥哥呀……哥，比起和他们运动，我更喜欢陪哥做饭、看电视。”终于表述完全了，当徐珉抬头看徐凯跞时，徐凯跞正看着篮球架若有所思。徐珉以为徐凯跞不开心自己的回答，小心翼翼解释道：“哥，我说错话了吗？其实……也不是为了哥才不理他们……只是……哥，你不喜欢我回家吗？”徐珉有些不敢看徐凯跞，他略微低着头，步伐停止不前。
“不！”徐凯跞突然坚定地回答，“其实，我每天都在等小珉回家，一直等，好累的……”
徐珉自觉是个想象力丰富的男生，他突然觉得好幸福，幻想着徐凯跞在家等自己的样子，他觉得好幸福。
“这是教室，平时我们在这里上课。”徐珉用手指点点玻璃窗示意徐凯跞自己总喜欢坐的位子。
暖暖的阳光撒在徐珉所指的位子上，徐凯跞甜甜地笑了。
那一瞬间，徐凯跞的笑像一个天使。
后来，徐珉推着徐凯跞跑进卫生间。
徐珉打开水龙头，将纸巾浸湿，然后再用湿纸巾给徐凯跞擦拭脸上的泪痕。
“哥像个小花猫，”说着，徐珉自己先笑了。
帮徐凯跞清理完脸颊后，徐珉带徐凯跞走到学院花园里散步。一路自由随性的散步，就像一对悠闲的小情侣，不在乎时间的流逝。
“哥，我们学校漂亮吗？”看到一丛随意栽种的野花，徐珉也会无聊地问徐凯跞花美不美。
“美。”徐凯跞总是这样回答徐珉，半迁就半甜蜜地回答。
“哥，你后悔过吗？”徐珉突然停住步子对徐凯跞说。
徐凯跞摆摆头，没有近一步问徐珉他所指得是要后悔什么。
徐珉想问徐凯跞有没有后悔将上学的钱给了自己。因为给了徐珉，因为全部给了徐珉，徐凯跞失去了踏入大学校园的资格。本来极具天资又喜欢学习的徐凯跞曾经毫不犹豫地将机会给了徐珉，而自己，却中途辍学了。这样一个哥哥，仿佛是天下最好的哥哥，把自己的一切机会放弃，却为弟弟保留所有。
“后悔把机会给了我，自己却没能上大学。后悔这么疼爱我，后悔不应该这么疼爱我。”徐珉看着徐凯跞的眼睛，极认真地说。
那时候徐珉很认真，如果徐凯跞说出一个“后悔”，徐珉会很认真地同样为徐凯跞放弃一切。
“你是我的弟弟，我不疼你疼谁？”徐凯跞玩笑一般地回答。
“可是，我不是你的亲生弟弟……别人都说，说我是小流氓，无赖地霸占徐家少爷的位子……”
“你别听金秀丽的话！她，她是贱人。”徐凯跞踮着脚尖，身体上下摆动，焦急地反驳徐珉自嘲的话。
“这话你应该当面对金秀丽说。”徐珉猛得笑出声。
“谁也不可以欺负小珉。”徐凯跞对着笑弯腰的徐珉严肃地说。
因为谁也不可以欺负小珉，所以对待一切辱骂都隐忍的徐凯跞会对金秀丽动怒；因为谁也不可以欺负小珉，所以做事简单从不伤人的徐凯跞会骂金秀丽；因为谁都不可以欺负小珉，所以十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做哥哥也好，做亲人也罢，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依赖他，连自己也解释不清为何会渴望他也依赖自己。
“谁也不可以欺负徐凯跞。”停下笑声的徐珉双手抚上徐凯跞的脸，心疼地说，“所以，以后不许再离开我，不可以一个人单独行动。哥，我会害怕，害怕你受委屈。再也不要受委屈，小珉会心疼……”看着徐凯跞单纯的眼睛里只有自己，那一瞬真的好让人心动。四周仿佛没有了声音，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消失了，风吹动草丛的声音消失，风吹动花束的声音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徐凯跞颤动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上下扇动，惹人怜爱。
徐珉将手移止徐凯跞的脖颈，他感觉徐凯跞的肌肤那样细嫩，这细嫩使他不自觉地想更近一步的抚摸。他的脸渐渐靠近徐凯跞，双唇之间的距离微小到连空气都要被抽空。
“唔。”
徐凯跞踮脚亲了亲徐珉的左脸颊。
“小珉刚才的样子好像要吻我……”说罢，徐凯跞抽出被徐珉握在掌心的手快步离开。
看着徐凯跞蹦跳在花园小道散步的背影，徐珉苦笑。
“我爱你”这样的话，面对如此单纯的徐凯跞，徐珉怎么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