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番外：暗夜流云（1 / 1）

风息了。

夜静谧。

我抬头扫了一眼那陈在檀木架子上的三十六只香炉，从中挑出一只出来，使法挪了过来

我打开香袋，用银挑子取了足够分量的香出来，放进面前鎏金的铜炉里，然后轻轻的添上盖子。

整个殿上马上便散着淡淡的香气。

殿里的三十六只雕花的铜香炉，据说是我的母亲巫纤云，从她黑丘娘家带来的嫁妆。

据伺候母亲的侍从说，在我出生之前，母亲对这些香炉是极为喜爱的，只是自我出生，母亲性情大改，这些香炉也平白的失了宠，遭了冷落，被扔在在一些犄角旮旯里积灰蒙尘。

好在，我渐渐的长大，这些香炉又在我手中复了宠，只要我有空闲，少不得对它们一日三擦拭。

这时，伺候我的侍从小缁便会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公子，不过是个烧香的器物，瞧你宝贝的！”

我将香炉搁置在桌子上，向小缁郑重的说道，“虽然这香炉为器物，却是雅器，这雅字不光是说它造型灵巧、雅致，更是指它的气质，它日日燃香，因此便日日染香，越熏陶越是雅致，便是香烧完了，它还能盛着香烬呢。”

半人高的铜制香炉铸造成了一株荷，落地的是半张叶脉清晰的荷叶，高高擎起的是半绽的荷，含苞的花，荷花和荷苞是两只分开的香炉，在荷花上尚有一只刚站住脚跟的，翅膀薄如轻纱的蜻蜓。

香炉里蒸出的香，余余袅袅，让整个殿堂都染上了它馥雅的气质，那只铜蜻蜓在轻烟中似要振翅飞走。，

我陶醉在这冉冉香气营造出的和静氛围里。

轻烟氤氲中，堂中挂着的那幅女仙画中的女仙似是要轻蹑莲步，缓缓从画中从下。

我盯着堂中挂着的那幅年轻的女仙画像，满纸涌溢出清辉的满月之下，立着一个着宝蓝仙袍的女子，她头上戴一顶镶嵌着鸽卵般大小的发出幽幽蓝光的月亮宝石冠，双耳垂挂着熠熠生辉的蓝宝石明月铛，她五官深邃，却是深邃的恰到好处，放在她皎白的颜色上并不显的突兀，她一双黑色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蓝色的月光石的光辉，瞳仁周边暗暗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水蓝色。

我第一次见到这女仙的画像时，我对着那幅画愣了许久，看了许久，幼时我不明白那种感觉是为什么，渐长时我才晓得，那是一种幼小心灵对美丽的敬畏，我形容她的美貌时总会觉得言语匮乏，她不完美，但是即使完美也枉想企及到她的全部美丽，后来我听到一个形容美人的词，“倾国倾城”，我想她是配的上这个词的，也许造这个词的人，见了她这样的美人站在面前，还会造出诸如“倾三界”，“倾仙颠鬼”之类的来形容她那“鬼伏神钦”的美貌。

不过，可惜那样的词大概不会出现了，因为在那幅画像前还放着一个灵牌，上面写着黑丘女仙，巫氏醒月之位。

而这幅画像，据说是当年的黑帝的亲手之作，上面尚署着他的名讳，晦暝绘于月圆之夜，聊供醒月清赏。

这幅画像亦是母亲从黑丘娘家带来的嫁妆，据说我出生前，母亲总喜欢在香烟缭绕的堂中，对着画像痴坐。

我的父亲，大家都惯叫他陆判，据说他是我们地府里为数不多见过巫醒月真人的。

“她的确是个不世出的美人！” 父亲抬头看了一眼巫醒月的画像，向我说道。

“什么是不世出的美人？”我向父亲问道。

“不世出么，就是几世才出一个，不，像她那样的美貌，几世也再出不了一个的。”父亲说完叹息一口，眼神便不再停留在巫醒月的画像上。

这个画像中的女仙，据说是我的母亲，巫纤云的同胞姐姐，母亲亦是美丽，却与那画像不同，母亲的美丽是温和恬静、与世无争的，不像那画像上的姨娘，美的肆无忌惮，美的惊世骇俗。

母亲曾抚着我的头说过，我的相貌与姨娘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形似，是神似，到底是那里神似，母亲说她也说不清，她说，她只觉得我形貌上有一种东西和那画像上的醒月姨娘一样，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似是从造物手中夺来的神秀之气。

此时，父亲总会低头看着母亲，眼神里透着温柔取笑道，纤云，哪有这样夸自家的孩子的？！

母亲此时总会垂下头，便什么也不再说了。

自我能记得的起，父亲和母亲总是相敬如宾的，他们之间从未拌过一次嘴，红过一次脸，甚至连善意的相互之间的取笑也几乎没有，他们亦不常交谈，他们唯一能谈上几句的话题无非是与我相关的，好在，我在一天天长大，有了各种变化，会闯各式各样的祸事出来，这便无形中给我的父亲创造出了各种与我的母亲多说几句话的机会。

有时，从父亲对待我闯祸的神色里，我能暗自体味道一种默许，甚至是带有暗示意味的鼓励。

后来我便渐渐参透了父亲的心思和处事的套路，只因我闯了祸，他便能与母亲多说几句话了，我闯了大祸，父亲便可以提出惩罚我的方法，届时我总要去哀求我母亲，母亲要帮我个讨人情，便少不得和父亲亲言善语一番，父亲到时卖了人情给母亲，母亲总要报许他些善意的温情的。

而在地府的地界上，无论我闯出多大的祸事来，父亲都能将之周旋化解，所以有时，我想父亲一定有些暗自恨我，恨我一天没有多闯出几件祸事来。

地府没有我的陆判父亲搞不掂的事，我的陆判父亲唯一搞不掂的大概便是我的母亲了。

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之间清清淡淡也好，亲亲密密也好，我却能看的出来，我的父亲是极爱我的母亲的，这种感情，通常，父亲的的一个眼神便能出卖了他。

我幼时，父亲喜欢与我玩一种把戏，他常常变化成各种人的模样混在人群里让我去找，父亲的变化之术本是极为高明，所以刚开如时常常搞的我立在人群里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却挑不出父亲变化的那一个。

后来，我便渐渐找出了法门来，只要我母亲打从一旁经过，我便死死盯着那些人的眼神，哪一个的眼光在我的母亲脸上停的长了一会儿，而且看我母亲时眼神会打勾的那一个，那便铁定是我的父亲了。

这个把戏很快便因我的快速领悟其中的捷径而变的逐渐乏味起来。

我曾问过我的父亲，为何会如此宠溺敬爱我的母亲。

父亲向我答道，因为那是你母亲纤云是我好不容易从黑丘娶回来的，我要好好待她，好好的珍惜她。

可是，父亲，你为什么不娶醒月姨娘回来呢，醒月姨娘明明比母亲要美丽许多？我问道。

你母亲纤云也美丽，而且，我陆鸣此生只喜欢巫纤云的那种美丽。

我想父亲的这句话不是违心之言，我听过父亲求取母亲的故事，若不是他心里只容的下母亲一个，以父亲在地府的地位和他一惯高傲的心性，父亲是是断不会顶着三界的耻笑，去黑丘求娶母亲的。

话已至此，我自觉得没有必要再和父亲讨论究竟母亲的美丽和画像上的醒月姨娘的美丽的优劣。

我便转头去问母亲，问她为什么不常对着父亲笑，问她为什么总是对父亲清清冷冷的，此时，母亲总会苦笑着揉揉我的头顶说那句我不太听的懂的话，说她做不了她的心的主。

心是什么，怎么会这么难管？我总想向母亲问个明白。